霍南从第一天出现,就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她也不意外:“我当然会为你做主,你先说说你的仇人是谁?怎么回事?”
霍南轻声道:“李进忠。”
晏时玥挑了挑眉:“细说说。”
许是见她神色从容,好像这个名字没什么大不了的,霍南的胆子也大了些,轻声道:“他害死了我娘和我阿姊。”
当年李进忠任巡抚。霍南的父亲张协是他治下典吏,据说不得上峰看重,然后有一天,他忽然置重金买了衣裳头面,然后带着妻、女去赴宴,之后两人就一直没回来。
他怎么问,张协也不肯告诉他母亲和阿姊去了哪儿,后来他才听人说,张协献妻女给上司,得升了经承。
他疯了一般与张协闹腾,最后张协就把他关了起来,直到饿的奄奄一息,才被放了出来。
他那时真的太傻了,也没有什么心机策略,一恢复了力气,就去李府闹,一次次的被打,被赶走。
直到有一日,他阿姊悄悄出来见他,跟他说,他们的娘亲在入府第一晚上,就不堪受辱,已经跳了井,她说李进忠位高权重,他们不是他的对手,父亲也指望不上,让他赶紧走,不要再来了。
然后她塞给他两件首饰,就赶紧回去了。
他小小年纪,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又深恨父亲,不愿回家,就在外头游荡,然后不到一个月,就听说他阿姊也得急病死了。
尸首被扔在乱葬岗,他悄悄去看了,然后就发现他阿姊颈上有勒痕,也不知是上吊还是被勒死的。
他埋了阿姊,一心想着学武报仇,起先在一家镖局干过,但人家根本不教他,后来又四处游荡,然后就听说这边有武馆,然后就来了。
晏时玥一言不发的听着。
要叫她看,这件事中,最禽兽的不是李进忠,而是那个张协!卖妻求荣!
怪不得霍南来时,怎么都不肯说出姓氏,不愿姓父亲的姓。
前朝多有这样的无耻之徒,例如崔湜献妻女给太子,自此飞黄腾达,没想到……她身边就有这么一例。
晏时玥正色道:“阿南,我不怕李进忠,但是你要明白一件事。在这件事情中,最错的,是张协。”
霍南低低道:“我知道。”
“令堂大人,她是自尽的,令姐,也许是上吊,也许是死于后院争风,但,不太可能是李进忠杀的。也所以,如果做为一个案子,你要用这件事情告倒他,报仇,是不容易的。”
霍南缓缓的伏在了地上,双肩微微抖动,无声痛哭。
她温和的道:“阿南,我知道你拼命学武,原本是想刺杀他的,对不对?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她轻拍他肩:“抬起头来,跟我说。”
霍南被迫抬起头来,哽咽的道:“我……师父和师兄都对我好,我死就死,我不想连累你们。”
晏时玥点了点头:“那你起先,是想怎么处置张协的?”
霍南神色挣扎。
他半晌才低声道:“我……我不知道。我恨他,我厌恶他,我想杀了他,可是他是我父亲,我又……下不了手,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
她轻轻拍着他肩,无声安慰,一边又道:“那他现在在哪儿,你可知?”
霍南惨然一笑:“跟着李进忠去都城了。”他呵呵的笑了两声:“虽然妻女都死了,但他‘忠心可嘉’,听说很得李进忠器重。”
“明白了。”晏时玥柔声抚慰他:“如今在长安城,最风光的人除了你师娘我,应该没有第二个了,李进忠在我面前也是要卑躬屈膝的。你听我话,什么都不要想,先跟我去长安城,等张协看到你……对于这种卖妻求荣,趋炎附势的人来说,看到你过的风光无限,他却得不到好处,这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她顿了一下:“至于李进忠,其实在我来这儿之前,他们两拨人就在狗咬狗,要对付他也不难,也不必等太久,到时若能扳倒他,我带你去,叫他冲你娘和你阿姊的牌位磕头请罪,好不好?”
她的口吻真的很温柔很慈爱了。
霍南张了张嘴,有些迷惘。
他这一年多虽是闷头练武,却也听了许多许多她的故事,可李进忠也是朝廷大员,真的就这么容易?
等霍南出来的时候,青未了就在门口等着,一见他出来,就迎了上来。
霍南显然是哭过了,神色却有些迷惘,青未了看不出发生了什么,有些担心,可是霍南向来寡言,他也不好多问,只拍了拍他肩:“没事吧?”
“没事,”霍南轻声道:“师娘说,有她在,什么都不用担心。”
“那就好,”青未了道:“师娘既说了,你就不必多想了。”
霍南轻轻的点了点头。
青未了劝了他几句,转头又来找晏时玥,小心的道:“阿南他没说什么吧?”
晏时玥抬头看了他一眼,一乐,“我二兄叫晏时蕤,你们一定很有话聊,全都超爱操心。”
青未了无奈,但看她的神情,应该没大事儿,也就放心了。
书院这边,因为有了几位大儒的加入,瞬间成了文人打卡盛地,最后他们自已商议了一下,由闻舟横任山长,其它人各任洞师。
因为有了他们碾压级的名头在,再过来的文人也都十分的服帖,挑挑拣拣,很快挑好了数位先生、就连助教都起码有个秀才身份,也算是超豪华阵容了。
当然,晏时玥也把自己人放进去了不少,担任管事之类的,还有教授武艺的师父。
虽然闻舟横他们并不是不理俗务的人,但怎么说俗务也不应该由他们打理。
等大局已定,她就把琐事交给张白圭几人,然后带着青未了几个上了路。
当初林惟信奉旨保护她,但他们来这儿的时候,基本上所有事情都结束了,但起码在示众的时候,他带人照应,所以也白拣了个军功,对她十分服帖,一路照顾的妥妥当当。
一转眼都十月份了,明延帝也马上就要回都城,所以他们也没往行宫去,直接回了长安城。
也是巧了,两拨人在回长安城的路上遇上了。
晏时玥立刻弃了马儿,上了明延帝的车驾,头一句话就道:“阿耶,你是不是有了小九小十就不喜欢我了,为什么都不给我写信!”
也就在这个时候,钟毓带着婢女上了砚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