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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节

他手腕微转,针纷纷抖落在地,随即长剑指地,轻轻一撩,细针随风而起,轻盈如柳絮,与之前那瞬间骤袭相比,它们仿佛化在了风里,前后错落,快慢有别,叫人防不胜防。

少女连连后退,长鞭舞得密不透风,眼睛一直注意着刘坦渡的方向,想要找机会虏人。

就在此时,外面隐隐传来打斗声。

刘府亲近刘坦渡的护卫早已被刘夫人调离,如今在外面守着的,都是北地的人,他们与人动手,就说明张阿谷或傅家的帮手到了。

少女不免着急,时间越来越少,这已经是最后的机会。

他们两个目标。一是杀了张阿谷,斩断刘坦渡的退路,让他与建宏帝彻底离心;二是帮助刘坦渡全面控制南境,将傅家踢出局。

如今第一个目标已然实现。按照他们的预计,张阿谷死后,刘坦渡自然会认清局势,就算是捏着鼻子,也不得不站到北地联盟这这一边。可是刘坦渡的反应实在出乎意料。

少女不由恼怒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剑客。此人看着三十来岁的年纪,唇上两撇胡须,修得甚是齐整,只是眼袋有些大,看着没什么精神,但他武功之高,还在自己之上,应当与三长老吴宽不相上下。

说到三长老,他作为居中策应的人,听到刘府的动静,应该出现了才是。正想着,少女脚下猛然一震,一个胖乎乎的身影从她身边擦过,对着剑客就打了过去。

三长老来了!

少女眼睛一亮,当下不再犹豫,朝刘坦渡冲去。

刘坦渡接连劈出数掌,抵抗之意甚至强烈。

他与傅轩一样,武道上天赋平平,若非偶然间得到《补天启后功》,绝不可能踏入武道,但《补天启后功》能给的实在不多。哪怕没日没夜地修炼,灵丹妙药各种滋补,他也止步于金刚巅峰,无法脱胎换骨。

与之相比,少女在武道的天赋虽然不似裴元瑾、傅希言这般妖孽,却也是难得一见的人才,二十年华,已经是脱胎巅峰。

她刚刚被刘坦渡推开,吃亏在没有防备,有了防备之后再动手,简直是手到擒来。

眼见刘坦渡“羊入虎口”,傅轩再度出手。

他救张阿谷,是同朝为官的立场所致。张阿谷出事,刘坦渡纵然有口难言,他身为千户,傅辅身为湖北巡抚,都难辞其咎。

他为刘坦渡出手,更多的却是朋友之义。尽管知道刘坦渡就算留下来,也很难在建宏帝面前交代,未必是个好选择,但他既然要留,自己便要帮。

少女见他扑来,眉头微微一皱。

对付一个傅轩自然不是难事,但傅轩背后的人,不得不让她斟酌。要是误伤傅轩,惹来傅希言和裴元瑾这两头猛虎,那就得不偿失了。

只是傅轩一出手,小桑也不能坐视,少女抓着刘坦渡,投鼠忌器,不敢下狠手,左支右绌,反倒落入下风。

就在此时,吴宽突然喊道:“走!”

少女还在犹豫,就感觉到一股恐怖的威压,由心而起。她的行动没有受到限制,精神却一下子萎靡起来,动手时更是畏手畏脚。

她朝吴宽看了一眼,见他并不自己好到哪里去,剑客明显是入道期高手,与吴宽同等境界,原本双方打得不相上下,可此时,吴宽额头冷汗密布,动作也明显有些迟缓,而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在于——

那个站在屋檐上观战的人。

其实裴元瑾并没有动用威压,他只是脸色有些不好,看着人的时候目光有些冷,于是被盯上的人便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窒息,就仿佛羊遇上狼,老鼠遇到猫。

但吴宽不这么认为。

他不是没见过武王武神级的人物,从未碰到过对方不动用威压,就使自己胆战心惊的情况。他由此产生了一个错误的判断——裴元瑾介入了江陵的这场斗争。

天地鉴、储仙宫与灵教不同,是很纯粹的江湖组织,向来不参与朝廷的是是非非。南虞内战时,他们杀了同为江湖人桃山兄弟、乌玄音,却没有对失去了护卫的小皇帝动手,足见态度。

但凡事都有另外,毕竟,场中有两个傅家人,而裴元瑾和傅希言关系天下皆知。

“走!”

吴宽再度喊出这个字,态度比原先坚决许多。少女见傅轩和小桑紧咬着自己不放,只能放开钳制住的刘坦渡。

刘坦渡一获得自由,立刻朝另一边跑去。

少女气得脸色微白,却也不敢耽搁,在吴宽的掩护下,慢慢后退,退出院子的时候,她忍不住抬头,远远地看了眼那个高高在上的身影。

夫婿。

她想起小时候他父亲曾开玩笑般地提起过这个称呼。他说在遥远的山上,有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等她长大了,他就会八抬大轿来迎娶她。

可她长大之后,没有等到轿子,只等到了他另娶他人的消息。

虽然是素未谋面的盲婚哑嫁,可在怀春的年纪,她也曾悄悄想过他的样子,想过两人见面的情形,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他居高临下,好似目中无人,她狼狈逃窜,却是心有未甘!

发现不对,带人冲进刘府的是楚少阳。他原本在打探城中情况,城中兵马异动,刘府出来一堆人马匆匆去了城西并未逃过他的眼睛,随后,刘府周围就戒严了。

虽说奉使抵达,戒严也在情理之中,可是连他派出的暗探都无法传递消息,便说明情况非同寻常。

他思量再三,还是闯了进来。

若是没事倒也罢了,反正小心无大错,若真有事,自己也算大功一件。

然而,这个功劳并不容易拿下。

他带来的人都是当初锦衣卫挑选出来的,化明为暗,分批陆续进城,单兵战斗力或许一般,可是一起训练多年,擅长联合作战,可今天遇到的对手,显然也是身经百战,双方竟然能打个难分难舍?

就在这时,吴宽与少女冲出来了,楚少阳还没弄清楚什么情况,就被一拳打得忘记了东西南北中,等他醒过来时,战斗结束了,张阿谷也死了。

傅辅、傅轩正与刘坦渡商量如何处理后事。

剑客的身份揭晓,是建宏帝派来保护张阿谷的秦岭派高手,也是秦岭老祖的亲传弟子黎慕鹤。

他倒是愿意为刘坦渡作证,证明他与刘夫人等人并非一伙,可是看他对张阿谷之死无所谓的样子,便知除了武功之外,其他都不是太靠谱,也不能指望太多。

傅轩见刘坦渡一脸颓丧,道:“我没想到你居然选择留下。”

刚刚那样的情况,刘坦渡若是离开,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很少人会在明知自己会被冤枉的情况下,还要坚持留下来。

刘坦渡苦笑道:“都是毒药,区别不过是哪个死得更快罢了。我和他们只是稍有联络,便这般算计,若真的加入,只怕连骨头都剩不下来了。与其背着叛国的骂名,苟延残喘,倒不如留下来,博一线生机。”

傅轩说:“有我们和黎大侠作证,陛下也不好太过迁怒于你。”

傅辅说:“不仅有我们,还有裴少主和楚将军。”

说到裴少主,黎慕鹤停下了擦剑的手,眼睛朝外看去。裴元瑾正站在院子里,看似在欣赏院中春色,可经过刚才的战斗,这院子哪里还有春色可言?

谁都能看出来,他应该在等人。

此时,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楚少阳见到裴元瑾,愣了愣,颔首致意,然后跑进屋里,见刘坦渡也在,脸色顿时一变,又看向傅辅和傅轩,生怕他们“叛变”了。

对傅家两人来说,楚少阳不但是晚辈,还是关系不太好的家族的晚辈,故而只是看了两眼,并未打招呼,倒是刘坦渡想多拉两个帮手,放下身段,主动跟他谈起之前在这里发生的事。

楚少阳听说是刘夫人杀了张阿谷,眼神一闪,看刘坦渡的眼神多了两分警惕,听到刘夫人被黎慕鹤所杀,又稍稍放松心神。

杀使者的凶手就地正法了,他们回京也就好交代一些。

听到对方想带走刘坦渡,刘坦渡却不肯走,眼神又狐疑起来,似乎不太相信,可是看到傅辅傅轩和黎慕鹤都没有反驳,便信了几分。

他道:“那眼下当如何?”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让张阿谷“病死”,这样大家的责任都没有了,可知道张阿谷死亡真相的,不仅有他们,还有北地联盟的人,若是被他们捅出真相,一个欺君之罪就能让他们几个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实话实说是唯一的路。

问题在于,刘坦渡如何处理。

他知道张阿谷此行任务是押送刘坦渡上京,但看傅家人隐隐站在刘坦渡身后的样子,让他不得不怀疑完成任务的可能性。

他不着痕迹地看向黎慕鹤。

黎慕鹤说:“我打不过裴少主。”

……

楚少阳干笑道:“好端端的,为何要与裴少主打呢?”

黎慕鹤看了他一眼,低头不说话了。

楚少阳:“……”好吧,他可以肯定了,搞不定傅家人,就送不走刘坦渡!

而搞定傅家人最好的办法就是——

他问:“傅希言呢?”

众人一愣,齐齐看向院中的裴元瑾。

裴元瑾想起那个吃荤又送香囊的和尚,冰冷的脸色顿时更冷了。

第160章 亲戚要会面(上)

傅希言临时起意,折回私宅,原是想杀个回马枪,看看忘苦趁自己不在,是否会做些什么,然而到的时候,正好看到芬芳夫人送瘟神一般地送他和霍姑娘出门。

霍姑娘没在他那里讨到好,心中有气,连带着看芬芳夫人也不顺眼:“这么难吃的店,除了白痴冤大头,也不会有其他人上门了!”

芬芳夫人愣了下,下意识看向忘苦。

忘苦低头道了声佛号,目光悠悠然地看向旁边,似乎并不想介入这场属于两个女人的战争。

芬芳夫人回神,嘴角噙着一丝嘲弄般的浅笑:“霍姑娘年纪轻轻,说出的话倒像个知天命的老人。”

霍姑娘冷笑道:“岂非说明我讲得有理?”

芬芳夫人冷冷地说:“有理没理,都透着股行将就木、人之将死的垂暮气息。”

霍姑娘大怒,上前就要打人,被忘苦扯住头发。

不仅霍姑娘没有想到,连看戏的傅希言也愣了下,和尚好歹也是个高手,没想到一动手,就薅头发,莫不是自己寸草不生,嫉妒人家姑娘一脑袋的欣欣向荣?

忘苦扯头发扯得极为技巧,不高不低,不多不少,刚好让她的拳头没法打到对方身上。

霍姑娘只好退后一步,按住自己的后脑勺,忘苦放下她的秀发,淡淡道:“该启程了。”

霍姑娘原本还要发怒,闻言神色顿住,旋即眼眶红了,突然大喊:“我不去!”说着便朝着街道另一边跑去。

忘苦并不为她的离去苦恼,依旧站在原地,朝芬芳夫人礼数周到地道别,然后便转身走向了街道的另一边。

傅希言看在眼里,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抓霍姑娘,毕竟她年纪轻轻,看着比较好骗,可不等他起身,霍姑娘就自己从那头跑回来,而且越跑越快,很快就追上了忘苦,隔着三步距离,一脸的委屈愤怒。

忘苦没有停步,没有交谈,时间长了,霍姑娘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少,呈现出一种麻木般的平静。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街巷,慢慢往前,眼见着就要出了城门,傅希言突然停住脚步。

双方的距离渐渐拉远。

眼看着忘苦要走出视线,傅希言突然转身,朝着傅家的方向跑去。

“施主。”忘苦突然回头,身影一闪,便跨过三四丈,“你既然已经跟了一路,为何不再跟下去?”

傅希言似笑非笑地回头:“因为我不想当白痴冤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