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感情总是一种奇怪而复杂的东西,你想让它怎样,它偏不迎合你。想着想着也觉得沮丧,其实何必呢。一点也不牢靠的感情,随便出现个路人甲路人乙,所有的一切都能被全盘否定。巨大的疲惫感席卷过来,他不知道哪里安放,只能靠着转椅闭目,一手手心朝下盖在眼上。从侧面看,线条流利薄唇性感,俊逸的秀,色,可,餐。
荆雨芒好几次从他办公室门口走过,都看着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有些同情他,又有些活该他那副脾气。你慕容二少不是很会讨女孩的欢心么,跟你老婆说几句心里话挽留她的感情,就那么费劲?
章千喏已经要走了,其他的女人你也早断了——你就不能坦坦荡荡地去和娄写意说,“我只要你。”?
看不下去了,荆雨芒在他门上敲两下,“我说慕容二少,现在公司上下高度紧张,就算不指望你帮忙公司的事吧,能不能做点有意义的事?不要上班就发呆、下班继续发呆,行不行?”
慕容澈懒懒地看她一眼,目光又瞥过桌上的照片和“离婚协议书”,心情更加烦躁了,“你有什么高见?”
“与其你这么一个人瞎想,不如打个电话问一下?”荆雨芒嗤笑他,“慕容二少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了?”她等了半天,见慕容澈没有发脾气的先兆,便走进办公室把自己手上的工作放下,随口道,“感情这事儿,我有经验啊。”
在她后悔前慕容澈已经斜睨她一眼,嘴角上扬三分,“有经验到现在还不肯答应我大哥的求婚?”
荆雨芒恼了,“一码归一码,我和他的事跟你们不一样……”叹口气,目光看向窗外,“听说,你爸妈又逼着他结婚了?”
慕容澈咳嗽一声,“你别整这么惆怅的样子行不?唉你也知道我爸妈——何止是我大哥被逼着结婚,我还正被逼着离婚呢。那老头子的心眼里,除了利益,啥都不重要。”慕容二少眼中是一径的漫不经心,手却往桌上的电话伸去,每一根僵冷的手指按着电话号码,把沉厚的空气哗啦划开,凉的钻心。他一直把许涵的电话背得滚瓜烂熟,却从不打给许涵,现在却……
荆雨芒看着他总是用漫不经心来掩盖自己的情绪,早已习惯,把门带上便去忙自己的工作。慕容澈自己的问题,还是自己解决比较好。
慕容澈打电话之前,都已经想好了各种可能。可能占机可能关机可能压根不理,他都能猜到那个冰冷的小机器要说些什么打击人的话了,但那短促的几声“嘟”后,一个温润的男声已经接了电话,“喂,您好?”
慕容澈有些恍惚,这是许涵的电话,他从写意那里偷记来的。估计许涵以为打他私人电话的都是熟人,便一点也不犹豫地接听了。可是现在,慕容二少有点小烦躁,他突然不知道该和许涵说些什么。
许涵等了下,“喂?请问哪位?”
慕容澈咳嗽一声,尽量让语调听起来自然些不那么紧绷,“你好许先生,我是……”
“慕容澈,”玉一般的男音打断,“您有什么事找我么?”他的声音一贯的温和,但恰恰有份不想客套、却掩饰不了的冷漠。
慕容澈一手扣在桌面上,想好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出口却成了,“这季度对德国新产品的供应,你们函光志在必得,许先生?”
那边的许涵可能是吃惊吧,顿了两秒后才答,“是,您有什么见地?”
“没什么,”慕容澈的声音多么淡然轻松啊,但是下一秒他的语气却陡地一转,“许先生,你和写意……呵,要不要我们找个时间聚一聚呢?”
“不用麻烦了,”许涵声调淡淡的,“我和写意如何……都已经过去了,已经不那么重要呢。”
“怎么会不重要呢,”慕容澈声音发冷,眼中有着很杂乱的讽刺,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每次我和写意吵架,她不都是去你那里找安慰么?”
许涵低声,“如果你要这么认为的话……我们也不妨假设,有天写意离开,你会去找她么?”
离开?!
慕容澈眼中的嘲讽意味更浓了,写意现在可不就要和他离婚么!许涵倒真的假装的跟不知道似的,他怎么可能相信许涵压根不知道呢!许涵这是在嘲讽吧?
于是慕容二少的声音由最初的友好、到中间的冷然、转到了现在的僵硬,“许先生,这个和你没有关系吧?”
那边沉默了下,然后轻声笑,“那么我们便没有什么好谈的了,抱歉。”他率先挂断了电话。
而这边慕容澈听着那急促僵冷的“嘟嘟”声,烦闷感一波带一波,他手一挥,整个办公桌上的物件都被他扫落在地,引起了很大的响声。
荆雨芒在外面轻轻敲门,进来给他一张传真,“写意要你下午三点去婚姻登记所办离婚手续……老板,你,要不要去?”
“去!怎么不去?!”慕容澈眼睛冰寒刺骨,盯着地上那张写意和许涵相拥的照片,心里只是觉得恨。“她既然笃定非要离婚,我为什么要阻止人家追求幸福生活!”
荆雨芒张嘴欲言,却感到旁边一个阴影。她扭头,看到章千喏站在玻璃前看着里面发脾气的慕容澈,目中清冷而悲凉,脚下放着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她已经做好准备就此离开了。
章千喏站了有一刻钟吧,她看着屋内那个青年立在落地窗前发脾气,面容清俊秀美,阳光落在他身上光芒点点。在她的世界里,他就是光之子,永世不坠。她原以为的幸福,都只是水月镜花。她的等待、她的所有,只换来王子亲口对她说——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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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a市今年冬天的第三场大雪,写意站在路前,看着银光素裹的世界车流堵塞,寒潮混在飞雪中扑上来,美得奇异。黑色眼睛像是灵珠般光波流转,看着这个寒冷的世界,一手却摸着小腹。她掏出手机给慕容澈打电话,那边却是长期的没有反应。
呼口气在空间晕出一圈白雾,放弃和慕容澈联系了。想起什么,嘴角浅扬,眼里也像是带了笑。
行人络绎不绝地从她身边穿过,看这个清秀漂亮的女子低着头,嘴角浅浅的笑弧,声音也轻渺渺的像在和空气说话——
“喂,我们不理他了,就我们两个人,好好的。”
就在这个温馨的时候,一阵欢快的音乐响起。她顿了顿,摸出手机对着显示屏看了一会儿,才慢慢接听。
“娄小姐,是我。”淡定漠然的女声平缓缓地传过来。
“哦。”是章千喏。
“我要出国了,但我找不到我弟弟……他和你在一起么?”章千喏的声音明显有些急。
“没有,”写意答,“你很急着找他么?”
那边胡乱地“嗯”一声,“我在法国帮他联系好了音乐学院,马上就要登机了却找不到他……娄小姐如果不麻烦的话……”
“我帮你找找他吧,”写意温柔说声,“几点的飞机?如果可以,我们直接去机场找你。”
“……下午一点的飞机,谢谢。”
写意打完电话就开始满世界的找章默桐,她试了各种办法,学校、电话、饭馆,凡是她知道的熟悉的地方,她都去过了。但是那个少年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怎么也找不到他。
算是走投无路了居然给慕容澈打电话,这次居然接通了,“你知道章默桐现在在哪里吗?”
那个时候,慕容澈就站在漫天飞雪中看着沉默的人群来往,他后面就是“婚姻登记所”。他十点钟便离开了公司,一个人慢慢地走这条路。他想要永远走不到尽头,他也知道写意会给自己打电话,但他诸事不理——仿佛只要假装这一切不存在,便真的不存在。
刚才站在离婚所门前,看着来来往往的男女进进出出,他本以为自己应该伤心下感叹下。但从后视镜里看到的青年,表情冷淡而木然,试着嘴角上扬露出微笑,那笑,却像是抽筋一般。
接到写意这番电话,当那温柔的女子问他“你知道章默桐现在在哪里么?”这个与他预计完全不同的话,不可否认,他的眉间,一时间很是困惑——他以为写意会来说“不要三点了,我们现在就离婚吧”。
好一会儿他才淡淡说,“我怎么会知道。”
而那边,“啪”地便挂了电话,如此急躁。似乎和他之间没有任何联系,一点也不想和他说话。
司机在车里无意转眼,便看到他们家二少微阖目,絮雪落在眉间身上,他的笑一点点勾起,索然无昧、寡淡飘渺。极淡的光线垂下,他的侧面就在这飞雪扬天的底子上,完美到几乎不真实。
写意找不到章默桐,只好一个人先去飞机场。匆匆在人群中穿梭,又不停给章千喏打电话,才好不容易赶在章千喏登机前找到她——“喂!”
章千喏回身,那个总是优雅含笑、水仙花般幽静美好的女子被保安拦住,乌发散在风中沾着雪花化后的水光,面容因寒风的凛冽而发红,却对着她抱歉道,“对不起,我没有带回你弟弟。”
章千喏精神恍惚,对着她勾唇笑。环顾四周,根本不见期待的那个身影,这才绝望到冷静——她为了慕容澈回国,离开的时候,送她的人,竟是慕容澈的妻子,写意。
“小姐,时间马上就到了。”有人在催促她赶紧登机。
写意在几米远的地方看着她,容颜静婉平和。
一瞬间,疲缓后觉得可笑。她回国,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现在她有好多话想和写意摊开,她想说你不用和慕容澈离婚、他心里只有你,她想说我只是要慕容澈陪我重温最后一星期、用程敏送来的照片威胁他,她想说慕容澈对你真的很好、他不许任何人散布对你不利的话——可是这一切一切,又岂是一两分钟就能说得清楚的?
章千喏扭头登机,只给写意留下一句话,“找到我弟弟后,让他到法国来找我。还有慕容澈,他很好的。”
写意一怔,点头又摇头,看那个女子上机,她自己且觉得凄凉。轰轰烈烈的一段爱情,都能换来如此惨淡的收场。时间能改变一切冲淡一切,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可靠的呢?
写意慢慢地往回走,眼前却掠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微愣下看过去,躲在柱子后的,竟真的是慕容家小女儿,慕容悦。两人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之间人来人往穿梭不停。
慕容悦的眼中含泪,对她又无气可发。她仰头看着飞机慢慢飞升起航,咬着粉色的下唇,“我讨厌二哥!”小姑娘扭头便跑走了,和兔子一样伶俐矫健。
写意身体不方便没办法去追她,便也任由她了。讨厌她二哥么?呵,她正在长大,该是讨厌这个复杂的世界吧。她一直以为灰姑娘的故事是以现实为蓝本,现实却毁了这一切——在任何人都没有错的情况下。
她终是去了婚姻登记所,在那里,慕容澈已经等了她很久了。见到她来也没说话,两个人一前一后直接进去了。这对外人眼中的金童玉女,婚姻终于走到了尽头。
很快的离婚手续,前后不过十五分钟。出来后,两个人便是单独的个体了,而他们两个,这一路上也是一句话没说。
写意心里难受,径自往前走。十年的爱情惨淡收场,她任何指望,都没有了。
慕容澈看她表情沉默地走远,嗓子干哑眼底自嘲,只说出一句,“你没有话和我说么?”而他的目光,看向她的腹部,眼底纵是不屑,也有着很淡的期盼。
写意没有回头,她当然看不到慕容澈期盼的眼神。她只是凉声,“你喜欢了那么长时间的女子,她今天离开这里,你也不去送么?”
寒风呼啸,雪花砸在脸上,怎么觉得整颗心脏都被浸得冷透了。她等了好久,慢慢回身。
那个青年在她后面,似笑非笑、而又眼含悲哀地望着她。然后他转身,走向与她相反的方向,一步不停留。
写意的泪水,就这么落了下来,晶莹如珠,被打在面上的六瓣雪花盖住。她抬起雾蒙蒙的双眼,雪花飞进她的眼中,整个天地都是白茫茫的。
娄写意和慕容澈的婚姻,再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