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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5)

她想说不是,但她知道自己的女儿有多聪明。

就算她不说,裴仪多的是办法能找出问题的答案。

她没有否认。

是,你爸爸以前结过婚。

这件事,你从哪里听说的?

巷子里的裴仪,只是听见是这个字,心就彻底冷了下去。

她不想再说话,只留下一句朋友说的,就立刻挂断了电话。

等再抬起头时,宁柔已经推着车子进了老院。

她下意识想跟上去。

如果今晚她听见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那就意味着,宁柔这个人,和她表面所看到的软弱形象,完全不同。

倘若她是宁柔,她能承受这一切吗?

不用想,裴仪就知道自己做不到。

她很少可怜别人,但此刻,却忍不住对宁柔生出同情心。

尤其是想起小时候那段回忆,她的心,就愈发沉重起来。

她没有忍住,还是迈开了脚,来到巷口深处,藏匿在黑暗中,看着宁柔将自行车推到角落锁好,就着微弱的路灯,一步一步慢慢走上楼梯。

宁柔的背影,那么瘦弱,却挺得那么直,仿佛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无法将她压垮。

裴仪望着那道细瘦的身影上楼,嘴唇抿得死紧,两只手贴在身侧不自觉便握成了拳头。

直到五楼最后一间屋子亮起灯,她才将视线收回,转头看向前方的院子。

又破又旧的老楼,到处都是灰尘,四处的墙角,也满是蛮荒生长的杂草,看着无比脏乱。

她从没有见过这种地方。

上次跟着洛真过来,也只是站在马路对面远远看着,根本不知道里面的生活环境会这么差。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只觉得心里像是憋了一股气,却怎么都发泄不出来。

周如光是入赘进裴家的,他跟裴萱结婚的时候,只有二十五岁,今年,也只有六十岁。

毫无疑问,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医学人才,只花了十年时间,就成了国内最顶尖的妇产科医生,在国际上,也享有盛名。

裴仪出生的时候,他的事业已经很成功,再往后,随着裴仪年龄的增长,他的名气越来越大,得到的荣誉也越来越多。

在裴仪的成长阶段,他绝对算得上一个完美的榜样、完美的父亲。

可现在,这个完美的形象,似乎崩塌了。

裴仪想到宁柔说的那些话死在实验室、死在手术台,手脚无意识泛出阵阵凉意。

又想起周如虹说宁柔给洛真生了一个女儿,顿时猜到周如光前些年一直在忙的试验是什么。

她不敢再想,也不愿相信自己最敬爱的、常常被病人感恩戴德的医生爸爸,是那种躲在背后,囚禁活人,用活人来做试验的魔鬼。

她多么希望这些事是假的。

可幼时的那段记忆,却时时提醒着她,一切都是真的。

甚至于,周如光为了让她忘记和宁柔的那次会面,找人给她催了眠。

或许,是时候回海市,再去当年的地下室,看一看了。

裴仪走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说服了周如虹,让周如虹也和自己一起离开了垣乡。

或许,是觉得宁柔可怜。

回到海市,已经是两天以后。

周如光在家里,有一间私人书房,平日里,不允许任何人进去,唯一的一把钥匙,也被他时刻带在身上。

裴仪伪装得很好,从垣乡回来,没有表露出一点异样,她想进那书房看看,却连门都打不开。

后来,更是被周如光打电话训斥了一顿,让她不要总往三楼跑。

她这时才知道,周如光早就在书房外的走廊上装了监控。

被警告过一次,她没有再去过三楼。

她记得当年那家医院,但十年过去,医院早已经倒闭了。

至于那个地下室,暗道的进口她根本找不到,别说进去,就是在哪儿都不知道。

她什么都查不出来。

但也知道周如光那些刻意的掩饰代表着什么

那天晚上她听到的话,很可能,都是真的。

她有意向裴萱打听周如光做的是什么试验,裴萱却是一问三不知;她又问了自己的两个哥哥,同样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整个裴家,没有一个人知道周如光精心隐藏的秘密。

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觉得周如光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美满和谐的家庭里。

一时之间,裴仪甚至不敢在这个家待下去。

这天中午,裴萱让家里的厨娘做了一大桌饭菜,说是一家人难得相聚,便把周如光和裴礼,都叫了回来,一起吃一顿饭。

裴仪根本不想吃。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周如光。

但她无法拒绝,她看见裴萱提到丈夫和儿子时眼底闪过的骄傲与幸福。

她终究还是留在了家里。

吃饭的时候,一切都那么正常。

周如光如往常那般,先和裴礼聊了聊公司的事,又向裴仪询问演奏会准备得如何。

在听见裴仪说已经开始准备后,还笑着夸奖了一句。

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懂事,从来都不用爸爸操心,这次的演奏会,好好表现,爸爸会带些朋友去参加。

这句话,裴仪听过无数遍了。

周如光一直都为她在钢琴上取得的成绩而自豪,也不止一次当着全家人的面说,三个孩子里,他最喜欢也最满意的那个人,是她。

偶尔,就连她的哥哥们,都会开玩笑的说爸爸心里只有她这个小妹。

可以说,裴仪对荣誉的渴望,很大一部分是为了满足周如光的虚荣心,让自己永远成为周如光最骄傲的女儿。

但此时此刻,她看着周如光的脸,却只觉得无比陌生

她忍不住猜测,周如光之所以对她这么好,是不是因为对另一个女儿做了太多没有良心的事,所以才会在潜意识里,将那些愧疚与补偿,转移到她身上。

光只是想想,她的心口,就无意识泛出寒意,手指抖得,连筷子都握不住。

她又想起了宁柔,想起了宁柔的哭声,想起了宁柔站在月光下,立得直挺的瘦弱背影。

这一刻,她再也坐不下去,将碗筷推到一边后,直接冲出了家门。

***

洛真回海市,已经第五天了。

洛振庭的事,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容易处理。

那个女人挺着九个月的肚子,在她回来的前一晚,不小心摔了一跤,地点,是洛家的花园,当时,沈如眉也在那里。

孩子是保住了,但女人却趁势将事情闹得更大,要求洛振庭立刻和沈如眉离婚。

要不是洛真及时赶了回来,恐怕她的如意算盘,已经成了。

洛真了解沈如眉的为人,知道她不会做那种故意伤人的事,也正是如此,她才提前提醒了洛繁星,千万不要让沈如眉和那个女人争执动手。

怕的,就是出现现在这个情况。

回垣乡的日子,恐怕还得往后拖一拖。

虽然向婷说取卵手术不可能发生在当事人不知情的情况下,但想起洛繁星说过的话,以及宁柔深藏在心底对自己的那些未曾表露过的爱,她还是鬼使神差的,将宁宝宝的头发和自己的头发一起交给了向婷。

而今天,就是出结果的日子。

考虑到暗地里可能有一批人在找宁柔,这次的亲子鉴定,她是委托向婷以私人名义做的,这样一来,检验报告不会上传到数据库里,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约好拿报告的地点,是在向婷的家里。

洛真中午出发,十二点之前就到了。

看着手里密封的纸袋,她的心脏,跳得飞快。

向婷并不知道结果如何,但也看出她的紧张,作为医生,还是安慰了一句。

希望结果,是你想要看到的。

洛真闻声一愣,好半刻过去,才抿唇笑了笑,表情放松了些。

谢谢。

正午时分,天上的太阳最大。

海市的温度虽然没有垣乡高,但也不是洛真能受的了的。

没多会儿,她就上了车。

她是自己开车来的,车上再没有其他人。

直到确认门窗都关好了,她才终于鼓起勇气,拆开了手里的纸袋,将里面那张薄薄的鉴定结果拿了出来

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

她跟宁宝宝之间,有99.99%以上的亲权概率。

也就是说,两个人,具备血缘关系。

从看到数字的那一刻起,她的手,就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她不知道宁柔是怎么做到的,但鉴定仪器不会说谎、鉴定结果不会说谎

宁宝宝的身体里所流的另一半血,确实来自于她。

她垂着头,眼睛只轻轻一眨,一滴眼泪,就从眼眶滚了出来。

她不想哭,但眼泪就这么流了出来。

事实摆在眼前,宁柔从来没有背叛过她,宁柔永远都是宁柔。

她不知道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或许,等下次回来,她应该给宁柔和宁宝宝,也做一份亲子鉴定。

回到洛家,正好是下午两点。

洛真正准备将车开进老宅,却没想到,大门右侧的绿化带下,却突然冲出来一个人。

一个她没想到,会出现在海市的人

裴仪。

裴仪拦在车前,她不得不将车子停下。

但她没有下车,甚至连车窗都没有打开,直到裴仪伸手敲了敲玻璃,她才将窗户往下降了一些。

她不觉得,她和裴仪有什么好说的。

外面的阳光,很大也很晒。

裴仪应该是等了她很久,额头上全是热汗,就连她最爱惜的那两只手,也沾了些许的污泥。

洛真并不同情,只是冷眼看着那张让她无比厌恶的脸,一句话都没有说。

终究还是裴仪先松口。

你这几天,有没有和宁柔联系。

即便周如虹如何疼爱自己,裴仪也无法否认,她的姑姑,那天晚上对宁柔说的话,实在是太狠、太重了。

宁柔会哭,一点都不难理解。

如果是她,只会哭的比宁柔更加厉害。

她隐约猜到,宁柔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洛真,因为宁柔连哭泣的时候,都那么压抑隐忍。

洛真仰起头,面上泛出一丝困惑。

她显然没有想到,裴仪蹲在洛家门口这么久,居然是为了打听宁柔的事。

她的神色微微变了变,眼神中满是探究,就像在猜测,裴仪的心里,此刻是不是又打起了什么坏主意。

我和宁柔的事,跟你有关吗?

她的回答,很冷漠、尽是讽刺。

裴仪知道洛真现在一点都不想跟自己说话,却仍没有离开。

她抿了抿唇,脸颊上没有多少血色,两只手放在窗缝之间,指尖上,隐有些透明的汗渍。

好半刻过后,才颤着唇,压低声音,用刻意伪装出来的平静语气,隐晦地提醒了一句。

如果你没发现她和之前有什么不同。

我奉劝你立刻回垣乡看看她。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裴仪这个角色做的事,大家分开看待吧,她自我意识太强,心里有一套坚决执行的做事标准,做事不会考虑会不会伤害别人,或者是,以自己的标准,固执地认为自己做的事,对那个人来说不算一种特别强烈的伤害,(自私自大,但不是那种纯粹的自私),这种标准她也会套用在自己身上(例如被人伤害,但以她的标准,她可能不会觉得那是对自己的伤害),后期,她会为当年对洛真做的事,相应的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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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三更)

裴仪的话,莫名其妙。

洛真的眉微微蹙了蹙,还没来得及应声,车窗外的女孩,就将手从窗缝里缩了回去,而后连道别的话都没有说,就转过身离开了。

短暂的会面,让人摸不着头脑。

一转眼,老宅门口,就空无一人。

洛真将车子开进车库,拿着鉴定书回到了自己房间。

她的心情,本是激动喜悦的,可裴仪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却成了一句扰乱人心的魔咒,让她的心隐约泛出些不安。

自回到海市,她和宁柔每天都有联系,晚上七点半一到,两人就会打一通电话。

真要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以往的通话,和她聊天的人,是宁柔,而最近几天,则是宁宝宝。

宁宝宝很亲近自己,这一点洛真是知道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为什么每天晚上自己和宁柔还没有说上两句话,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就突然变成了宁宝宝。

现在这么一想,确实很可疑。

酒吧调整工作之前的那两天,宁柔每次和她通电话,要说的话,可比最近几天多得多了。

洛真手里拿着手机,在窗前来回走着,脸上的表情,既有踌躇、也有不解。

她离开垣乡的时候,裴仪还没有走,难不成,在这段时间,宁柔又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

洛真不得不这样怀疑。

毕竟,宁柔向来不喜欢向别人倾吐苦水,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与欺负,永远只会一个人躲起来默默承受。

下午两点半,宁柔应该还在上班。

洛真纠结了半秒,终还是点开了通讯录,第一次在白天,就给宁柔打去了电话。

只可惜,并没有人接。

洛真没有放弃,又重新拨了过去。

五分钟过后,电话终于被接通。

手机里传来的声音,仍是细细软软的,是她最熟悉、也最爱听的嗓音。

阿洛?

我在上班,怎么现在给我打电话了呢?

宁柔的语气,听上去很正常,没有什么特别的负面情绪藏在里面。

洛真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她看着桌子上的纸袋,唇角微微弯了弯,眉眼间,全是浅淡的喜色。

下意识的,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没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