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怒火淹没了他,使他嫉妒,使他发狂,使他眼前发昏,韩临渊脚下一软,竟是差点跪伏在床榻上,幸而是一旁的小厮上来扶住他。
韩临渊堪堪站稳。
他一张俊美的面颊上一片盛怒,眉眼沉下时,还有几分阴戾癫狂,死死的盯着床榻,半晌后才说道:“有看到夫人吗?”
他昏迷的这段时间,萧言暮做了什么?又是跑到了何处?
小厮当然没有看到萧言暮。
小厮来得比韩临渊都晚,能知道什么?只迟疑着摇了摇头,然后俯身跪下,请罪道:“奴才是来禀报大爷的,方才,奴才们按着大爷吩咐,将白夫人关押到了柴房间,结果中途有人将白夫人抢走了,门口守着的私兵都被打晕了,还是中途来换班的人瞧见了,才知道白夫人被绑走了,也不知道是被谁绑走了,奴才便来赶忙告知大爷。”
韩临渊本就因为萧言暮失踪的事情心烦意乱,听见这件事情,更是几乎要被气绝过去。
他的爱妻跟别的男人跑了,他的奸细也被人抢走了,都是谁,都是谁!
“找。”韩临渊压下胸口翻滚的怒火,声音嘶哑的说道:“暗地里找,把京城翻个个儿,也要把她们俩都找到。”
小厮心惊胆战的应了一声“是”,转而下去了,连步子都不敢慢下两分。
而在厢房内,韩临渊就站在床榻前,神色狰狞的望着那床榻,似是要将那床都吃下去一般。
这一整夜,韩临渊都立在床前,一步未离。
待到次日清晨,韩府立刻在暗潮里掀起了些动作,韩临渊将白桃的事情捅到了赵贵妃那里去,叫赵贵妃自己去找当年的事情遗留下来的坑洞,而他自己,则咬着牙去找萧言暮。
现在,韩临渊还不知道把白桃跟萧言暮拐走的都是一个人,他只以为白桃是因为案件,而萧言暮是因为偷人。
一想到萧言暮偷人,韩临渊就恨的浑身发抖,他在府内开始一遍又一遍的排查,却一点线索都找不到。
到底是谁,勾引走了他的言暮?
韩临渊近乎疯魔一般,为了找出这个人,他甚至掏出了大笔银子,在京内雇佣了一些明面下的人物替他寻人。
他妻子跟人跑了这种事,不好大肆宣扬,他自己的私兵不能挨家挨户的去搜,所以只能偷偷找一些专门做这些活儿的人来干。
他愿意为此付出足够的金子,先是挑了几个人在城门口守着,后是四处在一些驿站门口询问。
只要萧言暮出城,他就能找到萧言暮。
他也相信,要不了多久,这群人就能将他的妻子,和引诱他妻子的奸夫一起抓回来!
韩临渊甚至已经想出了处置他们的办法。
他要当着萧言暮的面,一点一点将那奸夫刮成一副骨架!至于萧言暮,一定是被人骗了,被外面那些丑恶的男人骗了!她会改好的!
他要罚过她,罚到她知错,真心悔改,重新爱上他为止!
韩临渊在暗处搅起来的风云渐渐在京中蔓延,无数人开始寻找萧言暮,而萧言暮身处暴风中心,却浑然不知。
——
她正在沈府内睡觉,因伤了根基,头脑混沌,身子虚弱,又含了一颗补药,竟然是直接睡了一日一夜,到了第二日天明时才醒过来。
她醒过来时,只见到厢房内一片静谧,窗外天野茫茫,暮色四合。
天儿还没彻底亮起来呢。
厢房内掌了灯,缠枝花灯萤火闪闪,她躺在被窝里,汤婆子还是热的——估摸着是被人换了新的,她都不知道。
人刚醒来时,总有一种“不知睡到今夕何夕”的感觉,萧言暮在床榻间发了片刻的呆,才记起来昨晚的事情。
回想起这段时间的一切,简直就像是梦一样在她面前上演,她身处其中的人过的都觉得荒诞,乍一想起来的时候,让萧言暮觉得她这几日过的像是戏一样,大起大落,叫人都喘不过气儿来。
她慢慢的从床榻间坐起来,只觉得身上的酸痛好了很多,许是睡得好,连带着亏损的精气都给补回来了些。
而她起身的细微动静也从内间传到外间,外间立刻有一道飒爽的女音发声道:“可是姑娘醒了?”
萧言暮惊了一瞬,赶忙问:“是谁?”
女音在外直接推门而入,随着“嘎吱”一声响,从门外走进来一个颇为高壮的女人来,这女子说是女子,但肩宽背阔恍若男子,面圆壮硕,皮肤黝黑,说话掷地有声,听到人耳朵里,都有种嗡嗡的震感,最关键的是,这女子身穿的不是一般的衣裳,而是一身湛蓝色的飞鱼服。
这身飞鱼服可金贵极了,得是锦衣小旗才能穿的,这女子,竟然是个官身。
萧言暮确实听过女子做官的——大奉前十几年,她还没出生的时候,便出了个女官,后又向圣上讨了旨意,圣上金口玉言,允了女子做官。
但是就算是圣上开了口,能真正走出来的女子都很少,读书本就有门槛,对女子隐形门槛更多,大奉朝堂十数年,出来的女官屈指可数,还都坐不到高位,最多就是六品打杂的小官,文官都如此,更何况是武将。
这还是萧言暮第一回 知道,锦衣卫里竟然有女人。
她愣愣木木的盯着那女锦衣小旗瞧的时间太久了,那眼神迷茫中透露着不可置信,叫那女小旗一眼便看分明了。
女小旗也没扭捏,对着她咧开嘴嘿嘿一笑,道:“姑娘莫怕,我是沈千户调过来照顾您的,沈千户说了,您是重要人证,要人贴身保护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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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放心,沈千户这里也没丫鬟,便由我来保护您。”
“沈千户现下还在外头忙案子呢,估摸着一会儿便回来了。”女小旗说道。
沈溯的府内本是一个丫鬟都没有的,连浆洗衣物的都是男人,临时找不出来什么衷心的人伺候萧言暮,而且,萧言暮跟韩府还有点关系,韩府现在又卷进了“消失的十万两”这案子里,不能随意放置,且,韩临渊最近疯了一样找萧言暮,叫人颇为担忧。
考虑到各种缘由,所以沈溯干脆调配来了一个实力不俗、警惕心强、懂朝中政事的女小旗,专门用来照顾萧言暮。
萧言暮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重要人证”,她只知道,这人是沈溯派来的。
“原是如此。”萧言暮尚在床榻上坐着,顿觉失礼,想起身,又发觉自己身上一件衣裳都没有,起身的动作又僵在了原处。
一旁的女小旗也正盯着她看。
天明时分,天降破晓,屋内的缠枝花灯明明的亮着,床榻上的女人坐起身时,露出一截白嫩顺滑的肩,肩头还泛着粉,而那张望过来的面似月下雪般,盈盈的散着辉光,一双眼眼尾上挑,是略有些媚气的狐眼,偏生这人眉眼又带着几分冷清,似是朵傲雪凌霜的花,寒簌簌的,不肯依靠谁。
越是这样的模样,越引人去看她,引人攀折她,想瞧一瞧那雪若是被烫化了,该变成一副多缠人的流水模样。
女小旗对萧言暮是极好奇的,南典府司以前其实就没干过“保护证人”的活儿,更别提这证人还住在沈千户的院儿里,怎么听都不像是正常的任务。
见萧言暮僵持在床榻间,女小旗才恍然大悟,转而又去拿了放置在一旁的衣裳来。
“早给你备下了。”女小旗说:“你穿衣裳吧,我去叫膳堂做些吃食来给你。”
萧言暮接过衣裳,道了声“谢”,拉上帷帐,自己在帷帐里穿衣裳,她穿衣裳的时候,听见那女小旗脚步声极重,铁靴踩在地上,发出“咣咣”的声音,一路从房中离开了。
萧言暮这才放心穿衣裳。
沈溯为她备下的衣裳是一套雅水蓝裹素色长裙,这是她常爱的颜色,裙摆边缘上绣着银丝浮云,绸缎顺手极了,尺寸也和身量,她换上衣裳,从床榻间走下来的时候,那女小旗已经拿着吃食风风火火的回来了。
她之前在榻上,只觉得这女小旗高,一下来,拿她自己一比,才惊觉这女小旗高极了,与沈溯几乎都一般高了。
她和沈溯不同的便是,沈溯其实并没有那么壮硕,沈溯是劲瘦模样的,腰线极窄,但是这女小旗却是虎背熊腰,比之一般男子都雄伟。
这女小旗身上也热腾腾的,一副一拳打死一头牛的样子。
萧言暮看的羡慕极了,她若是有这幅身板,又怎么会怕被韩临渊关着磋磨呢?她得倒拔垂杨柳,轮到韩临渊头上去。
“萧姑娘。”那女小旗正将手里的吃食放下,一边放一边说:“您用些膳食吧,方才我便将您醒来的事儿告知给沈千户,沈千户片刻后便会回来了。”
萧言暮这才放心了下来。
她是漂浮在湖面上的浮萍,逃出了韩府之后,惶惶的找不到方向,而沈溯是她的浮木,不见到沈溯,萧言暮总觉得不安心。
女小旗陪萧言暮吃了一顿早膳。
膳食颇为合口,用膳间,女小旗还和萧言暮说了不少的话。
“你还有个丫鬟,就在隔壁睡着呢,被抽了鞭子的,现下还没醒来呢。”
“你莫要急——沈千户说了,那丫鬟也死不了。”
“啊,你说我啊?我也会功夫,不过打不过沈千户啦,就是外出跑跑腿什么的。”
“南典府司那分什么男女啊?在里面做活儿的连人都不分,一眼望去全都是干活的畜生,只要能干好活儿,不管你长不长卵蛋。”
女小旗瞧着便是五大三粗的模样,也善谈,能从她查过的一桩案子说到外面的油条涨价,身上满满都是烟火气儿,像是隔壁家的碎嘴子大婶,能干又能唠,手里揣一把瓜子儿,能把村头三代人数一遍。
萧言暮羡慕极了,她以往做姑娘的时候,忙于挣钱养家,从没那么自由过,嫁了人后虽然花团锦簇,但是韩府到底是大户人家,也不会允许她出去抛头露面,她更没有接触过这些,听多了只觉得艳羡。
这女小旗对沈溯也推崇极了,一提到沈溯,一双眼睛都锃亮,满口夸赞。
“沈千户是极厉害的,破案厉害,人长得也厉害!”女小旗说话间,还要在自己的面上比划两下:“那小脸长的,嚯!”
这萧言暮倒是知晓,沈溯那张脸,远看惊为天人,近看果然天人,半点瑕疵都没有。
她捧着手里的碗,过了好一会儿,才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沈千户...可有未婚妻?”
她问的时候,心里是有些愧疚不安的,她为了自救,用了那种法子贴上来,若是沈溯有未婚妻,她便是十分对不住人家了——当时做的时候,只顾着救自己出水火,现在安稳了,才有空来反思。
“没有。”女小旗摇头,道:“沈千户忙。”
顿了顿,女小旗低声说:“你不知道,我们有传言,说是沈千户啊——不喜欢女的,原先我们有人瞧见沈千户跟别的男人走的很近,听说,我们沈千户以前还去过小倌馆、公子苑呢。”
萧言暮低低的“啊”了一声,连忙追问:“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女小旗挤眉弄眼的说:“我们沈千户专门包了一个小倌,每隔几日,都去看一次呢。”
萧言暮恍然点头。
怪不得他看她的目光那么平淡呢,连昨日那般旖旎,他都未曾动摇过半分,原来沈溯是喜欢男子,有龙阳、分桃之好,对女人都没兴趣。
萧言暮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
她因为韩临渊的事,心里对男人都有些畏惧——原先那么爱的人,突然就烂掉了,让她不敢再接触任何男人,生怕再碰上这样的人,连带着住在沈溯这里也觉得不安,但是自从得知沈溯喜爱男子,她一下子升腾起了找对人了的安心感。
“原是如此。”她缓缓点头。
萧言暮与女小旗俩人竟还颇为投缘,两人聊了半日,待到午间时候,沈溯才回到沈府。
沈府满府雾松,其上覆雪,翠绿盖白云,静谧极了。
他行过灰瓦白墙,过了两道月拱门,便到了宅院门口。
当时萧言暮和女小旗两人就在屋内说话,沈溯站在院中百步远,隔着木窗丝绢,能隐隐听见里面的笑声。
也不知道她们两人聊了什么。
当时已是午时,冬日暖阳落下一层薄薄的曦光,沈溯在门口站了半晌,听见里面传来不少他的名字,不由得微微一勾唇。
萧言暮正在和别人讨论他呢,想来是想多知道些他的事吧。
呵,女人。
——
沈溯回到沈府后,先见过那位女小旗,由女小旗来禀报公务。
女小旗的公务就是萧言暮,她要汇报的,便是萧言暮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女小旗在萧言暮面前把沈溯的各种小道消息都卖了个遍,轮到沈溯这里,也毫不犹豫的出卖了萧言暮。
女小旗就是一个话多,谁的八卦都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