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冬认真想了想,师兄那儿似乎有两本很破的旧书,上面的字就是这样的。
当时师兄说,这两本书虽然没什么要紧之处,但是已经有至少数百年的来历了,现在没多少人看得懂这种文字,也用不着。晓冬一听,顿时对这两本年纪可以做自己老祖宗的破书肃然起敬,嗯,赶紧捧到一边不敢碰了。
数百年的书!那纸还能碰啊?可别一碰就变成灰渣渣了。
当时师兄没多说,晓冬也没多问,平时也没在别处见过这样的字,以为是早就失传了的符字呢。
没想到在这里居然有这么一块匾,上头写的就是这样的字。
虽然不认得字,但是想必就是这个亭子的名字了。
用至少已经数百年没人用的字题匾,这个亭子存在的年头肯定也不少了。
被亭子吸引了注意力,晓冬再回神的时候,前面那人已经走出好远,他赶紧跟上。
虽然不认得那是什么字,但是晓冬认真的把那三个字的大概样子牢牢记了下来。
他不认得,可是大师兄是认得的。嗯,就算这字生僻到大师兄也不认识,还有师父呢。
知道这是什么字,说不定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正这样想着,晓冬忽然间抬起头来。
头顶上是一片湛蓝的明朗的天,阳光格外炽烈刺眼。
这里绝对不是北府城,北府城那儿冷的连风都快要上冻了,哪儿有这么晴煦的天,这么灿烂耀眼的太阳?
这样的太阳夏天才会有吧?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晓冬若非只是神魂离体,这会儿都要烦恼得抓头发了。
他心里止不住的发慌。
不要说北府城,就算北府城方圆数百里,即使是回流山,这时候也该是天寒地冻,大雪封山的季节。这样明朗的太阳冬日里是见不着的,即使晴天,太阳也总显得很苍白恍惚。
晓冬听说,只有一直往南走,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一年四季都十分炎热,根本没有冬天。
难道他从极北之地跑到尽南边的地方来了?
前面那个女子停了下来,似乎在赏花。晓冬趁这个机会极力朝远处看。
天空明净的就象一块透澈明丽的宝石,阳光格外灿烂耀眼。远处是一重又一重的屋宇,隐约还能听到风中传来的一声又一声的鸟鸣,这种声音晓冬以前没有听到过。
以前叔叔没有带他来过这样的地方,晓冬也对这儿完全不了解,心里更加惶恐。
他怎么会来到这里呢?
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觉得自己几乎要被这久违的炽烈的阳光晒化了一样,意识软绵绵的……
不,不是晒化。他又不是雪堆出来的怎么可能晒化?
可是,意识就象浸在了热水里,越来越昏沉,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把他往下拉扯。
晓冬心知不妙。
不对,这不对。
除了葬剑谷那一次,他从来没有在梦境中失去意识过。那一次是因为阵法反噬的原因,这一次呢?
心里拼命跟自己说危险,可是能看见的一切越来越模糊,他觉得自己就要化成烟,化成雾,似乎只要风一吹就要散开了。
最后那刺眼的阳光铺满了视野,晓冬惊呼一声,翻身坐了起来。
他喘得很急,一头一身都是冷汗,白布里衣全湿了贴在身上。
太好了……能醒过来太好了。
晓冬惊魂稍定,这才注意着自己的一只手和大师兄紧紧攥在一起。莫辰就坐在他的身边,这对晓冬来说足够让他安心。
有大师兄在,他就什么也不怕了。
“大师兄?”
莫辰伸过手来环着他的肩膀,轻声说:“别慌。”
晓冬点了好几下头。
莫辰扶着他坐好,就用袖子替他拭汗。
“这……”
晓冬终于发现了异样。
四周昏黑一片,可是晓冬分明记得自己把床榻铺陈得格外柔软舒适,和大师兄一人一个枕头并头睡的。
可现在他们坐的地方又冷又硬。
床呢?被窝枕头呢?
不,不是那些东西丢了。
是他们丢了!
这里肯定不是北府城的李家大宅。
四周昏暗、空旷,身下坐的就是砖石地。
“大师兄?”
晓冬这会儿快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是在梦里还没醒吗?可大师兄怎么会在他的梦里呢?
如果他是醒着的……那,那他现在这是在什么地方?大师兄怎么也在这里?
他不清楚,连一向镇定清醒的莫辰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形。
刚才晓冬在梦里睡的不安稳,一直紧紧攥着他的手。莫辰也紧握着他的手腕,一点也不敢松开。
他比在梦中的晓冬还要紧张。
明明人就在身边,被他牢牢握着不放,可是却完全帮不了他。
莫辰心里最深的恐惧,就是怕晓冬神魂被拘、受伤,甚至……
有可能完全魂飞魄散。
可他连晓冬身在何处都不知道。
看着晓冬眼睛紧闭,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莫辰已经顾不得许多,这些天来他守着小师弟,也见过他有异动,可是没有一次象这样情急。
察觉到他体内真元乱撞,甚至有经脉错乱之相,莫辰一手抵在他丹田处,将自己的真元输进去,想替他稳定调理。
然而接下去他的眼前一黑,耳中嗡嗡的全是异声,身周的一切都旋转混搅在了一起,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身边的晓冬往外撕扯。
莫辰顾不上其他,他紧紧抓住晓冬,心知绝不能松手。
下一刻两人就象被一个张开的口袋吸了进去,确的说是晓冬被扯了进去,莫辰则是因为紧紧抓着他而被连带着一并卷进来——
不等莫辰想要出声向其他人示警,他们就从“口袋”的另一端开口被抛了出来。
莫辰把晓冬整个护住,重重撞在了地上。
这一撞,晓冬才猛然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晓冬是惊魂未定,莫辰也没来得及第一时间先顾得上他们现在身处之地。
现在两个人都格外狼狈。晓冬身上只有汗湿的里衣,头发散乱的披在背上。莫辰也不比他好到哪儿去,正在躺卧安睡的姿势突然遭逢变故,他身上衣裳固然不算散乱,可是……两个人都是赤着脚的。
“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妥?”
晓冬摇头:“就是觉得乏力……”还有点儿头晕,但是比刚醒的时候已经好多了。就是他现在身上没有力气,整个人象被抽空了精气神儿的一个干瘪口袋,连腿都是软塌塌的,要不是大师兄刚才扶着,他可能都没法儿自己站稳。
莫辰先替晓冬擦了汗,把头发勉强理顺,然后从腕上解下护臂,这是他贴身放着的一个包囊。他从里面取出衣裳给晓冬套在身上,然后还有两人的鞋袜。
接着就佩剑。莫辰睡下之前也没有让佩剑离身。
把这些做完,晓冬也镇定下来了。
他们也观察过了现在身周的境况。
这里绝不是北府城。
北府城这会儿已经到了最冷的时候,可这里一点寒意都感觉不到,风吹在脸上甚至让人觉得暖烘烘的,带着一点潮意。
晓冬心里有个猜测。
他转头看了看莫辰。
“怎么?”
晓冬摇摇头。
师兄是被他牵累进来的,晓冬心里明白。
可是这时候说这些话于事无补。
不管怎么样,也得让师兄能安全脱困才行。
“这里……可能是我这几次梦中来过的地方。”晓冬终于想起了自己不久之前才努力记下的事:“对了师兄,你看这是什么字。”
晓冬不认得那亭子上的三个字,完全是硬记下来的。这里没有纸笔,他拉过大师兄的手,在他掌心里一笔一划的写。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写得一模一样,但是大师兄那么聪明,想必能猜出几分端倪。
“寿……华……”
晓冬比划着着说:“那亭子象是一整块玉石雕出来的一样,毫无拼接堆砌的痕迹。这字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记错,不能肯定。”
“寿华亭。”莫辰顿了一下:“应该没有错。”
“师兄你知道这个寿华亭?”
“曾经听说过……”莫辰轻声说:“要是没猜错,我们现在应该在天见城。”
天见城?
晓冬怔住了。
北府城与天见城一东南一西北,相距何止几千里!
他们怎么从北到南,跨越了无数重山峦河川,到了天见城里?
且不说距离,天见城听说是一座悬于海上的空中之城,没有令牌,没有本城中人带路,外人是绝对进不来的。
他们现在待的地方看起来是间荒弃无人的空屋。
屋子里空荡荡的,靠墙边有些散碎砖石,门窗都已经残败不堪,除了风声听不到别的响动。
莫辰四处探看过回来,说:“这一片都没有人。”
这里不知道以前是做什么用的地方,房舍建的倒算整齐,但是现在都已经废弃。莫辰取出随身带的泉露给晓冬喝,又拿了一粒补元丹给他服下。
“大师兄……”
“嗯?”
“我们……一定能回去吧?”
莫辰向他点了点头:“那当然。”
他抬起头,透过已经残破不全的屋顶,可以看到夜已过半,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