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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 最后

[然后呢?]

我看着87874,像个孩子一样压抑着腹中莫名蒸腾的情绪。

她的声音很低,说话的节奏很慢,每一个音阶都轻缓而明确的敲击着我的神经。

每说一段,便停顿一阵,或点菸、或看一看窗外的天色,促使我释放更多好奇:

[然后呢?]

然后呢?

87874一反白天的讥讽刺辣,她被月光照亮的脸庞柔和而温暖,时不时给我一个微笑。

我几乎可以透过她感受到那股深切无悔的宠溺,和痛楚。

她把菸灰弹了弹,低笑了几声:

[没有然后,沉璐拿枪射杀了那个下属,逼迫其他人报警指控自己灭口。

她故意在法庭上否认犯行,一面又让其他人一直拿出证据。

在审判的时候,她嬉皮笑脸,惹恼了法官,由于是现行犯,又有教唆杀人罪,她当然被判了死刑。

作为曾经最令人害怕的黑街头头,报纸可是连续报了好几天的头条呢,嘿......]

我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87874没有看我,她蜷缩着身子坐在床上,背靠着墙的身影忽然有些单薄,满地都是菸蒂,虽然那都是我要扫的,我却没有一丝不满。

好冷。

日光灯熄了,窗外的天渐渐亮起来,斑驳的墙不再压迫得人心慌,几声鸟鸣和蝙蝠的声音盘旋在一起,同事走了进来,带着文件和外面送进来的东西。

某种程度来说,那些都是遗物。

不管是过去或是未来。

我接过东西朝87874看了看,她没有转过来,那是一个染了血的背包,一套黑色女式西装,和条纹针织上衣。

很轻易,最后的画面浮现在我的脑海。

我缓步走到牢房门口,打开了铁栅,忽略刺耳依旧的摩擦声响,开口有些艰涩:

[签名吧。]

她倒是爽快地笑了,拿笔挥下曾经被剥夺的权利。

字如其人,锋芒毕露,不难想像眼前的女子曾经如何叱吒风云。

我把东西搁在床边,快步走了出去递交文件,留一点时间给她准备。

等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准备好了。

安静地坐在一旁,不再像昨晚与我相处了整晚的人。

这个人明天不会再多呼吸一口气,我将不会再看见她一眼。

背包被放置在一旁。

她反覆摩挲着笔记本的封皮,整个人空洞得像是提早行刑。

87874又像一团黑雾般浓密阴冷,站在窗下的墙边,她努力向窗外伸出颤抖的手,那样苍白纤瘦。

儘管她没有落一滴泪,我却清楚听见她嚎啕大哭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没有打扰她。整个房间的空气稀薄得令人窒息。

我看着87874,忽然一阵排山倒海的痛感淹没了胸腔,好像我才是被宣判死刑的那个人。

好一会儿,她顺着墙壁缓缓的蹲了下来,掌心轻抚着墙。

[长官......]

她的声音很虚弱,就像个将死之人般带着哀求:[这本日记,送给你。]

我沉默接过她手中的笔记本,看着她如断线木偶般坠落,再也提不起丝毫力气。

风扇没有转动,室内热得躁人。

[87874,时间到了。]

门外的同事刻意大声的宣布唤醒了我。

我目送她走出牢房,同事经过我身边时,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揶揄:

[再怎么兇恶的人,到死不也还是这样吗?]

......是啊。

我独自留下收拾房间,将背包带回办公室里,学姐皱起眉头:[你做甚么?]

[没甚么。]

我换下衣服,把钥匙还给她,有些困倦:[床边故事挺不错的。]

[对了,帮我签下班,谢谢。]

*

明亮的蓝天灿阳刺得人眼疼,阳光、健康、自由这些词汇对那栋建筑物里的人而言,果然很遥远。

热。

彷彿多晒一秒都要着火,我迫不及待发动汽车直奔回家。

用清凉的水流洗去一整夜的阴冷压抑,冲一杯咖啡来缓和有些抽疼的脑神经,经过镜子前我不经意的瞥了一眼。

然后轻蔑的笑了笑。

一个苍白的女人,套着白色的便衣,白色瓷杯里的咖啡氤氳着,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乾净吗?

白?

雪白?

是灰白?

还是死白?

然后我的视线落在被随意搁置的背包上,墨绿色的布包,底部沾染的血跡已然乾褐。

一个声音在腹中不住衝撞,打开它、打开它……

我在装冷静给谁看呢?家里没有别人。

我又在装同情给谁看呢?我就是听了个故事。

捧起背包我坐上沙发,一边拉开拉鍊我想着沉璐是不是也曾经这样毫不在意的翻开它。

不错,一本笔记本,一小罐香水,一双粉色高跟鞋,一大叠钞票。

飞来横财,是这样说的吗?

我把钱丢在茶几上,鬼使神差地将鼻子凑近背包轻嗅了一口,香气很淡,茉莉闻起来是玫瑰香混着淡淡的白麝香。

我带着质疑的心情翻开了笔记本,87874失了光彩的脸庞在第一页为我述说了曾经的风华绝代。

娟秀的字跡在一旁深情款款:

"献给阳光下的明媚容顏

此生唯你许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