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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明天素描课一样要画人体模特儿,再画都要对肉体麻木了!」李时晴提着画具进到教室时宣布,「亲爱的唐唐啊!不是你朝思暮想的男模不要难过哦!」

「不正经。」唐湘颖皱了皱眉头,白了李时晴一眼。

「画裸女?」吴彤抬起视线,若有所思地发问。

「嗯哼,根据老师的说法,应该跟上次是同一个。」李时晴一边架着画架一边回忆,「嗯…好像同一个女模特儿还要再画、三四週的样子。」

柏森…

吴彤想着,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再一次见面,会不会尷尬呢?一向不会多想的吴彤,有点不解为什么自己总流连在那天在柏森家过夜的回忆。

「吴彤,」唐湘颖一边检查着静物画的水果,一边叫唤,「你听说了吗?系展的徵件时间?」

「嗯。」吴彤应了声,代表肯定地回答:听说了。

「哈哈,唐唐是要问你确切的时辰,你只回个『嗯』,不行啦!」李时晴大笑着说,她总会为话少的吴彤发言。

「时晴,你不应该帮彤讲话的,这样她养成习惯了,话会越来越少。」

可是李时晴却「啦啦啦…」地哼起了歌,恍惚把唐湘颖的话当耳边风,一旁的其他同学看着都笑了起来,李时晴摆明了要惹火唐湘颖似的。

吴彤并不接话,继续低头在调色盘里挤顏料,三人的生态就是这么回事,唐湘颖的个性有点像妈,总会东管西管的,虽有点太规矩、太有秩序的嫌疑,但毕竟都是出自好意。

吴彤并不在意,但唐湘颖跟个性不羈的李时晴就时不时的会有小摩擦。而吴彤总隐隐地觉得,当唐湘颖开始挑吴彤的小毛病时,李时晴常常会以跟唐湘颖吵嘴之名,行帮吴彤解套之实。

这点,吴彤也是到最近才慢慢发现。

唐湘颖到柜子里翻找上週用过的铜製水壶,离开了桌边。

「嗯,谢谢。」

吴彤淡淡的跟李时晴说了声,努力让视线不要错开的太明显—道谢要看着对方的眼睛才有诚意。李时晴不拘小节的摆了摆手,外加几声大笑,「你他妈的不要客气!」

李时晴弯下身子要拿水彩纸时,却拋了句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

「因为你跟她,真的很像。」

「什么?」

后方「哐啷」的物件散落声结束了两人的话题。

「李时晴!叫你东西收好都不听,你看啦…」

「妈咧!又我?教室里这么多人就只骂我?」

「讲话文雅点…」

吴彤拾起躺在地上的铜壶,照着唐湘颖的构图放到桌上,调整几个角度后索性不尝试了。想试几次都没问题,不过等会儿唐湘颖定会自己再调整一遍。

「洋梨!上次画的是洋梨,不是苹果。不对!就不对嘛!」

「不然咧?自己拿啊!这个明明是洋梨了!」

「不是那一颗洋梨!比较红的那一个。」

「他妈的!龟毛的要命,画又还没上色,哪有差啦!」

「李时晴,不要再骂脏话了!」

吴彤不禁要莞尔,她们三个个性天差地远的人,之所以能凑在一起,多少还是有些默契存在的。

「吴彤,你说说看嘛!这个细节是不是蛮重要的?」

「唐湘颖,哼!还把吴彤拖下水,不错嘛!老娘就知道你不敢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有种就一个人出来面对!」

「我问的是吴彤,没有在跟你说话,李时晴。」

「我叫你出来面对呀!」

在两人争辩的空隙,吴彤早就把桌上的静物摆好,洋梨,也凭着记忆找到上礼拜「比较红的」那一颗。她转过身看向正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觉得是时候加入了。

「嗯,你们想好系展画什么了吗?」

问题问得突兀,但李时晴跟唐湘颖却很自然的停下争吵,加入吴彤的话题。吴彤不懂原因,彷彿自己的言语总在她们之上,只要她开口,她们就绝对不会忽视。或许是因为自己鲜少开口的缘故?

「系展的话,虽说是两个月之后交件,不过还是要好好琢磨一下…」

「干!根本是要我们大一当炮灰吧!有大二、大三的在,最好我们能够入围啦!真是狗屁!」

吴彤预料中的,唐湘颖蹙起眉头,瞪着身旁的人。

「李时晴!讲话注意一点…」

吴彤一直以为,要到四天后的素描课才有可能遇到柏森。

当李时晴跟唐湘颖为了一捲二十元的纸胶带究竟划算不划算的问题争论不休时,吴彤已经把买好的一盒炭笔跟素描纸整理好,站在美术用品店的外头,静静的等那二人。

吴彤不介意等,就李时晴的说法,她是她见过有耐心程度可以排名前三的。

「有吗?」吴彤其实不是太在意。

「如果是出自李时晴之口那很具有参考的价值。」唐湘颖搭腔,亦有所指的控诉李时晴是个很容易让人失去耐心的人。

吴彤静静地看着车辆潮水般的来去,行人走过。天空很蓝,云朵像磕过的瓜子殻,碎碎的、一堆一堆的。

「妹子,下午有没有课啊?」

那种轻佻的语调伴随一隻胳膊玩笑似地搭上吴彤肩头,让她吓了一大跳,她强忍住跳开的衝动,转头看身旁的人。

是柏森。

「怎么在这?」

「呵,难道你们学校附近,只能是你们学生走吗?我不能经过啊?」

「嗯,可以。」

柏森呵呵地笑了起来。

「买用具哦!」柏森会意的视线穿过一排画架,看到唐湘颖正一手拿着日本製的纸胶带,另一手执着台湾製的,对李时晴发表长篇大论。

「嗯。」

「呵,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吴彤不确定,柏森是不是认真的要跟她计较。如果要计算吴彤这辈子用沉默掠过的问句,恐怕比她吃过的米还多。

「什么?」

「我,问你,等一下,有没有课。」

柏森一字一顿地说,一贯的戏謔调侃。

嗯,我,也,不是,智障。

但吴彤只是这样想着,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不过她的确露出淡淡的微笑,淡到几乎不可见。

「没有课。」

「哦。」柏森手指抵在唇上,露出一种接近狡猾的笑容,柏森的笑总是会带点慧黠的。

嗯,挺迷人的。

吴彤想着,对于自己抽象的讚叹有点讶异。她对美感的事物,总是会下意识的理性分析,例如:天空很美,因为混了白的蓝色在视觉上比较不会造成负担、一整片的花海很美,因为庞大的数量会带给人壮观与敬畏的感受,或者最典型的例子,便是那「五官不成比例」之说。

当吴彤的视线扫过柏森的双眼时,她退缩了,决定还是盯着她的唇角就好。怎么会想尝试对到眼呢?

「呵,我昨天整理了家里哦!」

吴彤如果会的话,此刻会做出抬起一边眉毛的表情,如果。

「噯,我真的不是要炫耀啦!」柏森挥了挥手,用一种满意而骄傲的神情说,「不过我好想快点让人看一看,难得一次这么乾净耶!」

「『好想快点让人看一看』…」吴彤复诵,难道说,是要赶在再一次变乱以前?

「彤,要不要?」

「什么?」

柏森叹了口气,翻了个白眼,吴彤露出了淡笑,那白眼太明显是翻给她看的。

「我,问你,要不要,来,我家。」

吴彤的笑漾的更开,是个能够被察觉的微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