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琴被吓一跳,有些害怕的退了一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婉莹。
便是在她回头看向婉莹之时,嫣然倏地从地上跳起来,猛地扑向江琴,狠狠地咬住了她的喉咙。
演武场上顿时一片混乱。
在婉莹上前将二人分开之后,众人发现,嫣然的眼中一片混沌,眼黑眼白搅合在一起,变成一种怪异的灰色。
婉莹一愣,下意识的使出了除魔法诀。
嫣然被法诀击中,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栗着,口中发出嗬嗬地声音,丝丝缕缕地魔气自她身体内飘散开来。
小弟子们纷纷惊叫了起来。
“嫣然怎么入了魔!”
“不对!近些日子她都没有下山,她是何时入的魔?”
到底是玄清门的小弟子,一时入了魔,只要还未变做魔物,将魔种拔除,还能救回来,婉莹来不及多想,又用法诀将她捆住,暂时限制住她的行动。
可就在她处理嫣然之时,小弟子们又发出了惊呼。
“仙长!江琴她也入魔了!”
“庆山也!”
婉莹回头看,见江琴和庆山也僵直着,眼神混沌,周身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再处置好这二人,又有几个小弟子相继入魔,婉莹咬咬牙,干脆将所有的小弟子都控制住,再来一个一个拔除魔气。
正在她动作之时,一道女声如响雷一般,突然出现在碧泉峰之上。
长月传音于婉莹道:“速来祁玉峰,护山大阵出现不稳!”
护山大阵,乃是玄清门最后一道防线,该阵法由初代玄清门掌门所创,受历任掌门不断加固,是此界中数一数二的顶级阵法,以青池山主峰为中心,将整个青池山笼罩在隔绝魔气的阵法之中。
可此时,护山大阵出现不稳。
婉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在碧泉峰上接二连三的出现小弟子入魔之前,萼茵正蜷缩在后山一处人迹罕至,靠近护山大阵边界的地方。
她在等待。
等待她脑中那人给她下一步的指令。
此时她的法囊之中,有一件被玄清门上下任何人瞧见,都不会给予她辩解的机会,将她格杀当场的东西。
一件此界中独一无二的魔器。
她倚靠着树林深处一颗小数,抱着膝盖,茫茫然地看向被树荫分割做几块的天空。
今日的天真蓝,这样的天,正适合下山走走,萼茵漫无目的地想着。
青池山中居住着许多的小鸟,在这种天气中,它们一向是很愿意出来唱歌的。
而此时这片本就偏远的小树林中,却没有一丝一毫除了她的呼吸声以外的声音。
萼茵知道为什么,她身体上的变化,这些浸润着灵气的小生灵比玄清门中自大的灵物们更先知晓。
她伸出手来,遮住天上的太阳。
光线被她遮住时,她脑中也出现了那人的声音。
“把东西埋在我说的地方吧。”
萼茵机械地站起身来,找到他们之前说好过的那个地方,将法囊中那散发着不详与邪恶的魔器放了下去。
“这样就可以了吗?”
“是的,现在,你可以去找我的夫人了,萼茵。”
萼茵站起来身来,并没有动身,她看向空中,好似那就是那人所在之处,认真地反驳道:“你说的不对,她不是你的夫人,她有名字,她叫周灵。”
那声音倏地大笑起来,他笑过后,开始用一种甜蜜诱人地声音说道:“萼茵,若是嫉妒,你也可以是我的夫人,只要你想,我会像疼爱她一般疼爱……”
那声音还未说完,萼茵骤然开始运转起全身的灵气来,灵气开始运转后,她的脑中瞬间一片清明。
药郎君在她身体内种下的魔种,无法在灵气过于浓郁的环境中运转,萼茵默默地回想着这一点。
她抬脚朝着东阳峰上走去,随着她的离开,这便小树林中缓缓地溢满了魔气,随着这魔气愈发浓郁,慢慢地在空中凝结成了活物。
一个又一个奇形怪状的小魔物掉在了地上,他们长相诡异,拥有的智慧不多,甫一落地,便成不分敌我地开始吞噬同类,吃到最后,变成许多个大腹便便、头小四肢短的畸形魔物,这些魔物的脑子里,好似拥有了一些除了吞噬本能以外的东西,他们迈着长短不一的腿,朝着护山大阵的边界而去。
若是萼茵回头看到这些奇诡污秽的邪物,她恐怕会立刻张嘴吐出来。
这些像是抱着恶意的人类捏出来的怪物,都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那是英俊的、属于药郎君的脸。
她只敢脚步不停的朝着东阳峰上跑去。
此时凌海、如一都不在青池山上,凌云闭关不见人,是最好的时候。
随着萼茵的奔跑,她的身体上开始滴淌墨色的液体。
黑漆漆的液体顺着她的双腿汩汩地流到地上,仿佛有神志一般,一落地便四散,朝着碧泉峰、祁玉峰等地而去。
萼茵本人,也呈现出了奇怪的形状,她的躯壳随着跑动而颤抖着,仿佛充满了液体,像一粒过于丰盈的露珠,薄薄的皮肤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壳而出。
而她的气息近乎于无,在玄清门数位长老们一起设下的禁灵阵前,像一片羽毛般,无声无息地飘了进去。
当萼茵踏入东阳峰上的那一刻,她那薄到呼吸之间便能破裂的皮肤,也随之爆裂开来,腥臭污秽的气息顷刻间便占据了这灵气断绝之地。
令人不适的不仅仅是萼茵带来的魔气。
她的身体内,灵气与魔气不断争夺着控制权,全然不顾宿主的死活,萼茵肿胀成了可怖的模样。
要快一点啊,她支撑不住多久了。
萼茵大口喘着气,视线模糊,勉强分辨着东阳峰上的种种。
她的面前好像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五官深邃,身段曼妙,与她记忆中的许多年前重叠在了一起。
萼茵的嗓子也在融化,她想伸手拉住周灵,可一伸手,原本清瘦的手指肿胀的不似人形,她心中蓦然生出自卑感来,默默地放下了手,嘶哑道:“快跟我走,我坚持不了多久了。”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跟着她去哪儿,周灵应该好好问问她,但最终她只是伸出了手,握住了萼茵缩回去的那只。
萼茵那颗本该对苦痛感到麻木的心瑟缩了一下,她回握住了周灵的手,随着她们双手交握,一层薄薄的、令人感受不适的膜将周灵整个覆盖住了。
她们朝着禁灵阵外走几步,那嵌了锁魂阵的禁灵大阵,好像没有识别出周灵一般,让她轻轻松松地踏出了这囚禁了她数年的东阳峰。
周灵一时之间都忘了呼吸。
直到她握在手中的萼茵的手,失去了力度。
萼茵再次蜕去了薄皮,她的脸肿胀又青白,完全失去了本来的模样,她身体内的灵气也渐渐地失去了争夺控制权的力气。
那恼人的声音隐隐又在她脑中响起,她知道自己快要魔化了,那被植入识海深处的魔种已经胀大到了她无法抑制的程度。
但她还有要说的话没有话。
萼茵勉力掏出一枚令牌,塞进了周灵的手中,她的声音嘶哑不已:“你跟着我留下的痕迹走,出了青池山,你就捏碎这个令牌,到时候,你就告诉她们,是萼茵让你来的。”
她说的没头没尾的,周灵还是什么都没问,将那令牌拿在手中道:“我现在就救你。”
萼茵摇头道:“不要救我,我犯下这等弥天大错,若是活着,终究逃不脱玄清门的追杀,何况我不想活着,我不愿变成魔物……”
她说着,视线穿过周灵,好像看到了很久以前,喃喃道:“周灵,对不住,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说,那天我祖母在小巷子中装神弄鬼,我不知情,但我却还是害了你,我是帮凶。”
周灵摇头:“你那时候还是个小姑娘,什么都不懂,我们之间,又能说谁害了谁?若当时住在你家旁边的不是我,你的家人们也不会……”
周灵话还未说完,萼茵的表情便倏地一变,她肿胀的脸庞上褪去难过,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来,一个好久没听过的声音从她嘴中响起。
“夫人,好久不见。”
这令人作呕的声音啊,周灵喟叹道:“你为何要利用萼茵,你恐怕也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法阵是能困住我的,无非是需要一点时间罢了。”
萼茵的脸上扬起了一个药郎君的笑来,那邪恶的魔物低低笑道:“可是,我真的等不及了啊,我可是没有一天不想你啊。”
药郎君操作着萼茵的身体,伸手去够周灵的脸颊,她被触碰过的肌肤上留下了黏腻冰冷的感觉,像是某种冷血动物爬过的痕迹。
周灵将萼茵的手小心翼翼地从脸上摘下,她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轻轻笑道:“这些年我也挺想你的,每天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怎么样才能杀了你。”
药郎君大笑起来,因为他的笑,萼茵的嘴角被大幅度的牵动,丝丝液体随着破裂的嘴角滴落下来。
周灵满面寒霜,她握住萼茵的手,轻轻唤起了阿离。
这贪食的卵已经许久没有进食,好不容易脱离了禁灵阵,早就自顾自的暴食起来,随着周灵呼唤,它注意到了面前一些不甚美味的食物。
虽能饱食,但滋味不佳。
但这些年下来,它依稀能分辨一些宿主的情绪,给予一定的反馈,它能感到,周灵此时的情绪十分强烈。
那便随着宿主的想法来吧。
萼茵身上的魔气,源源不断地被周灵抽取,继而穿过那通往她意识深处的道,到达阿离所在之地。
药郎君的意识很快便无法寄生于萼茵体内,他遗憾道:“夫人,我们要……“
要什么,周灵不耐烦再听,迅速地抽干了萼茵身上了魔气,随着魔气从萼茵身上消失,她身上那颗药郎君种下的魔种也随之消散。
今非昔比的卵快速的将魔气净化,按照惯例,留下了周灵的那一份。
周灵又返还给了萼茵。
这番操作下来,萼茵体内终于稳定了下来,魔气被净化殆尽,灵气又开始运转,魔种也被拔除,她的面容也不再肿胀,不详的青白之气从萼茵的脸上消失。
在药郎君的意识消失后,萼茵被压制在识海深处的自我又浮了上来,她迷茫地张开眼,看向周灵,迟疑道:“我为何还没有入魔?”
周灵失笑:“你忘了,当时你让我看看你快要入魔的哥哥,我也是这样把他身上的魔气拔除的。”
萼茵恍然,待回过神来,便着急地推着周灵,要她快点离开青池山。
“我在后山埋下了药郎君给我的魔器,那边的护山大阵此时恐怕已经被腐蚀出了裂隙,再过不久我散播在各个山头的魔种便要发芽了,你的时间不多了,快走,记住,出了青池山,就捏碎令牌,它会把你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玄清门和药郎君都不会找到你。”
萼茵像是担心周灵不相信,又补充道:“我虽然按照他的要求做了一些事情,但我拿到这枚令牌时用灵气隔绝了他,不会有人知道你去了哪里,他此时恐怕就在离护山大阵不远处等着你,所以你务必一出青池山,就立刻捏碎这令牌。”
说了如此长的一大段,周灵却仍在原地没有动弹,萼茵猛地推了她一把,急道:“快些走!”
“那你呢?”
“什么?”
“我是说,我走了,你要怎么办?你闹出了这么大动静,又放跑了我,玄清门会放过你吗?你跟我一起走吧。”
萼茵坚定地摇摇头,露出一丝苦笑:“我不会离开的,玄清门不放过我,那不是我应得的吗?更何况,我若死了也罢,过一会儿青池山上到处都是入魔的小弟子,便说我因此而死,查不到我身上呢?若是自顾自的走了,师父……不知他们会怎么对待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