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阮小竹眸中一动,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见到阮世勋了,没想到这次被抓,居然会见到他。
舅舅如今是阿珣的左臂右膀,怎么会忽然腾出时间到这里来。
“想必是陛下发现了这边的不对,让阁主过来接应我们。”还不待阮小竹细想,一旁的秦川就解了她的惑。
秦川这话倒是完全说对了。
联盟势力这么大的动静,又盘踞在回京的必经之地胡翠山半个月,一直密切关注他们的阮珣怎么可能猜不到他们的目的。
他本是要飞鸽传书秦川和阮小竹,让他们注意安全的,谁知道信还没传出去,就先传来了阮小竹出事的消息。
他心中一急,先便把阮世勋派了出去。
阮世勋本是不想过来的,毕竟如今阮珣身边更需要他,不过是一次营救活动,紫薇阁中能人辈出,根本不需要他动手,可是想到阮琴也在其中,他好些日子没见着阮琴了,他便过来了。
阮小竹如今长大了,有自己主见,也有了依靠,他是完全不担心的。可是阮琴,这个孩子他亏欠她太多,听说她在隐门中也有些不愉快,他怕她心中郁结,便想过来以父亲的身份开导开导她。
“既然人都来了,想必这胡翠山的联盟势力便不足为惧了,一切等晚上舅舅过来再说吧。”阮小竹眸光暗了暗。
正好有些事情,她也要亲自问问阮世勋。
“如此也好。”伯叔摸了摸光洁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有阮阁主和秦少主在,这联盟势力便是卧虎藏龙我们也不怕,何况他们这儿几乎都是虫。”
一屋子的人顿时笑了起来。
夜幕很快降临,阮世勋过来的时候,阮小竹正在屋中和秦川对弈。
秦川的棋术水平自然高出阮小竹很多,阮小竹一个劲地在那悔棋。
“不行,我刚不要走这步了。”
阮小竹拈起棋盘上的黑色棋子便要重新下,秦川在她对面温温笑着看她,也不出声。
“小竹,落子无悔真君子,下棋怎可悔棋?”一道严厉的声音自窗外响起。
接着那大开的窗中便跳入一个穿着一身夜行衣的人。
“爹!”阮琴欢快地跑上前,扑到阮世勋的怀中。
阮世勋张开大手,抱住阮琴,在她小小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琴丫头,好些日子不见,你好像瘦了。”
“哪里有啦。”阮琴听到这话有些不开心,推开阮世勋背过身对着他,“我每天都有吃很多,怎么会瘦呢,爹你看错了。”
阮小竹见着阮琴清澈眼睛中泛上的郁郁之色,便知道她这是被阮世勋一句话无意中触动了心事,想起了在隐门的今生和蔺兰了。
她忙起身,走向阮世勋,“舅舅,等您许久了,您怎么到这么个时候过来?”
“这胡翠林中有三两个好手,功夫只比我差那么一点点,在我们紫薇阁能排上前三,也不知道联盟势力从哪里找出来的,不像是江湖上常见的招数,也难怪萧……”阮世勋本想说难怪萧珥的暗卫都吃了亏,却想到什么似地停住了,“小竹丫头,你怎么能悔棋啊!”
“舅舅,我跟秦川兄下着玩儿的,哪需要那么认真啦。”阮小竹吐了吐舌头,这责怪声真是许久没听见了,反而有些亲切起来。
阮世勋不依不饶道,“下棋就要有下棋的态度,怎么能悔棋呢,下次若是这样,倒不如不玩了,没得毁了棋的意境。”
阮世勋在这方面比较严厉,阮小竹也就乖乖地听训,倒也不回嘴,等阮世勋骂完了,她才弱弱道,“舅舅,我们可以说下怎么从这逃出去的事了吧?”
这话不单单是阮小竹要说,一直在旁边打瞌睡的伯叔也正要开口。
“伯叔。”阮世勋冲伯叔抱了个拳,眼中神色诚挚,“多谢您替我教导琴丫头和小竹丫头。”
“哎哟,阮阁主,就别那么客套了,我一把老骨头都熬不住了,咱们赶紧说完让我去躺会儿吧,这天都快亮了。”伯叔夸张地伸了个懒腰。
阮世勋大略是不知道伯叔这老顽童的性格,便有些讪讪地,又跟秦川打了招呼,这才道,“联盟势力在胡翠山盘踞了半月之久,从你们离开隐门就开始筹谋,你们中了招倒也情有可原,好在他们没对你们下黑手。”
“他们还指望着姐姐写信呢,那个猪头白福还想娶我的姐姐,哈哈,笑死人了。”阮琴听到这里,忽然捧腹笑起来。
阮世勋捏了下她的鼻子,低声呵斥了一句,“不要说笑,安静地听着。”
阮琴却不像阮小竹那么听话,嘟着嘴巴瞪了阮世勋一眼,“我才不要听你说这些呢,我去睡觉了。”说着,就径直离开了。
阮世勋对着她的背影摇摇头,这丫头看样子没什么大事,这脾性跟之前一模一样,哪里像难过的样子,倒显得她白来了似的。这一切,多亏了小竹了,阮世勋感激地看了眼阮小竹。
阮小竹却低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
“我跟秦少主接触过,他来地比我早半天,他的人擅长打探信息,这胡翠山的情况基本都让他摸索地差不多了,如今就等最后的营救计划。”阮世勋的目光转向伯叔和秦川。
经过阮世勋的描述,秦川才知道为什么秦冶也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秦冶自那日在苗疆住所追随木南去了之后,就一直在跟木南那边套隐门宝藏的消息,谁知道还没得出半点讯息,那边隐门就被曹猛等人攻进去了,他心中大急,便要去看看情况。
谁知道一直对他不松口的木南却忽然告诉他,隐门中机关重重,除非是隐门中人,否则绝对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而那隐门宝藏也不是那么好得的,就算通过了隐门中的阵法,到了那隐门宝藏地,那地方是个只能进不能出的死阵,你进去看得到宝藏,却拿不出来。
听了木南的话,秦冶对隐门宝藏的心思就淡了,索性赶回京城。谁知却在中途听说了萧珥他们进了隐门,拿了隐门宝藏之事,秦冶想着秦川肯定跟阮小竹一道的,便放慢了脚程。
这一慢,就错过了跟秦川他们的相遇,反而碰上了被抓的秦川。
秦川是他的亲弟弟,他对这个弟弟的感情也深厚的很,自然是义不容辞地施救。只是联盟势力那几个好手非常棘手,他一时也没办法解决掉,好在这时候,他看到了阮世勋。
“其他边边角角的人,其实秦少主都清理干净了,不过我打算把这胡翠山的几个联盟势力头目带回去见陛下,所以我们今晚布置,天一亮就动手,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到时,我会在你们身边,跟你们也有个照应,防止那群人狗急跳墙。”
这倒是像这群人会做出来的事情。
几个人又详细说了下天明的反攻计划,伯叔和秦川便走了,留下阮世勋和阮小竹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
见阮小竹低垂着头,面上神色有些阴沉落寞,阮世勋心中疑惑了一下,“小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忧郁不解的样子?是谁惹了你了?跟舅舅说说。”
“舅舅。”阮小竹抬起头,如漆的双眸看向阮世勋。
烛光中,阮世勋儒雅的面色更显温润,虽是中年年纪,却依旧如翩然贵公子般,气质出尘,这样的人,也难怪……
阮世勋眸色温和,“怎么了?”
“舅舅,我今日总是梦见母后,这么长的时间过去,我都快不记得母后第一次带我去见舅舅是什么时候了。”阮小竹叹了口气,眼中带着一丝哀伤。
她不是真地不记得,她只是……想确认,相亲耳听阮世勋说那些曾经的过往。
阮世勋不防阮小竹忽然跟他提起苏雨篱,他这个师妹,自从她离世后,他已经很久不曾想起她了,她在世时,明明两人还经常见面的,感情也可以,是因为自己你年纪大了吗?阮世勋摇摇头,“那时候你才五岁呢,这么大点,你母亲带你来见我,你喊我一声舅舅。”
那个小姑娘软萌萌的,水灵灵的一团,唤着他舅舅,他的心一下子全软了,一晃眼,她如今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母后说舅舅是她的哥哥。”阮小竹乌黑的双眸看向阮世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真实的怀念,“她说,舅舅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舅舅一定会喜欢我的。”
苏雨篱那时候对她说的什么,她说,我的师兄是这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温文尔雅,谦逊有礼。
那时候,阮小竹总是想,能让母后这么夸赞的人,该是个多么优秀的人啊,她从来不曾这么夸一个人的,便是她和阿珣,母后也没夸过他们哪怕一句,虽然宫中人人都夸赞她和阿珣。
后来见到阮世勋,小小的阮小竹确实惊艳了一段时光,在她的成长岁月中,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跟苏雨篱一样,觉得阮世勋是这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她看任何一个少年都拿着他们与阮世勋比。
直到,她在湖边上遇见那个倨傲的少年,他的冷面暖心,他的英武善良,让她发现了另外一种属于男人的魅力。
阮世勋淡淡地笑了笑,他没想到苏雨篱对他的评价这么高,他这个师妹,最是要强孤傲,总是追求完美,其实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真正完美的人,“小竹现在还觉得舅舅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吗?”
阮世勋的目光里有着戏谑。
阮小竹面上一红,嗫喏了几句,到底是没回阮世勋的话。
“舅舅,听说母后在紫薇阁中住过一段时间,她的房间至今还保留着,我以前怕触景伤情,从来不曾去看过,这次有机会,舅舅可否让我去看看。”阮小竹的目光清澈,里面是最纯正的颜色。
阮世勋听阮小竹这么说,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那个房间倒是还在,不过师傅说过不让外人进去的,苏雨篱本人也说过永远封存,除非她本人回来。
现在小竹要去看,那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他什么时候跟小竹说过这个房间的事情了,那时候小竹根本没出生,他怎么会跟她说这事的,大概是自己喝酒太多无意中说漏嘴的吧。
“也不是舅舅不让你去看,就是……算了,你去吧,改天有机会我让孤狼带你过去。”人死如灯灭,师妹既然去了,那房间封存着也没什么意思,小竹是她的女儿,去看一眼应该没事吧。
阮小竹眼前一亮,目光亮晶晶地看着阮世勋,真心实意道,“谢谢舅舅。”
有些事情,也该有个结束了。
山间的凉风顺着大开的窗户飘进来,吹得明亮的烛火歪歪扭扭的,亮光也微微暗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