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不再惧怕任何事情,有这样的日子就足够了。我无法奢求更多,我也不想再奢求更多。人的欲望是永无止境的,不断满足只会令自己的也许不断扩大,变得越来越贪婪,越来越无法从简单的小事中得到满足。可是亚历山大,我得到了他,就算他不是我一个人的,可是曾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完完整整地属于我,我几乎可以为之疯狂。
我想我已经疯了。我像疯子一样折磨着他,听他因为太过折磨而从鼻子里发出的性感的轻哼,他与我依旧十指相扣,身子在微微发抖,汗水到处都是。
高`潮的时候,我再次吻住了他。然后我用手替他纾解了欲望。
之后,我静了一阵,这才轻声打趣道:“你就不担心你的肺吗,陛下?”
他笑:“它还没那么脆弱。”
我不说话了,气喘吁吁,双手撑在他的头两侧,发丝贴着他的金发,就这么低头盯着他。
夜那么静,我与他对视着,看到彼此心里。
第76章
暴雨轰轰隆隆,混着偶尔砸向地面的闪电,将外面的视野遮挡得一塌糊涂。我仰头看一眼灰蒙蒙的天,只好放下帐帘,悻悻走回帐内。
雨季终于到来了。
希达斯皮斯河一役,敌方死亡人数接近2万,相比而言,亚历山大这边则700多名步兵和200多名骑兵的死亡人数就显得微乎其微了。然而这3个月,亚历山大却一直没有搬进城里去住,坚持在外面安营扎寨。究其原因,怕是担心大家趁他养病期间越住越懒,越住越不想往前走了吧。
亚历山大正在桌前的地图上勾画什么,见我又回来,便道:“还在下?”
他今天精神好了许多,成日苍白的面容也稍微红润了一点。
我点点头,心里一算:“已经八天了。”
不知不觉中,印度半岛已经进入雨季,从6月份到现在的9月份,总是雨天要比晴天多很多。到处都是又湿又热,蚊虫聚集,难得的晴天还好,一到雨天,简直就是寸步难行。
因为这种缘故,再加上水土不服,饮食不习惯,军中渐渐又开始有瘟疫蔓延。这种事情虽然在所难免,但过去的几年行程中,清醒似乎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厉害过。几乎每天都能接到迈兰尼从下级将士那里传来的因感染瘟疫病、重乃至死亡的消息。少时几个,多则几十人。
随着日子缓慢流逝,成百上千的人在饱受折磨后,最终撒手人寰。
彷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死神之手,悄然扼在亚历山大这支接近5万余人的军队的咽喉之上。这使亚历山大无法再安心养伤,每当聚精会神地听完这些报告后,他的眉头就会皱得更深一些。曾有数次,他提出来要出去看看伤者,都遭到被赫费斯提翁和托勒密等人激烈抗议。
显而易见,这瘟疫是传染病,亚历山大就算再有什么英雄光环,也只是血肉之躯,自从希达斯皮斯河战役后,没人再愿意看到他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托勒密还揶揄他:“宙斯可鉴,你自己还一身病,上吐下泻的,见到别人也是树立坏榜样的,可没人愿意见到他们的阿喀琉斯一副病病歪歪的惨状。”
这天原本应该又是跟往常一样平淡无奇的一天。我无事可做,便站在一边看亚历山大的地图。呃,这张地图怎么看都觉得大陆板块跟我所熟知的世界地图差距有点大,地中海附近还勉强能识别出个轮廓来,越往东就越奇怪了,印度半岛成了长方形,印度右边干脆就直接消失了。开玩笑啊,东亚呢?俄罗斯呢?南亚呢?还有什么美洲大洋洲呢?
“怎么?有什么不对的吗?”大概见我表情很纠结,亚历山大突然揉揉我的头发。
我敢打赌,如果我现在告诉他东边还有那么多他不知道“未知世界”,这家伙绝对两眼放光摩拳擦掌,一定会不管不顾非一口气走到头不罢休的。为避免第一次世界大战过早爆发,我赶紧摇头,随口问道:“那个……陛下接下来打算去哪里呢?”
亚历山大俯身,用羽毛笔一点印度半岛一条蜿蜒的线:“希发西斯河附近吧,前两天接到侦察兵报告,说这一带很富庶,老百姓很骁勇善战,受贵族统治。但至于是什么贵族,还没打探清楚。”
我刚哦了一声,就听见外面迈兰尼高亢的嗓门:“陛下,赫费斯提翁大人来了。”
“这么大的雨……”亚历山大低声抱怨着,这才直起身子,“让他进来。”
赫费斯提翁穿着盔甲,浑身湿漉漉地迈进来,微卷的长发被雨水打成一缕一缕的。他脱下头盔,像只野兽似的甩了甩头,海蓝色的大眼睛看过来,掠过我,落到亚历山大身上。
“这受诅咒的天气!”他一边走过来一边用袖子擦拭脸上的雨水,“听说你的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给我瞧瞧,快些,我下午还有事,没时间跟你废话。”
说着就作势去扯亚历山大的白袍。
亚历山大躲开他的手,哈哈笑道:“亲爱的赫菲斯,如果你再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一点,我还是很高兴让你效劳的,不过现在还是我自己来吧。”
我想了想,从一边翻找出一条干的羊毛巾,递给赫费斯提翁。跟他对视一眼,电光石火。
“大人辛苦了。”我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
也不是我要跟他怎么样。关键是赫费斯提翁这家伙太狡猾。自从上回被他套出话来之后我打死也不敢跟他再说什么了。可是他却对此非常感兴趣,只要私底下见到我就会追问关于自己死亡的事。我不说,他就各种不给我好过,从亚历山大那里把我借过来,鸡毛蒜皮的事统统扔过来,把我气得够呛。
赫费斯提翁浑然不觉,厚着脸皮接过去,随意擦了擦脸和手,催促亚历山大:“你快点。”
亚历山大果真拉开亚麻绳腰带,将白袍从胸口处拉开,又把松松缠绕过右肩头的纱布给揭开一点给赫费斯提翁看。只见肺部那道狰狞的砍伤已经变成一道淡粉色的疤痕。
赫费斯提翁仔细看了看,像看什么传世珍宝似的,又摸了摸,确定亚历山大真的没有什么异状才放松了神色。刚张了嘴想要说什么,就听外面突然又响起迈兰尼有点慌张的声音:“陛下,罗克珊娜,呃,王后求见!”
这下可热闹了,我幸灾乐祸地想。
赫费斯提翁淡淡闭了嘴,抱臂站在一旁,看亚历山大径自将衣服收拢,又系腰带。
在他将腰带打上结的瞬间,罗克珊娜进来了。一年过去,罗克珊娜不仅个子窜高了些,一张鹅蛋脸也出落得越发美丽动人,特别是那双眼眸,狭长,噙着水波,像蛇一样勾魂。
她盯着亚历山大系腰带的动作,眼神一下犀利起来。黑白分明的眸子在我和赫费斯提翁之间摇摆不定,有种在探寻猎物的错觉。
“陛下最近好像很忙。”她道。
亚历山大愣了愣才微笑道:“今天怎么突然跑来了,还下着这么大的雨……”
“陛下最近什么人都不接见,连我也是,我很担心啊。”罗克珊娜走上前来,我被她盯得后背有点发毛,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
“没有办法,那帮医官叫我寸步难行。”
赫费斯提翁大概也觉得不太舒服,套上头盔,将毛巾扔给我,朝罗克珊娜点点头:“我还有要务,必须先走了,罗克珊娜……王后,很高兴见到你。”
“也愿赫费斯提翁大人诸事顺利。”罗克珊娜微笑。
营帐里静了一阵,亚历山大温和道:“来,过来,让我好好看一看你。”
他微微弯腰,捧着罗克珊娜的脸庞端详一阵,用嘴唇轻轻一碰她额头:“没有我在似乎你也把自己照顾得不错,真好。最近见过什么有趣的事吗,罗克珊娜?愿意的话跟我说说吧。”
一见到她,亚历山大就变得异常话多。我在他身边已经好几年,早就知道了他这个毛病,他一紧张话就多。
我趁机把自己逼到角落里,小心踢了踢地上的水壶。果然里面的水已经不多了,我连忙把它抱起来,低声道:“陛下,王后,没水了,我得去取点水来。”
亚历山大点头默许。而站在一旁的罗克珊娜把目光锁定到我身上,若有所思。
我赶紧转身离开,就听见罗克珊娜在后面轻描淡写地问:“你身边一直就只有他一个侍从吗?”
掀开帐帘再出去时,雨的势头依旧没有减小。迈兰尼挺身收腹,贴着营帐站得非常辛苦,前面半边身子被淋得通透。我不由同情地望了他一眼,索性站到他身边,思考我接下来该去哪儿避雨。
赫费斯提翁那家伙我是一点也不想跟他单独相处,别人的话,喀山德那种畜生都不如的就算了,托勒密吕辛马库斯之流,我还真不清楚他们的营帐到底在哪儿,泰绮丝好像老早之前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了,是了,他应该是跟安提柯留守在西罗伯利城……我胡思乱想着,一时连迈兰尼跟我搭话的声音都忽略了。
直到他敲我肩膀,我才回过神来。
“好好的,怎么突然出来了?”他有点防备地看着我,早在我逃跑那次之后,迈兰尼就有点不太信任我了。
我一指手里的水壶。
他了然,想了想又道:“现在雨那么大,这里离河边还有一段路,你怎么过去?”
“跑几步就过去了。”总不能直接告诉你我很讨厌在里面对着那个女人吧?
我硬着头皮往外磨蹭,在迈兰尼将信将疑的目光下真的冒雨狂奔起来。
这感觉,真……痛快啊。应该庆幸现在已经算是夏天,否则我这把骨头估计也就交待在这了。不过一年里也难得有机会畅快淋漓地浇一次雨,我摸摸透湿的头发,由快跑改为慢走。
一路上除了还在站岗的士兵,连半个人影也看不见。当然,我想看见也挺费力的,雨太大,眼睛都睁不太开。电闪雷鸣之中,我模模糊糊走着,无意间想起五年前那个相似的夜,自己像个疯子一样从波斯波利斯宫往外跑。
现在想想确实是有点好笑。
那时不过听到一点关于亚历山大的风吹草动,就当成天大的事,一边不要命地往外冲,一边还拼命说服自己一点也不喜欢他只是不希望一个英雄莫名其妙地消失。
那个暴风雨交加的夜晚,我记得是如此清晰,自己在台阶上失足掉下去,摔得不轻,后来还被两个王八蛋抓走,硬塞狮笼里,那个叫惨啊……啊,不对,好像中间还漏了一段。
我边走边思索那段漏掉的记忆,一不留神却发觉眼前挡了个人影。抬头一看,我登时就想起来我刚才忘了什么了。
眼前的塞琉古眼眸碧绿如玉石,看着我,表情很是复杂:“巴高斯,你又要逃走么?”
中间是倒霉的我碰上了这个笨蛋。
这个自以为是的笨蛋当时不听我解释,拿葡萄酒泼我,还给了我一拳!
第77章
雨水在我们之间,如同厚重的帘幕一般遮挡住对方的脸。塞琉古没有穿盔甲,只一件单薄的长袍贴在身上,依稀显露出优美的肌肉线条。
我实在是想对他翻个白眼,但还是忍住了:“不,我是去打水。”
他点点头,却依旧站在原地:“亚历山大,最近怎么样了?”
“陛下恢复得很好。”
“是吗。那你呢?”
我一愣:“我?我也很好……我一直很好。”
他道:“那就好。”
一时无话。又热又闷的雨水贴在身上实在不好受,我对他笑笑:“天气这么不好,塞琉古大人在外面做什么?”
“没什么事,出来走走。营帐里太热了。”
“最近换季,瘟疫蔓延,大人出来还是应该小心一点,免得得流感。”我随口道。
塞琉古皱起眉头:“流感是什么?”
一个不小心就口误了,我摆摆手道:“就是感冒。”
“谢谢,你也小心。”他舒展眉头,对我笑了。顿了顿又道:“对了,亚历山大最近有没有提到接下来的攻打计划?”
我想起了刚才他在地图上指的那条河,一时犹豫,还是摇了摇头:“军事上的事,陛下很少对我提及。大人有什么事吗?”
“没有,我自己再问他吧。”塞琉古思索一下,淡淡回答。
如今塞琉古已经不会再跟我像原来那样轻浮地调情,或者一时激动就要拉着我要逃跑了。他看着我,脸上刀刻似的线条带着疏离与冷漠,就连笑起来也感觉离我很远。我们俩像两个陌生人似的客套半天,可谁也不愿意率先离开。
“这样的雨究竟还会下多久?”他将手心摊开,任雨滴洒在上面,低声咕哝着。
我猜不出他在想什么,宁愿厚着脸皮假设这也许跟我有那么一点关系。毕竟他曾经还算执着地跟我说过喜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迟迟不走的动机相比之下就显得十分差劲了。因为我满脑子里都在想,眼前这个明明不是那么坏、甚至还有几分可爱的家伙,他明明过去对政治厌烦到了极点,怎么会在以后摇身一变,成了亚历山大帝国的分食者之一呢?
他突然又抬起头看我。看着看着,眼神有些飘忽,并不像再看我,而是透过我,不知道看到哪里的记忆深处。
而我,有时仅仅像这样看着眼前的他,我都会感觉内心涌起一种可怕的冲动,几乎要促使我一把揪住他的领子,狠狠将心里的疑惑一股脑儿全扔给他,非得得到一个让我满意的答案不可。
理智终究还是放过了我。
我把他从自己的恍惚中唤回来:“塞琉古大人。”
“什么?”
“我想冒犯地问你一句话,有宙斯在雨中见证,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
塞琉古捋一下自己的金发,闭了闭眼睛才道:“是关于亚历山大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