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了几页后,禾嘉泽觉得这书画风不多,不同于他预想中的题材,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一股子阴冷气息,让人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却又欲罢不能,逐渐被文中怪异现象的事件吸引。
文中的故事是以单元式短篇描述,但每个故事之间被一条看不清的线串联着,题材不算新颖,可剧情却是引人入胜,那么些不可思议的诡怪都透露着真实感。
禾嘉泽抬起胳膊,手肘碰到了乌斐的肋骨侧面,他道:“书里的这些……是你亲眼所见吗?虽然可能其他人会觉得都是现实中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是我觉得非常真实。”
端起的杯子遮挡住了他的嘴巴,乌斐道:“怎么可能,亲眼见过早就没命了。”
禾嘉泽若有所思的瞥了他一眼,乌斐表现出的心虚是肉眼可见的,见他这么说,禾嘉泽反倒是觉得自己一口奶中了。
他又低头看起了文章,乌斐的小说中还出现了死后的世界,又不禁让禾嘉泽联想到曾经在他手机中翻到过的鬼差123.
可能妖怪都是这么厉害吧,上能入天,下能钻地,但也可能乌斐的真实身份不单单是妖怪这么简单也说不定。
禾嘉泽在心里暗自揣测,试探道:“该不会你是常常和死人打交道吧?”
乌斐异常激动:“我没有,我没有接触过死人,一个都没有!”反倒让人觉得更可疑了。
禾嘉泽:“一个都没有?可你父母不都已经不在了吗?那个时候你也没接触?”
乌斐紧绷着一张冷峻的面孔,说话时的腔调却升了些,口不择言道:“一点也没接触过,我父母在我出生前就已经死了。”
这就很厉害了,禾嘉泽闻言挑起眉梢,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慢悠悠地说:“别激动啊,我在夸你,你写的这些胡说八道的事都能让我觉得像是真实事迹一样,说明你的笔触精湛,故事情节触动人心。”他的男友说谎技巧一如既往的烂,没有任何技术性的套话都能让他像是惊弓之鸟一样,禾嘉泽真心实意的夸奖他:“我信你,你是个不会说谎的人。”
他的夸奖让乌斐有些心虚,亦或者对于辜负禾嘉泽信任的愧疚,他别过脸没再说话。
禾嘉泽埋下头继续看书,停了一会儿没说话,留给乌斐回血的时间。
估摸着他差不多已经镇定下来时,禾嘉泽才又接着问:“你刚刚说你父母在你出生前就已经死了,是经历了什么种族……家族之间的大战吗?”蛇是蛋生的,破壳前死个爹妈也可以接受。
“我说错了。”乌斐双手捧着杯子,看似稳重如山,但留心观察便会发现杯子里的水有因抖动而产生的波荡,他又改口,“他们是在我记事前没的。”
禾嘉泽:“怎么没的?你有写在书里吗?”
乌斐转过头,急切道:“书里的事都是假的,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不知道我妈在哪里、长什么样子、是怎么死的,我爹现在就在地下,我只是一个过着平淡生活的普通人。”
他说话间,紧张的情绪已经几近快要冲破天灵盖,声音也一字大过一字。
眼见着那双原本黑如墨般深邃的眼睛变了色,头顶也突兀的冒出两只附着薄薄一层绒毛的角,禾嘉泽愣神片刻,咬了下嘴唇,在心里小小感叹了一声。
还挺萌的,想摸。
但仔细一想,好像没哪个品种的蛇会长小鹿角。
“嗯——”禾嘉泽抿着嘴沉吟,又看向乌斐的眼睛,朝他笑了笑:“黑道太子爷的生活应该并不平淡,也算不得普通人。”尤其是头上长角眼睛还像琉璃一样会变色的。
乌斐像是察觉到什么,猛然站起身朝洗手间走去。
洗手间那里有一面镜子,禾嘉泽跟上前想要拦住乌斐,但他已经冲到了洗手间的门前,拉开门钻了进去。
现在要阻拦乌斐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也已经为时已晚,禾嘉泽挑起眉梢,转身向后看去,他拿起放在茶几边沿的几只玻璃杯用力摔到地上,然后甩掉拖鞋光着脚跺响地板,同时叫了一声,躺倒在地。
乌斐还没来得及关上门,听见响动回过头,只见禾嘉泽摔倒在地上的一片玻璃残渣之间,一时间心急占据最高峰,让他将其他的事都抛之脑后,着急着去确认禾嘉泽有没有事,他把头顶上藏不住的角摁了回去,快步走上前扶起禾嘉泽。
“小泽?”乌斐上下打量扫视着禾嘉泽,一时没发现有外伤的痕迹,却依然不放心的问上一句:“有没有伤到?”
禾嘉泽始终捂着额角,哼了两声,顺势倒向乌斐臂弯之间。
“小泽你怎么了?”乌斐低下头去看时却见怀中的人已经阖上双眼,手也垂落下去,这般状况叫他全然慌了神,打横抱起禾嘉泽便朝外跑去。
乌斐低声不停念着:“没事,没事的,我带你去医院。”也不知道是在安慰禾嘉泽,还是自己。
禾嘉泽为自己的演技点赞,并想推荐乌斐多和自己学学。
在打开门的一刹那,乌斐忽而听到了一声细弱的呜咽声,接着臂弯之中的人动了两下,细长的睫毛轻颤,那双眼睛睁开,怔了会儿神后才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在看到乌斐后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乌斐提着的心刚放下来,便听禾嘉泽飘出一句问话:“你是谁?想把我带到哪儿去?”不论是他的语气,亦或是注视着自己的双眸中,都透露着戒备之意。
“我……”乌斐张嘴要说些什么时,禾嘉泽又忽然抬手捂住脑袋。
他闷哼着道:“唔嗯——好疼……”腔调也陡然走了音。
乌斐扫见他隐隐泛红的眼眶,听着禾嘉泽念着疼,心也像同时被一根针扎了一般。
脚步再一次迈开,他用低沉的声音安抚着禾嘉泽:“不疼了,马上就不疼了……”
禾嘉泽心道不用马上,现在也不疼,但装的还是像模像样,顺便拉踩对比一番,他不像乌斐这头猪,往鼻子里塞葱都装不了象。
医院的各项检查结果出来了,禾嘉泽没有任何问题,可乌斐见他那样难受又是做不了假的,心急火燎的又把人带回了家。
他让禾嘉泽坐到沙发上,关切的问道:“除了头疼意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禾嘉泽往后缩坐,一边说:“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我要回家”
乌斐心里着急,却又怕靠近会吓到禾嘉泽,只得耐下性子对他轻声道:“这里就是你家,我是你的恋人。”
禾嘉泽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眼尾下垂的桃花眼,一口否定道:“你不是,这里也不是我家,我的恋人是严霁,送我回渔溪公寓,我给你钱。”戏精附体,根本停不下来。
天道好轮回,嘻嘻嘻。
第62章 李嗷嗷
或许乌斐早已习惯了以禾嘉泽的恋人的身份自居, 甚至忽略了当下他的身份只不过是一个借住者, 这一个月来从住进来到与禾嘉泽相处亲密一系列过程水到渠成, 但他却忽略了一点,他与禾嘉泽都没有向对方告白,也没有明显越界的举动。
渔溪公寓的那个家早已被一场大火吞噬, 严霁这个身份也以死亡的形式退场, 禾嘉泽的记忆突然倒退回一年前,叫乌斐不知如何应对。
禾嘉泽流露出的戒备与不信任也让乌斐心头阵阵作痛, 他想要纠正这一切,掏出手机翻,解锁了屏幕, 将手机放到禾嘉泽眼前道:“看,这个日期, 我没有说谎,你摔了一跤, 记忆出现了错乱, 你早就搬来这里了。”
禾嘉泽油盐不进,连连否认:“不可能,严霁他很好, 那是他的房子, 我不可能会喜欢上其他人, 我为什么要和他分手, 搬出来, 然后和你在一起?”
一句‘因为他死了’将要脱口而出, 却又被乌斐咽了回去,他牵强的挑起嘴角:“我不知道什么严霁,我遇到你的时候,你就已经住在这儿了,我没有听你提起过严霁这个人。”
禾嘉泽眯起双眼,嗤笑道:“你觉得我会信你的鬼话?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严霁在一起,我告诉我认识的每一个人,每一天我都会提起他,你到底是谁?”
乌斐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足够平静,重复一句:“我叫乌斐,是你现在的恋人。”
禾嘉泽盯着乌斐的脸看了一会儿,挑起眉梢道:“谎话连篇。”
无论乌斐怎么说,想尽办法去证明自己没有说谎,禾嘉泽都不肯接受这个事实,反反复复的提起要回渔溪公寓,乌斐一再推脱,僵局成形。
禾嘉泽是真的想要乌斐看一看在第一次面对恋人死亡后他受到了多大的冲击,直到现在他也能完美重现那时的颓然与伤心欲绝,在得知背后离奇的真相时再去回想还会觉得有几分好笑。
他将每一个字从牙缝中挤出,问出的是一直以来埋在心中的疑问:“他为什么要和我分开?”
乌斐:“你没有和他在一起了,大概是因为他骗了你,瞒着你许多事情不肯告诉你,所以你和他分开,也不愿和其他人提起他。”
禾嘉泽看着乌斐的眼睛,徐缓道:“严霁对我来说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是我最喜欢的人,即便他欺骗我,我也可以原谅他,我收藏着他写过字的废纸,他送给过我的每一束花也风干了放在抽屉里,你也不准诋毁他,我永远不会后悔能和他在一起。”
听着他清澈的嗓音陈述着的语句,被那双眼睛注视着,让乌斐的血液都化为暖流,千回百转化为一抹情不自禁的浅笑,乌斐低下头,呵出一口气,道:“我不该那么说,抱歉,我带你去渔溪公寓。”
禾嘉泽闻言起身,话锋一转,道:“改天吧,我要睡觉了,明早我要吃小餐包、蒜香奶油。”
他轻车熟路的走进卧室,气氛突转让乌斐久久没能回神,他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随之也进入卧室,没过多久又被禾嘉泽给赶了出来。
早餐是禾嘉泽钦点的小餐包,外层烤的酥脆的面包拿着还有些烫手,蘸着热腾腾的奶油酱能让禾嘉泽吃完整整一篮子。
禾嘉泽:“再去烤一盘。”
乌斐看了眼时间:“你快迟到了。”
禾嘉泽不慌不忙的说:“我撞到头了,得好好休息才行。”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不想去学校。
乌斐和他商量:“你去学校的话,中午我去接你,然后带你去渔溪公寓。”
禾嘉泽果断摇头:“我去渔溪公寓干什么?”
乌斐:“昨天你不还一直吵着要回去吗?”
禾嘉泽道:“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出去约会吗?新男友。”
“……”乌斐拿不准禾嘉泽演的是哪一出,他的情绪转换未免太快,跨越幅度巨大,与昨晚简直判若两人,可别是这一跤摔出了精神分裂。
看着沉默中的乌斐,禾嘉泽开口道:“这好像不是作为我的恋人该有的反应,你真的是我男朋友吗?我昨天刚去了医院,现在你不愿意和我约会,还要赶我去上课。”
乌斐:“这是两码事,走吧,我送你。”
和禾嘉泽交往一年之久,乌斐深知禾嘉泽为了逃课处心积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不禁开始怀疑禾嘉泽的失忆是不是为了不去上学装的。
禾嘉泽接过乌斐递来的外套跨在手上,走在他身后嘟哝道:“严霁就不逼我去上课。”
乌斐:“……”胡说,简直一派胡言。
与失忆了还能摸清自己住在哪间卧室的禾嘉泽相比,乌斐也不遑多让,禾嘉泽走到学校时还想翻出手机问问白羽在哪间教室上课,乌斐就已经提溜着他上了二楼把他塞进了教室里。
刚一坐下,白羽就蹭了过来,问道:“那又是谁?”
禾嘉泽:“心怀梦想流落在外的黑道太子,现在正借住在我家里写小说,并在我失忆的情况下自命我的男友一职。”
这句话槽点过多,白羽先是道:“扫黄打非这么多年还有人会拿这个装13?”停顿片刻后,又面色复杂的说:“你失忆了?我怎么了看不出来?”
禾嘉泽偏了偏脑袋,笑道:“因为我在骗他,不然他根本活不到今天。”
通常来说,如果一个故事中的黑道太子爷对你说:你知道的太多了,那你可能会死。但如果是乌斐这位黑道太子爷对你说:你知道的太多了,那死的人百分百是乌斐。
禾嘉泽又想起什么,转过头对白羽道:“他身上有纹身,可好看了,下次见面的时候我让他脱衣服给你们看,他说纹的是一条龙,不过我没看出来,可能给他纹身的那个人是抽象派画师吧。”
白羽翻开书:“……”他也不知道该说禾嘉泽和他的新男友谁是疯子,两个脑回路扭曲的人撞到一起去了。
到了中午,禾嘉泽和前来接他的乌斐一起走了,他们没回家,也没去渔溪公寓,禾嘉泽打算再带乌斐去添置几身衣裳,眼看着马上就要入冬了。
从商场中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距离商业街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处夜市,禾嘉泽原本还想和乌斐一起去那里逛一逛再回家,还没走几步,就接到了李东硕打来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李东硕鬼哭狼嚎的声音便从听筒中传出,那声音大的让禾嘉泽还以为自己无意中点到了免提,就像屠宰场里待宰的猪,他说的每一句话在禾嘉泽听来都是“嗷嗷嗷嗷嗷”。
禾嘉泽将手机拿远了一些,问道:“是你在说外语,还是我听不懂中文了?”
走在另一侧的乌斐道:“我觉得他好像在说他失恋了,想让你去酒吧找他。”
禾嘉泽举着手机说:“……你别偷听我电话。”
乌斐摸了摸鼻子:“我堵住耳朵都能听到,他的声音再大一点,整个市的人都能听到。”
禾嘉泽问李东硕:“你在哪个酒吧?你喝多了吗?”
手机中传来一句:“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禾嘉泽不得不再向乌斐求助,请求翻译:“他在说什么?”
乌斐:“他说还没开始喝,正在极昼等你们。”
此时两人手上都提着不少购物袋,拿着这么些东西去酒吧不方便,禾嘉泽想先回家一趟,他道:“我们把东西放回家里就去找你。”
李东硕:“嗷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