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前,鹿家一改低调做派, 这次长孙鹿鹤峤与匡家千金喜结连理, 置办得快是满城皆知的大喜事。
而提到鹿家就不得不说天京的四大世家, 龙、鹿、颜、倪, 鹿家屈居第二。经历过动荡, 与新旧交替,在诸多世家名门走向没落之际, 这四家仍能牢牢占稳一席之地,可谓是各有各的本事。
也独独鹿家独善其身, 任风雨飘摇兮, 始终屹立不倒。之前如何, 之后也是如何,虽屈居第二, 却没有人敢小觑实力。
而鹿家的办事效率也奇快, 在匡珍珠到后未多久, 聘礼就下到了泷城匡家。
一桩好事,耐不得时间磋磨。
礼数做足之后, 摒弃时下学洋派的订婚步骤,是直接定了吉日办起酒席。
到了二十七, 也就是匡珍珠出嫁前一天。
沈南瑗接了匡珍珠邀约到酒店里作陪。听说是先在天京办, 之后回门去泷城再办一场。
实在是两边距离隔得有些远,就不让亲戚们来回倒腾,只派人去接了匡珍珠的父母过来。也一块入住在酒店。
沈南瑗来的时候见到了匡部长, 头发都白了大半。
整个人都只会吹胡子瞪眼了,拄着拐杖的手也一直抖抖抖,都还不如鹿老太爷健朗了。
对此匡夫人就一个字的评价,‘作’,现如今中风坐在轮椅上,再有心折腾都折腾不起来了。还得看匡夫人脸色。
“我妈刀子嘴豆腐心,私下里可心疼我爸,就是气也是气匡傲西做的那些事,连我爸一块迁怒的。”匡珍珠附在沈南瑗耳边说。
相当于告诉沈南瑗,现在的匡部长就是纸糊的老虎,咬不着人了。匡傲西自个把自个的前途毁了,也是自作自受。
沈南瑗笑笑,不好接。
“反正我妈可感谢你,我也是,真的,如果不是你,我跟鹤峤哥哥也不能这么顺利就走到一起。我妈说了,她是认你这个干闺女,往后我在天京也能照应你一二。总之,别什么事儿自己一个撑着,你舅舅是个男人不一定细致,你还有姐姐,还有干妈。”
匡珍珠的一番话说得发自肺腑,动情处还略略红了眼眶。
沈南瑗无声地抱住了她,怎会不明白匡夫人和珍珠的好意,这世道糟心,可还是有人能温暖心窝。
入了夜,沈南瑗和匡珍珠躺在了一个被窝里头,两个人都没什么睡意,而沈南瑗是觉得时间流逝得快。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嫁人了,我脑子里还印着咱们第一次在你家见面的情景,就好像是昨天一样。”
“是啊,当时我就在想,是谁呢,戴着珍珠耳坠子跟我一样好看的。”
沈南瑗也想起了那会儿的情景,被她一说逗了笑,“是是是,当时看到珍珠姐就觉得是个周身散发白光的小仙女。”
匡珍珠直接挠了她的咯吱窝来抗议她的不正经,两人互相挠起了痒痒,笑闹作一团。
“娉婷要考试走不开,不然,咱们仨就能聚聚了。”
“等她考过来,有的是机会呢。”
“真好。”匡珍珠闹累了,躺在床面上,看着房顶放空。
她明天出嫁,那可就是新妇了,哪还有姑娘家这般畅快的时候。
闹停下来,沈南瑗撑起胳膊好奇问,“鹿府的规矩多不多?”
“大户人家都差不多吧,鹿家稍微多了一丢,不多老太爷还有大老爷和夫人都比较开明,用老祖宗的话,有容乃大,对西方事物还有新派的东西有了解,不过不大喜欢。但不会因此去对小辈们作要求。”
沈南瑗闻言点了点头。
“而且啊,鹤鸣如果买了什么西洋玩意儿,回头老爷子就给他讲论语四书五经。”匡珍珠笑着给她讲小八卦。
沈南瑗也不由跟着笑,鹿家的这位老太爷也十分可爱。
她觉得匡珍珠的喜欢和等待很值得,这样全心全意地去做一件事,听着她絮絮叨叨说着鹿家的事,脸上神情飞扬,仿佛那一份幸福快乐她也能感受到。
“我看鹿大哥是怕夜长梦多,才这么着急把你娶回家的。”
“是接下来的日子都有相冲,长辈们才做主定了的。还说我呢,我都不晓得你什么时候和杜聿霖那厮搅和到一起去的,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匡珍珠也是机灵想起来,一想起来就炸了。
沈南瑗被她点着脑门,“这事能是我愿意的啊,我巴不得离那兄弟俩越远越好。”
匡珍珠一噎,想到了眼下的局面。“……也是,你都逃来天京了,谁能想杜聿霖也来了,居然这么缠上了。”
杜聿霖的高调,真的是恨不得闹得满城皆知。
给沈南瑗身上贴他的专属标签,狼子野心!
“反正那人不是良配,这天京也不是那土霸王能说了算的,回头我给你物色物色,必须得是不骄不躁踏踏实实,家世好,还能对你好的!”
“你这说的人有点耳熟啊,不就是鹿大哥么,可人让你给找去了。”沈南瑗故意闹她。
匡珍珠这么久了还是一点没改,一提鹿鹤峤就脸红。
这一夜,姐妹俩光是说悄悄话,就说了半宿。
到了凌晨四点,匡珍珠就起来了,婆子要来开脸梳妆。沈南瑗睡眠浅,也跟着起来,再一看匡珍珠浮肿的眼睛,就知道这人一定是没睡过。
匡珍珠也自个照了镜子,猛地捧住了脸,“南瑗,这可怎么办啊!”
“别急别急,去酒店冰窖取点冰块,还有我来给你化妆吧……”
这一天就手忙脚乱地拉开了序幕,虽是如此,可每个人脸上都情不自禁扬起幸福快乐的笑容。
等交代差不多时候,沈南瑗就悄声退了出去。
她记着以前结婚有讲究,像她这样父母双亡,是不能入的。哪怕匡家说了不在意,嘱了她送嫁她也没接,找了福寿双全的婆子送,自个躲了一旁看。
沈南瑗装束简单,白衬衣,浅咖马甲和西裤,清爽利落。眉宇间的英气颇是引人注目,在大家伙议论纷纷时,有人叫出了她名字,她回头看了眼笑笑,比了个嘘的手势。
一点都不喧宾夺主,十分可爱,也十分博人好感。
哪像报纸上说得那样粗鄙蛮横。
悉悉索索的议论声没断,有八卦鹿家大少和新媳妇的结识过程的,也有八卦来宾身份的以及鹿家这次反常的高调。
沈南瑗今儿什么心思都没有,就想着高高兴兴看匡珍珠嫁得良人。
婚礼是遵循古礼,传统礼制,繁复热闹,让沈南瑗这个穿越来的大开眼界,看得极是尽兴。
跟着宾客群挤来挤去,最后占了个视野极佳的,能看到两个人拜堂。
鹿鹤鸣就瞧着她削尖脑袋往里头钻,颇觉得好笑,伸了胳膊替她隔开了拥堵的人群,“看人家结婚,你怎么比人家结婚的还激动兴奋的?”
沈南瑗得了便利,正好挨着匡珍珠还挺近,兴奋地挥了挥小手,一面回应鹿鹤鸣,“我这是替珍珠姐开心,你还能管那么宽呢!”
好心替她围护的鹿鹤鸣还落得个多管闲事,反把自己给气乐了,不过身体却还是很诚实地继续给人当人肉垫子,由着沈南瑗占前头看个高兴,嘴角也不自主跟着咧着了。
这一幕正正好落到了主位上的老太爷眼里,更是乐得眉开眼笑。
不愧是他的好孙子,眼光独到,还机灵,这么快就跟这白家小丫头混到了一块去,好,非常好!
“爹,你刚说鹤鸣什么?”鹿大爷站在鹿太爷边上,周边声音太吵,并没有大听清楚。
鹿太爷招了他到近前,在他耳朵旁说了一通,很快鹿大爷的目光也溜达到鹿鹤鸣跟沈南瑗那边,像是思量。
鹿鹤鸣可不知,傻呵呵地冲他爹招手。
鹿大爷由此更确定了,回头就跟鹿太爷道:“这事成!咱家还能再添桩喜事儿!”
沈南瑗连着打了两个喷嚏,鹿鹤鸣就嫌弃地退开了,他有洁癖。
刚好拜堂也结束了,接下来该是敬酒。
沈南瑗一把推开他,就去找舅舅朗华了。鹿鹤鸣则回了男宾席,跟两条直线似的岔开了。
压根不知道两人的姻缘红线即将被拧到一块去。
——
夜色四合。
鹿家那吹吹打打热闹上了一天。
龙家也送去了礼,不过,还有龙浩康的丧事在,便没有上门亲自道贺。
实际,鹿龙两家关系也没交好到那份上,不过是走个场面。
龙家的书房里。
灯火通明。
龙浩泽坐在真皮沙发上,斜对着书桌后坐着的男人,“鹿家这次的婚宴办得可是风光,半个天京城的达官显贵都去了。”
平时不显山露水,一露就露了这么大个场面,颇让人意想不到。
“鹿家秉性低调,不过长孙大婚,也合乎情理。”
“原本是咱们压着朗家打,朗四和沈南瑗关系匪浅,沈南瑗和鹿家新妇情同姐妹,这兜兜转转,莫是要生变数了。”龙浩泽沉吟开口。
龙二爷亦转作沉思,这点他不是没想到。
甚至也不作侥幸想,若有朝一日鹿家插手其中,虎视眈眈的政敌,被一直压制又蠢蠢欲动的朗家,复仇而来的沈南瑗……这些人,究竟会造成什么影响,尚不可知。
唯一知道的,便是心底动的那个念头就势在必行了。
“泷城那边你抓紧着点。还有,玩女人可以,别什么女人都玩,掉身价。”
“父亲放心,不过是一颗棋子,等她完成了自己使命,就……”龙浩泽冷笑着比了个手势,划拉下脖子,意思明显。
也无比冷酷。
——
又过了两天,淅淅沥沥的雨应景的下了好一阵。
今儿难得露了个晴好,宜好友小聚,赏春踏青。
城南鹿府。
鹿鹤峤和匡珍珠的院子,偏厅的红木茶几上左右各摆了一本证书。
左边是描金鸾凤金纸的鸳书,也就是八字帖,右边就是鹿鹤峤跟匡珍珠的结婚证。
这是匡珍珠应沈南瑗的要求拿出来给她掌掌眼的。
礼同掌判,合二姓以嘉姻,诗咏宜家,敦百年之静好,此证!
“这以后就是合法夫妻了呐。”沈南瑗捧着瞧,这誓词委实美好,可比后来的红本本还招人动心思。
等等,她动哪门子心思?!
沈南瑗被自己的想法囧到,把‘结婚证’还了回去,“要紧东西,得去收好咯。”
匡珍珠笑,“穷紧张的。”
沈南瑗转口就扯开了问,“老太爷可有催你们快点儿,给他赶紧的生个大胖曾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