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城门之下,数骑人马疾驰而来。
“来者何人!”
“我等乃二皇子近卫,有十万火急之事,烦请将军快开城门!”
……
城楼之上,守将一听是二皇子的人,立马命开角门。
二皇子早上才率大军离京,这个时候派人回来,必定是大事,他可不敢耽误。
“敢问使者,究竟有何十万火急之事?二皇子现在何处,可有救出太上皇?”
此时太上皇、皇帝、二皇子等人都不在城内,守将大胆拦住近卫,问了一句。
“铁网山有变,河间王弑君篡位,软禁太上皇。二皇子让我等传信回京,以防逆贼偷袭京师,事态紧急,告辞!”
近卫们显得十分紧张、郑重,语速也十分快,使人一看就知道事情的紧要性。
守将有些发愣,直到马蹄声远去他才渐渐回神,喃喃道:“完了完了,变天了~”
一会反应过来,他急得大声喊:“快,关城门,快关城门,谨防逆贼偷袭!”
……
京城数里之外,二皇子和陆无为并驾齐驱,直到看见京城高大的城墙在月光的照耀下冒了头,才放缓一些。
“殿下,京城马上就到了。”
二皇子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
陆无为道:“殿下放心,这么短的时间,铁网山是不可能反应过来的。
就算他们能反应过来,也追不上殿下了。
只要殿下进了城,便有了立足之地。
到时候,殿下只需要下令各地兵马勤王,则胜券在握矣。”
二皇子却没有陆无为那么乐观。
他摇摇头,“此举也不过是无奈之举,实属放手一搏,说实话,本王心中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本王始终觉得,哪里漏了什么……
总而言之,今晚进城之后,你我皆无回头路,不成功便成仁,先生可有后悔之意?”
“愿誓死追随殿下!”陆无为斩钉截铁的道。
二皇子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容,抬头看了看远处城墙上星星点点的火把,手臂一挥:“进城!”
……
从河间王的寝殿出来,贾宝玉也无意去大殿。
河间王说得对,这个时候,只要控制了山上的军队,其他的,根本不用过多理会。
一般的事情,大臣们会做,而不一般的事情,比如二皇子真的已经潜逃回了京城,便是他这个时候过去告诉他们这个消息,也于事无补。
说不定,他还要被质疑一番消息的来源问题。
因此,贾宝玉晃了一圈,决定去大牢看看……
行宫大牢自然没有京城的天牢那么气派和牢固,感觉就是在底下挖了两条隧道,并刨了几个坑,再用木头桩子隔开,就成了牢房的样子。
但就算是这样,牢房也完完全全不够用。
只有像南安王、吴天佑等上了分量的逆贼才能被关押进来。
其他的,比如昨晚跟着作乱的叛军,都按批次的在上头看押着呢。
缓缓的走过阴暗的地廊,直接来到沐秋波所在的牢房。
“打开。”
“是。”
铁网山的地牢平素里并无犯人关押,所以也没有狱卒,都是禁军的将士临时充当狱卒。
若是别人想要见沐秋波,自然是千难万难,但是贾宝玉却很容易。
“你来了?”
有些潮湿的牢房里,看见贾宝玉出现,沐秋波并不显得意外,甚至还主动问候。
可是贾宝玉却并不能如他一般洒脱。
原本俊逸儒雅的一位王爷,如今批头散发的蹲坐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令他生出红尘往事如过眼烟云一般的错觉。
“王爷后悔么?”
贾宝玉问道。
原本他可以荣华富贵一生的,只要他肯放下所谓的仇恨。
“心之所向,有何后悔?我只后悔,没能亲手杀了他。”
沐秋波声音冷幽幽的道。
忽然话音一转,“你能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么?”
贾宝玉以及禁卫们头上几乎都绑了孝带,沐秋波要知道是皇帝死了,并不难。
贾宝玉眉头一皱,按理说,沐秋波不应该不知道景泰帝的死因啊……
“中毒。太医说,你刺陛下的匕首上有毒,陛下乃是中毒身亡。”
贾宝玉道。
“匕首有毒,中毒身亡……哈哈哈,太上皇果然还是这般爱护自己的羽翼……好,很好,也算是死在我的手中了,值了……”
沐秋波的声音忽然很开心,精神看起来也很是振奋。
贾宝玉等他宣泄完毕,才道:“我来找王爷,其实是有个问题想问王爷,不知王爷可能为我解惑?”
沐秋波瞅了他他一眼,道:“你是想问你的身世吧?抱歉,我帮不了你,我所知道的,在大殿之内都已经说了。
至于我的消息从何而来,我答应过别人不会透露,自然也不能告诉你。
不过,我能告诉你的是,你很幸运,真的很幸运……”
贾宝玉无言以对。
“诗雨是个好女子,你应该好好珍惜,莫要辜负她……”
沐秋波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也不管贾宝玉听没听进去,他居然下逐客令:“好了,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想最后安静一下,伯爵爷请回去吧。”
贾宝玉皱着眉头,最终没有死缠烂打,暗叹一声,转身离开。
从沐秋波的反应中,贾宝玉看出来一点,他似乎并非杀死景泰帝的真凶……
那么,景泰帝到底因何而死?
原本来见沐秋波,是想要解惑的,没想到,见一面,倒带来了更多的疑惑。
“爵爷,可还要探视何人?”
负责看守的小将见贾宝玉出来,连忙跟上,并小意的问道。
贾宝玉驻足,刚好看见吴天佑的身影。
那小将正好知道贾宝玉和吴天佑二人有仇,见贾宝玉看着吴天佑,他便主动询问道:“爵爷,可需要小的对他多加‘照顾’?”
他口中照顾的意思,不言而喻。
里面的吴天佑正好也看见这一幕,冷哼一声,朝着旁边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
“这不识好歹的东西,你还当你是什么副都统,贵妃生父?
告诉你,你现在就是逆贼,阶下囚,弟兄们,给这不识抬举的东西长长记性!”
小将本来是想巴结贾宝玉,不料吴天佑如此,自然生怒,立马就要带着手下的兄弟进去教训他。
贾宝玉摆了摆手,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和死人,没什么好计较的。
回到行宫,贾宝玉本想去看看河间王,却被告知河间王已经休息,于是贾宝玉退回。
正好看见叶琼独自一人往后殿走。
贾宝玉本想叫他一声,却发现他脚步十分匆忙,他竟没能赶上,只能看着他进了后殿。
贾宝玉也慢慢走过去。
他以为他能直接进去,因为之前他去瞧太上皇,也并没有遭到阻拦。
但此时,却有一个大太监拦在他面前,道:“靖远伯,时候太晚了,您若是要瞧太上皇,明儿再来吧……”
贾宝玉皱眉道:“我刚才分明看见太师进去,何以算晚?”
“这个……伯爵爷就别为难小的了,冯总管吩咐了,这个时辰真的不能进去了……”
“大胆,莫非你们有何阴谋,怕被人发现,所以不敢让我进去?还是你们半夜故意招太师来此,意欲加害乎?”
“这……”
……
殿内,叶琼面色尴尬,躬身向榻上之人请罪:“太上皇恕罪,是老臣行踪不密,被他瞧见了……”
“无妨,让他进来吧……”
榻上之人缓缓开口,他旁边的冯祥立马出去唤人。
此情此景,若是被先前大殿之内的人看见,怕是都要大吃一惊,太上皇,竟然苏醒了?
……
贾宝玉小心翼翼的走进殿内,待看清殿内的情景,顿时愕然……
叶琼提示了一声,“还不给太上皇行礼!”
贾宝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道:“臣贾宝玉,拜见太上皇,恭贺太上皇龙体康泰!”
“起来吧……”
“谢太上皇!”
“康泰算不上,方才还有人质疑,说朕要谋害太师……咳咳。”
贾宝玉连忙请罪:“臣不知太上皇苏醒,言辞冒犯,罪该万死。”
“咳咳咳~~”
太上皇似乎格外的虚弱,才不过说了两句话,就咳嗽不停,使得冯祥连忙为太上皇顺气。
贾宝玉也不敢再说话,怕惹出祸来。
过了好半晌,太上皇才略好些,终于抬起头来。
“你来的正好,朕正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贾宝玉立刻躬身以待。
“朕若说,你乃朕之皇孙,汝当如何?”
太上皇的双目,直视着贾宝玉。
虽然太上皇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十分虚弱,但即便如此,仍旧给了贾宝玉极大的压力。
他没有想到,太上皇如此直接,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他不敢大意。他知道,现在就是最关键的时刻,他的回答,说不定会影响太上皇的决定!
“臣,自幼习四书五经,蒙圣人教诲,存忠君爱国之心,守为臣本分之道。
太上皇圣明光照千古,仁德威压四海。
臣一直庆幸,能够生在这个时代,沐浴太上皇之圣德隆恩,终余一生所想,亦不过勤学苦练,习成文武之艺,有朝一日,蒙太上皇钦点,或领兵驱逐敌寇,守得一方国土,或走马治理一境,换得治下百姓富足,如此,方得报圣恩,余生足以。
臣从未曾想过,也未曾敢想过,臣之卑贱之躯,竟能与圣人血脉相连。
此事大出臣之意表,以臣十五之龄,浅薄学问,实不足以真切表达臣之心境。
故,太上皇此问,臣给不出确切答案。
然,圣人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孝之始也’。可见,人之身体,连一肤一发,皆由父母所赐,自身无权处置,更何况人之身体最根本的血脉传承?世间之人,从降生之日起,他的血脉便已经确定,无法变更,更不可能以自身思想决定自身血脉。
自然,关乎臣之血脉,臣同样无权决定。
所以,若是定要让臣回答太上皇之问题,那便是:
若臣当真是太上皇之皇孙,那便是,若不是,那便不是,不能如何,不当如何。
假设臣真得天之幸,当真是太上皇血脉,于太上皇和臣而言,和现在亦别无二致。
先贤有云:天、地、君、亲、师。
君,位于亲之先。
便是臣真是皇家血脉,太上皇于臣而言,也先是君,再是亲。
故,太上皇与臣,不论如何,终究是君臣关系为重。”
贾宝玉斟酌着说出这篇论述,越说越是顺畅,就差在后面补上“考生回答完毕”一句话作为结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