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染近来感觉体内气息不太稳定,起起伏伏的,像是要突破的样子却又不是真的突破,整日里心神不宁,便有些烦闷。
还有就是这些日子她总觉着无尘也是老心不在焉的,经常说着说着话就走神了,或者大半夜的醒来就看到他也不睡觉,只盯着自己看,问他看什么,他就说:睡不着,就看你一会儿。
作为一名新婚人士,她觉得这样的情况不大对劲,但又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不知该如何去做,便决定要咨询求助一番,但这种问题,问谁好呢?
问父母或者师父吧,她还有点不好意思,问白墨离风呢,一个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一个多半是出馊主意且保准会跟师父大嘴巴,她将周围几个至亲好友在脑中过了一圈,想起迟晚晚来。
于是便修书一封送了过去。
可迟晚晚没立刻回复她,他这两日亦忙碌的很,忙着跟白墨解释。
然而整整三天过去了,无论他口干舌燥的给他传音了多少遍“我真的不是存心要非礼你的,实在是有隐情,你一定要听我说。”白墨都不搭理他。甚至不许他靠近玉明宫半步。
万般无奈,他没心思给白染解决什么麻烦之余还反抛给她一个问题。
问:你以前有没有惹过白墨生气?他都是如何表现的?要如何哄得他开心?最好能举例详细说明。
白染不晓得这俩人又在搞什么鬼,体内灵气翻腾下又是一阵心气躁动,便大笔一挥。
答:一经常惹他生气。二他一般会损人、冷战、往死里冷战。三没人能哄的了他开心,寻个差不多的时机用强就对了。例:三千年前他请我品一味新得的灵茶,我说难喝,他整三年不让我进玉明宫不同我说一句话,后串通封启及一众守卫强闯之,解决。
迟晚晚激动地老泪纵横,这不就是眼下这般情况么,果然还是知弟莫若姐。
于是在这个月黑风高之夜,他施展了雷霆手段将玉明宫全部守卫还有封启都给放倒了。
踏进明悟殿之前还暗暗给自己打气,记住,要用强,用强!
于是,哐的一声推开门:“姓白的!我有话要同你说!”
白墨虽是个虚弱神仙,但基本的神念感应还是有的,方才迟晚晚在殿门外犹豫的那一下他便是知道了,猛的从床上坐起一把扯过外袍披上,目中森冷。
“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不会动你?”
漆黑的寝殿内,滚滚灵气忽然一滞,一股令迟晚晚亦感到惊惧的力量从他体内缓缓蔓延,白墨掌心一翻,一坐古朴的小钟便带着苍茫道韵浮现出来。
迟晚晚一僵,这是要动真格的了,方才的气势陡然消失,一下子软下来:“别别别,我是真有话要同你说,你就不能听我说完吗,等我说完了要打要杀都随你的便,我绝无二话。”
白墨冷冷看他一眼,刚要开口迟晚晚便又立马抢过话头:“小墨,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是谁吗?我来告诉你,我现在已经全都弄清楚了,不用你对我说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白墨眉头皱了起来,手上依旧托着那小钟。
迟晚晚连忙又道:“其实你是魔祖浮生的转世。准确的说,是她一部分元神的转世。”
白墨眼睛微微睁大。
“其实你自己也有许多类似的猜测是不是?”迟晚晚小心的靠过去。
心中一股劲忽然就卸下了,白墨缓缓收手,低着头,目光有些呆滞,就连迟晚晚走过来坐在他身旁也未说什么。
迟晚晚看他这样子忽然有点后悔,应该缓缓告诉他的,毕竟这样匪夷所思的一件事情,从仙界战神的儿子,到魔界始祖的转世,这样跨度的转变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魔祖…嗯…浮生的元神太过强大,强大到没有人能完好的承受下来,所以你天生体弱,幼年时常常需要服用各种灵药…”
迟晚晚眼下也不敢冒然碰他,但看他一副虚弱神态,便伸出一只手臂挡在他身侧,缓缓的将许多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他。
而白墨就这么坐在床上,外袍松散的搭在肩上,愣愣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直到很久之后,迟晚晚终于等不下去了:“小墨,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白墨嘴巴动了动,声音有点沙哑:“你怎么知道我以前的事情的?”
迟晚晚一怔,干笑一声:“我那个,那什么,封启同我说的。”
白墨微微抬头,眼神锋利的扫过来:“你搜他的魂了?”
不知为何被他那眼神一扫,迟晚晚冷汗都出来了,忙解释道:“你放心,绝对没伤到他,这搜魂术是浮生亲自传授的,我很有分寸。”
白墨又盯了他一会儿才慢慢垂眸,许久之后,又变回方才的呆滞。
迟晚晚叹气。
“我若是浮生的转世,那么你又究竟是什么身份?”白墨淡淡道。
他其实想说他不相信他,他不信,他的话必有漏洞,可是话到嘴边,问出来的却变成了这个样子。白墨闭上眼,眼角微红,心底一声轻叹。
完了,自己信了。自己这是已经信了他的话。
迟晚晚很高兴,本以为要他相信还要再废上许多力气,但眼下看来他似乎已经开始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不过是人间一个弃婴,被她救下带回万荒宫养大。那时候圣战,不是,黑暗纪元才开始一万多年。”
白墨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惊讶:“那么你如今…已有二十二万岁了?”
迟晚晚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并不太想承认:“差不多吧,二十多万岁。你知道这个年龄吧,它其实只是一个数字,不管是神还是魔,活过十万岁之后就开始对时间不太有概念了。”
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情去在意这些东西,白墨默默翻了一个白眼。
“再后头直到她化道,都是我一直在万荒宫陪着她。”
“相传…”
“相传万荒宫是众魔之窟,内有千百护卫,这个我知道。这都是那群神仙自己想象出来的,万荒宫没那么大地方养活千百护卫,也根本无需这些蠢材来守。”
迟晚晚这个魔有点神奇。
诚如他所言,自己心中的确早有许多类似的猜测,但真到了真相揭穿那一天,却依旧免不了要面对许多复杂的情绪,譬如日后自己该如何自处?如何面对自己的父母?如何面对一向嫉魔如仇的族人?
可他寥寥几句话就将自己的思绪带走了,情绪稳住了,一心只想知道关于魔祖的往事了。难道真如他所说,他们曾有相伴九万年的默契?
“浮生,她…”
“她不是你们所想象的那样。”迟晚晚摇摇头,眼神坚定,“黑暗纪元从来不是她开启的,是当时的仙界中人自己认定的。她没那么无聊,还会专门去想个名字定个时间。”
白墨挑了挑眉。
“难道她也未曾做过那许多杀孽么?”如果是这样那他心里会好受很多。
迟晚晚迟疑了一声:“这个,神仙是杀了不少,但都是他们出手在先的,浮生多半是反击,反击。”
白墨又皱了眉:“为何?”
“你这个问题太大了,仙魔人神之间的对抗,那哪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因果。”
好吧。白墨想了想:“为何黑暗纪元时期不许修士飞升成仙?”
迟晚晚沉吟片刻:“她曾说过,神仙是一种很可怕的生物,他们总妄想主宰一切生灵,这是不对的,但神仙太固执,永远不会承认,所以她来做这个恶人,让这世界平衡一些。”
白墨又愣住了。这话他从前没有半分印象,可眼下从迟晚晚口中说出来,他脑海中竟一下子就闪过那画面。
画面中是万荒宫的风神殿,不死树下万年长青,浮生丢了森寒长剑,像是又从一场杀戮中归来,手上带血,眼神晶亮,她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坛酒,那酒名幻乐,是一味仙品的灵酿。
她对凑过来靠着她的迟晚晚说:“你有没有很想杀人的时候?看着那些鲜活的生命,在自己掌下破碎,撕裂,消失,湮灭……”
“我可以试试的,像你那样。”
可她偏头看他,笑的温柔又苦涩:“你不能像我这样活。”
迟晚晚把头靠在她肩上:“那你为什么很喜欢杀人?”
“晚晚,我杀的从来都不是人,那些,他们都不是人。”
“他们是神仙。”
“对,是万恶的神仙。”
迟晚晚小小白她一眼:“神仙是究竟对你做了什么恶了?”
浮生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神仙是一种很可怕的生物,他们总妄想主宰一切生灵,这是不对的,但神仙太固执,永远不会承认,所以我来做这个恶人,让这世界平衡一些。”
迟晚晚不能理解她话中真意,但也并不在意:“行吧。”
可是为什么当时会这么说?白墨不记得了。
不过是这样简单的一个画面,灵台便是要崩碎般疼痛,白墨捂着额头倒下来。
迟晚晚忙将他接住,一只手臂紧紧将他环住,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小墨?你,你又想起什么了是不是,你别怕,我来帮你…”
胸膛内,那颗心脏跳动有力,散发着源源不断的本源生命气息,他提起一缕,顺着指尖渡进白墨体内。
和上回一般无二的,凝结了乾坤精气的本源生命气息,白墨灵台的痛楚渐渐消散,不过片刻功夫额头的冷汗已将发丝弄的粘连散乱,他面色苍白的喘息着,此刻也无力去推开迟晚晚。
“你为何,会有,会有…”
“好了好了,嘘!”迟晚晚没有收手,又将他元神经脉温养了片刻。
直到确定他体内那股狂暴的气息稳定了,他才收回满身灵力,指尖落下时还顺带用衣袖擦了擦他额上的汗珠。
“这是你放在我体内的。他们都不知道,人皇也不知道。”
“什么?”白墨微微偏过头躲着他的手。
“木珠。”迟晚晚也不勉强,扶他靠在榻上。
“当初,她为了那个人皇,曾亲手将五件祖器拆散毁去了,其中金剑、水卷、土印损毁的最为彻底,而火石…火石它本就是一件极为特殊的法器,那里头孕着鸿蒙之初显化的一缕天火,所以较为完整的保存下来了,也就是现在在小染儿体内那个。”
提到火石,迟晚晚眼神闪烁片刻,话只到此,又转移下去。
“唯有木珠,她只斩去了些许残尘,瞒过了众神,封在了我体内。”他说着忽然又笑起来,摇摇头,看着白墨一张小脸苍白如纸,“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她知道有朝一日会是这样的情况,所以把唯一能救你的东西放在了我这里?她知道我一定会等她,寻她,不论多久多远。”
他缓慢的说,白墨一直静静听着,直到此处,方双唇一动。
“不正经。”
迟晚晚只微微一怔便笑意更浓:“不论是有意为之还是机缘巧合,总之我寻到你了,我费劲千辛万苦,寻了十三万年,终于寻到你了,我不会再让你走了,今后你不论走到哪儿我都要跟着,如今三界太平再无战事,你也再没理由抛下我了。”
白墨皱了皱眉,觉得不正经已经不够形容迟晚晚了,他想了想,面色苍白的瞥他一眼。
“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