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将棋盘收拾干净,再落子。
观若说起了别的话题,“萧大人院中那几个有姓名的面首,你对他们都有了解么?”
与其再说崔晔,这个在她心中已经死了的人,观若还是更好奇陈郎君的事。
萧翎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棋盘上,她仍然执黑子,在棋盘正中落下来。
“我没事做,去了解我三姐的面首做什么?不过都是贪图富贵,贪图享乐的小人罢了。”
“这些男人既看不起女人争风吃醋,我偶然听过几件事,更是看不起他们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观若也无旁人能够打听,自然仍旧只能问萧翎。
“大人身边的那位陈郎君,你可认识?”
萧翎停了手,望了观若一眼,“你怎么会突然对他感兴趣的?”
观若一听她的话音,就知道自己能问出一些事来。“昨日在萧大人寝殿中休息,出来时正好遇见大人在同他谈天。”
“大人和他像是朋友,说了一些很动情的话。可是大人从前分明也同我说过,她是不会对这些人动真心的。”
萧翎便道:“若是你问别人,我是两眼一摸黑,真不知道。便是崔郎君,也是因为他做我三姐的面首之前,我便认识他了。”
“可是你若是问陈郎君,我还算是对他有几分了解。”
“毕竟他几乎是一直都陪伴着我三姐的。可能是她正式重新立府之前,他就陪着她了。”
萧翎凑近了观若,压低了声音,“我恍惚听见我们家的人嚼舌根,说三姐从前差点和陈郎君定亲的。”
观若只是一时好奇,没想到居然能问出这样的事情来。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问下去,萧翎倒是毫不避讳地开了口。
“那时候我还没出生,便是出生了,也不过就是个奶娃娃,记不得事的。”
“我都是后来听我家那些对我三姐怀恨在心的人说的,所以也未必能做得准。”
陈郎君既然曾经有资格同萧氏的嫡女定亲,那他一定也是出身贵胄的。
他又姓陈,不会……
“陈郎君出身九江陈氏,是他们家的庶子。”
居然又是一个世家贵胄之子,公开地做了萧翾的面首。哪怕是庶子,这也是要让家族蒙羞的事。
“从前我三姐的父亲做家主的时候,萧氏和陈氏还有长沙罗氏的关系都并不差的,所以每到春日里,几家人常常会选一处地方一起聚会。”
柳下笙歌庭院,花间姊妹秋千。春楼当日事,他们昨夜一直在一起,应当已向红窗夜月前回忆过一遍。
“我三姐和陈郎君大约就是在那时候相识的。”
“只是我三姐是嫡女,他的出身到底低些,后来我三姐又奉我姑姑之召去了长安,这件事也就没有再提起了。”
但后来,先帝萧后被废,高烨也背弃了萧翾,她从长安回来了。
萧翎继续着她的叙述:“我三姐从长安回来之后,似乎有一段时间身体不好,同她的父亲关系也不好。”
“我之所以能得三姐青眼,其实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我母亲。”
“那时候萧家的人对我三姐,个个都是避之不及,只有我母亲是个实心人,不忍见她受苦,一直都照顾着她。”
“我曾经是有一位兄长或是姐姐的,就是那时候因为母亲照顾三姐太劳累了,所以才没有的。”
原来是有这样的一段前尘,所以萧翾知恩图报,这些年一直对萧七太太和萧翎都这样好。
话题稍稍偏离了些许,萧翎将它拽了回来,“等我三姐身体好起来,便一直在同她的父亲抗争。”
“这段时日,三姐过的很艰难。陈郎君不知道为何离开了九江郡,来到了江陵城,应该给了我三姐很多抚慰。”
“大约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们这些年的感情一直都是很好的。”
感情很好,应该也是朋友之间的感情,萧翾为什么又要让陈郎君做她的面首?
萧翎眼见着又要输了,干脆也不再下了,专心同观若谈论起这件事。
“你在萧宅日久,应该多多少少也对我们家的人有所了解。”
“不是我贬低自己的族人,只是他们都是在太自私自利了一些,见不得旁人好。”
“这些年他们其实也一直都恨着我三姐,觉得是我三姐夺去了他们的好日子。”
萧翎说到此处,渐渐地低下头去,她为这些人而感到羞耻。
“当年自然只有反抗地更厉害的,没有手腕与谋略,便只能是在私下嚼舌根,说我三姐和陈郎君的关系不清不白,用妇德来羞辱我三姐。”
“我三姐的脾气硬,最不怕人激,干脆便放出了风去,说陈郎君已经做了她的面首。”
“不仅如此,她还在南郡境内广征出身清白的美男子,入萧宅做她的面首,夜夜笙歌。”
萧翾摆明了是不怕他们攻讦她这些,其实他们也就没什么话可说了。
“至于陈郎君,他到底还是九江陈氏的庶子,陈家的面子是抹不开的,也要到我三姐面前来废话。”
“我三姐上位之后,厉兵秣马,萧氏的军队很快就与从前不同了。九江陈氏那样只知享乐的家族,自然是比不了的。”
“陈氏敢来废话,她直接杀了那个陈家的仆从,而后陈兵于南郡与九江的边界。”
“从此以后,便再也没有人敢来管这件事了。”
萧翎以手托腮,静静地看着棋盘,有些苦恼的样子。“我都是道听途说,中间也肯定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
“不过其实我还是挺喜欢陈郎君的,我小的时候,他还曾经抱过我。”
“他年轻的时候也是美男子,只是身体不好,所以看起来总是没什么精神。”
说萧翾爱美男子这件事,倒是的确没有说错。可话又说回来,天下谁人又不爱美男子呢?
观若奇怪的却是这一点,“陈郎君年轻的时候身体便不好么?”是一病到了如今?
萧翎点了点头,“听说是天生弱症,是治不好的,所以天年不永,是没法和我三姐白头偕老的。”
“其实我小时候倒是觉得他来做我的姐夫也不错,只是如今想来,倒也觉得还是不好。”
“夫妻是这世间彼此唯一的关系,白头鸳鸯失伴飞,未免也太过残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