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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64)

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却又被困在那一戳就破的纸笼子里,守着那方寸假象。

那些足以令人午夜惊醒的噩梦,他在私心里既想这个人记起,又不愿意这个人想起。

就像在那场烈烈大火中时,为了不让对方惦记和内疚,说的那些违心话。

所以这辈子,他宁愿对方就这样什么都不知道也好,等他把一切事情解决,再把徐家小儿子的位置还给这个人,便是皆大欢喜。

他有时候甚至觉得,陪在这个人身边的每一秒都是自己偷来的、骗来的。

但偶尔也会有些难过,难过对方不记得曾经也说过喜欢他。

虽然那不过是在火光中的生死之际,最后一眼瞧见他时,半真半假的哄话,只不过没了以往的戏谑神色,但显得过于珍重和感伤。

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他只记得那一刻自己的心里是欢喜的。

毕竟他这人原本就没有什么远大抱负。

唯一想要的不过是一个人而已。

以致于临到此时,他揪着一颗心,差点忘记了呼吸。

漆黑的眸中倒映着对方略显茫然的神色,似乎在斟酌着什么。

一时之间,屋内忽然沉默了须臾。

傅均城迎上徐曜洲的眼,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毕竟这种事情任谁听了,都只会觉得他是个神经病。

好不容易一口气提上来。

突然有人敲门。

傅均城怔怔望过去,神色之间似有些恍惚,半晌没应声。

徐曜洲便静静注视着傅均城的侧脸。

下一秒,傅均城的手机响起来。

他从上衣兜里掏出手机瞧了一眼,是冯征平。

冯征平问:你在房间吗,有些细节我再跟你商量商量。

傅均城随口应了声,趿着刚刚换好一次性拖鞋懒洋洋往门口的方向走,唰地下把门打开。

冯征平说:之前曜洲跟我提了些意见,结果人又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就想着先来问问你的建议,毕竟也是你的对手戏,我们

话到一半,掠过傅均城身侧,突然瞅见徐曜洲沉默地站在客厅中间,眸光微垂,落在某个虚无的点上。

冯征平惊讶了一下,原本还想责问徐曜洲的手机怎么关机了。

突然感觉到气氛似乎不太对。

愣了愣,冯征平问:你们吵架了?

傅均城莫名其妙:没有啊。

冯征平迟疑了一下,劝道:没吵架怎么一副这个表情?

傅均城眨眨眼:我什么表情了?

冯征平迟疑了一下,评价:跟谁欠了你几百万一样。

傅均城:

傅均城强调:我没有。

他只是有一丢丢纠结而已。

毕竟是人家小两口的事情,他也懒得管太多,冯征平对此没再说什么,只点头:行,正好曜洲在这里,我先跟他聊聊。

傅均城闻言又替冯征平倒了杯水,自己则扭头就进了洗浴间,准备先冲个凉,等徐曜洲跟冯征平把思绪理顺了,再听听他们的看法。

他洗澡向来很快,随意冲几下就算完事。

结果这次破天荒的在里面待了很久。

徐曜洲那简简单单的一问,把他思绪都搅乱了。

意识到自己耽搁的实在是太久了,傅均城急匆匆擦了下头发,来不及吹干就套上浴袍往外走。

结果并没有听见预料中的交谈声。

冯征平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就剩下徐曜洲一个人,一边脸埋在双臂间,趴在沙发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傅均城走近,本来是准备把徐曜洲叫醒,问问是什么情况的。

结果一看见徐曜洲的侧脸,瞧着那呼吸均匀,似是已经睡熟的模样,傅均城鬼使神差地伸出食指,轻轻在徐曜洲的脸上戳了一下。

徐曜洲没反应。

傅均城凑近,一时间竟没能把目光把徐曜洲的脸上移开,只觉得这人可可爱爱的,又忍不住戳了一下。

还是没醒。

傅均城忽然有些犯难。

这人该不会就这样赖在他的房间,不走了吧?

第83章 、第 83 章

这么想着, 傅均城半跪在地上,又拿手重重戳了下徐曜洲的脸。

要是这回再不醒,那就有点离谱了。

这样的念头刚刚冒上来, 傅均城就看见徐曜洲的眼皮子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连眉心也蹙起了几分。

紧接着,傅均城感觉指尖一热。

徐曜洲似是无意识般,将他正恶作剧的食指紧紧握在掌心里。

傅均城没来得及回神, 转瞬便见对方微微眯起眼,幽黑的视线自那稠密眼睫缝隙间望过来, 轻轻慢慢落在他的脸上。

有种做坏事被对方突然抓包的滋味, 傅均城的后背条件反射一僵,想立即把手抽回。

但无奈徐曜洲又迟迟没将手松开。

傅均城迟疑了少顷,只好作罢, 索性就这么任由对方把自己的手指抓在手心,讪讪地明知故问:你醒了?

言外之意就是,醒了就快放手, 回你自己屋里去。

结果徐曜洲又闭上眼睛, 手却没放松分毫,闷声道:没有。

傅均城:

敢情这是干脆赖上了?

傅均城都快被徐曜洲逗乐了,想了想又问:冯叔呢?

徐曜洲也不知道是真的困, 还是装困, 有半晌没吭声,直到睡眼惺忪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才不情不愿开口,语气却丝毫不显不耐烦:好像临时有什么事。

傅均城又问:刚冯叔说你手机关机了?

徐曜洲语气喃喃:可能没电了。

话音刚落,傅均城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傅均城实在想不出来这个点还有谁能找自己,难不成是找徐曜洲的?

这么想着, 傅均城已经咕哝出了声:该不会是找你的吧?

徐曜洲闻言便眨了眨眼,动作极其缓慢地望过来。

傅均城说:放手,我拿下手机。

徐曜洲没动。

傅均城思考须臾,又伸出左手,问:要不换一只手抓?

其实他本来也只是随口一说。

况且那语气带着明显的戏谑,跟哄小孩子似的。

结果徐曜洲还真听话地换了只手,这回没光抓着他一根手指头,而是得寸进尺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

温热掌心毫不避讳地贴上来,通过神经末梢一直传到四肢百骸,傅均城莫名觉得整个人都热乎了起来。

而对方就这样半垂着眼睫,又是一副要立马睡过去的样子。

真有这么累吗?

傅均城实在是没忍住,好奇地凑近去瞧了瞧徐曜洲的眉眼,似乎是想确定一下这人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猝不及防,徐曜洲竟突然抬眼。

二人的视线恰好撞上。

或许是真的太近了。

傅均城低着头,脑袋里有那么一瞬间,居然空白了一秒,甚至忘了该有的反应。

他在徐曜洲漆黑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略怔的神色,就这么四目相对,定在原地。

还是徐曜洲先出声,唤了他一声:哥哥?

傅均城后知后觉回过神来,轻轻应了一声嗯,尾音略往上扬,带着疑问。

徐曜洲问:哥哥还记不记得我以前说过,梦见自己无父无母,整日在福利院里瞎跑,为了一颗糖跟人争得头破血流。

徐曜洲这话说的突然,傅均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如果不是徐曜洲主动提起,他差点都忘了这些事。

那段日子他脑袋里的一切都混乱的很,想不清楚,也不愿意去想那些事。

后来都想起来了,思绪大多又被其它事情占据,以致于没有心思去细想。

如果对方也曾经梦到过那些

那对方都梦了些什么,又知道些什么呢?

傅均城恍然又记起来,这个人曾在很久之前跟他提起,梦见过那场熊熊烈火。

是对方没能平安走出来的那个深渊。

傅均城突然有些难过,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徐曜洲便在他的这场无声沉默中继续道:我梦见自己很差劲,我打不赢那些人。

可是后来有人帮我把糖抢回来了,我就想把我所有的糖都给他。

徐曜洲的声音很平静,在傅均城听来却犹如有波涛暗涌,掀起翻天巨浪,又在靠岸的时候竭力保住了这片宁静安详的假象。

对方的声音很低,听起来有些涩,不动声色避开了他渐渐睁大的眼睛:我知道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不值得一提。

傅均城的喉头动了动:你

徐曜洲说:可我有的就只有这些。

他突然想起那天第一次见到对方时的样子,或许夏日的午后太阳光过于浓烈炙热,抬眸的瞬间刺到了他的眼睛,让整个世界都看起来有些不太真实。

他这个人从来不信鬼神。

可那一瞬间突然有种错觉,如果这个世间有神的话,应该就是这个人的模样。

但也只是那一瞬间而已。

不然他也不会在之后的漫长岁月中,夜里辗转反侧想的都是那一个人。

都说神爱世人。

可他却想要那个人,眼里只有他而已。

这些话掩藏在心里的最深处,从不敢宣之于口,所以也从没有想过,某一天和对方说出这些过往时,会是这样一个平常到再平常不过的夜晚。

只是突然想说。

只是再也忍不住了。

徐曜洲重新对上傅均城的眼:但是梦醒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等到那颗糖,有人把我接进徐家,说徐家小儿子失踪了很久,当时在河边捡到他的鞋,应该是不慎落水了,那段时间连续下了好几天的暴雨,山洪不断,所有人都说那孩子应该是没了。

傅均城没吭声。

虽说那段记忆实在是过于模糊,他浑浑噩噩困在另一个莫须有的世界不愿意离开,可也能隐约感觉到,自己从来都不是不慎。

别人不知道,他却应该清楚,如果不是当年那位毫无责任心的父亲,瞒着家里,在外有了一位善妒的红颜知己,他这个在外人看来有些痴傻的徐家小儿子,也不至于溺水,险些在那条河里没了命。

不过对于那个红颜知己,其实他了解的也不多,只依稀能想起点什么。

对方抱着面色懵懂的小孩子在河边徘徊了许久,才将人放在河边的石头上,哄着那小孩儿自己玩,看小孩儿哭着喊着,然后脚滑掉进水里。

说得好听是看他自己的造化,但归根到底,不过是一个伪善的人安慰自己的说辞罢了。

他的造化,凭什么要掌握在别人的手里。

就像上辈子,第一次听说这个女人,是在他从福利院回家后不久后,徐董事被人拍下与对方的偷情照片,每张都不堪入目。

后来徐家花了大价钱才堵上那人的嘴,只是身体本就不太好的母亲却因此受了不小的打击。

自己也是事后才得知,那所谓的红颜知己还曾单独找上门来,每个字都带着挑衅,笑徐家夫人青梅竹马抵不过天降,从来以为幸福美满的婚姻不过也是门当户对下的将就和妥协。

第二次则是很久之后了。

那时徐家状况百出,母亲的身体也越来越糟糕,精神状态已经不算太好,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或许是想找个人倾诉心底不为人知的故事,偶尔会拉着他聊天,东讲一句,西讲一句。

他也是那个时候被告知,徐嘉明是他那父亲已故兄弟的私生子,当时母亲看他可怜,又被丈夫百般劝说,便收在膝下,对外宣称是自己十月怀胎的亲生儿子。

也是母亲的葬礼上,吴靳亲口告诉他,母亲被那女人祸害成这样,竟是毫不知情替人家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傻兮兮的视如己出,实在是怯弱又可怜,也怪不得落得如此不得善终的下场。

他还记得吴靳那张嚣张至极的脸,令人作恶。

对方就在母亲的灵堂上,笑容满面地看着他:你看,你什么都没有了。

吴靳说:枉你每天每夜恨不得我立马死在你面前,可偏偏是我笑到最后,但是谁都可以死,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他突然有些想笑。

也不知道吴靳在坠楼之际拉他做陪葬,有没有后悔过,明明应该早点了结他的。

这样起码不至于毫无防备被他害死,可能还能留条命惺惺作态,继续当他的情圣。

他莫名又想起徐曜洲猝不及防将他推离火海时的场景。

明明前一秒还跟他说着一点都不喜欢他的薄情话,下一秒就陷入深渊绝境里。

也不知道某一刹那,对方是不是也很害怕。

谁不怕呢。

换作是他的话,也会怕的。

傅均城倏忽间有点恍惚。

直到耳边再次拂过熟悉的嗓音,思绪才猝然回笼。

徐曜洲问:哥哥觉得,如果那个孩子还在的话,他会不会想家?

傅均城的反应慢了半拍,愣了愣。

想家吗?

他没有太想过这个问题。

说是上辈子,其实有时候回忆一番,倒不如讲浮生若梦,虚虚实实连他也有些迷糊。

而且傅均城仔细思考了一下,除了母亲之外,他对徐家本来就没有太大的牵挂。

甚至上辈子还曾后悔过,如果没有听从姥爷的劝哄,答应母亲、陪母亲一起回国,之后的事情或许也不会那么糟糕。

人总是个矛盾的集合体。

乍然之间又有不合时宜的想法冒出来,如果当初没有回国的话,他或许也不会同眼前人产生后来的羁绊。

说不清楚是欣慰还是失落。

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甚至有时候他自己也不太确定,遇见这个人,这件事情究竟是好是坏。

他也怀疑过,如果对方没有认识他的话,或许之后的日子会平稳许多。

会平平安安地长大,成家立业,也许还会有一个非常爱他的人,陪着他白发苍苍。

傅均城的喉咙发紧,动了动嘴唇,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视线中,是徐曜洲目光灼灼的那双眼睛:又或者说,如果哥哥是我的话,会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