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夫人想要追问下去,但此处还是在勤政殿外,宫人往来,明里暗里都有眼睛和耳朵在,万一哪句话不得当被听了去,那是要招惹来大祸事的。
因此老太太就只能按捺着担忧,想着出宫以后,再细细问问顾惜年,究竟是打算做什么。
有那么一瞬,顾惜年眼底之中跳跃的火焰,划过了令人不安的感觉,顾老夫人看了都觉得心脏跟着砰砰直跳。
她的这个小孙女,跟任何高门大户人家的贵女都不一样。
她出生那天,漫天红霞,宛若血染的一般。
钦天监的神师、京中最有名的卦师,以及城外避世而居的相师,竟是齐聚于顾府,为这新出生的小小幼儿推算占卜。
那时候,名动一方的大人物不请自来,顾家上下,无不惊奇。
他们都断言,顾惜年的贵不可言。
但对于她的命数,各家推演出来的结论,却是大不相同。
因为此,顾家大门紧闭,封锁消息,不肯泄露一丝一毫,唯恐会惊扰到小小婴孩的安宁。
于顾家而言,只要顾惜年能够平安长大便好,其他的事,自有家族之人代为分担,他们顾家是领军出身,自是有自信,能将顾惜年守的严严实实,扭转那可能会出现的另一种命格。
“祖母!祖母?”顾惜年见老太太出了神,忍不住皱着眉,轻轻的唤着。
“阿年有何话要说?”顾老夫人回过神来。
“唐王,差人过来,说是有话要说。”顾惜年咬了咬唇瓣。
那个小太监,明明是在对着两人一起说话。
但顾老夫人走神没听到,顾惜年只好再重复了一遍。
“唐王?”一听是这个人,顾老夫人的神情立即冷了下来,“你与他是旧识?他找你,能有什么事?”
顾惜年轻轻摇头:“并不认识,也不知他想要做什么在,还是命人来问了,总是要有个回复,祖母以为呢?”
“不妥吧。”顾老夫人并不乐意。
她家阿年,与七皇子定下婚约,下个月便要成婚了。
虽说这一桩婚事,不一定会那么顺利,但顾老夫人的内心深处,还是盼着婚礼如期进行。
她家阿年是个苦命的。
离开了顾家,嫁为人妇,或许日子能好过些。
虽说七皇子此时是这个态度,但阿年是那么有智慧的女子,总是在长久的相处之中,找到合适的方式,会与七皇子越来越好。
成婚之后,便是夫妻。
更加亲近些了,七皇子自然会爱重阿年。
一时间,顾老夫人的心思,又发散了不少,想了再想,还是不愿意顾惜年与盛宴行太过靠近,哪怕连单独说话都不行。
她,不信任唐王。
顾惜年的心底里却总是带着浓重的疑问,传言之中,唐王盛宴行可是个冷情的性子,他在做皇子的时候就不喜与其他皇子公主来往。
先帝驾崩,新皇登基,封盛宴行为亲王,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他的性子便更加的孤傲,不结交大臣,不亲近金枝玉叶,哪怕来宫里也是很少来到,就愿意关起府门过他的富贵日子。
但真的见了盛宴行这个人,顾惜年却是直觉认为,传言有误,他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权势滔天,他的眼神之中有着锋锐难抵的凌厉,闭门不见人的富贵王爷怎可能会拥有那样子的气质?
更别提,皇上曾予他兵权。
唐王也曾带军杀敌,是真真切切的经历过了几场大战。
这样的人,不可能会是传言之中的那个样子。
而今天,他在勤政殿内,有意无意的曾替顾家说过话,虽然把字字句句拿捏着分寸,可顾惜年确定自己是听的非常真切。
这又是为了什么?
“阿年,回绝了吧。”顾老夫人催促着。
那伴在盛宴行身侧的小太监笑的很是机灵;“老夫人,我家王爷只是有几句话想与大姑娘聊一聊,是有关于顾鹰将军的。”
清风树影,左右无人。
小太监便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顾将军守在了边城,非得令不得外出,非有紧急军情不会外出,那么当日,他为何会率领顾家五子,去了壅关长道?”
此言一出,顾惜年身形大震,便知自己是一定要去见一见盛宴行的。
顾老夫人仍是不赞同,她摇了摇头,正要讲话。
顾惜年却是一把扶住了她的手臂,轻柔而坚定的说:“祖母先行一步,阿年稍后就来。”
“这是宫中。”顾老夫人语气严厉的提醒,耳目众多之地,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阿年明白。”
顾惜年说完,福了福身子,便请那小太监前边带路,大大方方的朝着唐王的方向走了过去。
勤政殿外,廊檐之下,可避光,也有清风徐徐,极是舒爽。
盛宴行端坐在了轮椅上,目光落在她身上,看着她由远及近,来到跟前。
“臣女见过王爷。”
“你考虑过吗?铤而走险,贸然行事,乃兵家大忌,你顾家风雨飘摇,已禁不起风浪。”
盛宴行开口便是责备。
顾惜年微怔,却是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竟是在讲,她故意经徐有年之手,从顾家翻出珍宝箱,送至皇帝面前,是冒险的行为。
她是哪儿露出了破绽吗?
顾惜年脑子里在琢磨,面儿上却是不显露分毫。
神情淡淡却也带了几分无奈:“王爷明鉴,非是臣女愿意如此,实在是人家见我顾家大丧,家中没有男儿操持,便觉得一门女眷可欺,硬是要诬赖一些罪名,陷顾家于不忠不义之境地,我父兄虽不在了,顾家百年声誉却是不容人抹黑,顾惜年虽为女儿身,但也晓得拼了这条命,也要为我的家人讨回一个公道。”
“不,你不是要讨公道,你是要迫着皇上下决心。”盛宴行的那种眼神,好似能将人心最深处隐藏的东西看穿了似得。
顾惜年的手心里,瞬间窜出了一股湿意,她攥紧着手指,努力不让表情有任何波动。
“臣女听不懂王爷的意思。”
盛宴行摆了摆手:“心里懂便好。”
顾惜年被噎的一怔,预计好的腹稿,全堵在那儿说不出来了。
盛宴行又道:“本王很是欣赏顾将军的领军之法,可惜了。”
他摇摇头,神情之间露出了一抹倦意,便命小太监推着轮椅,朝南而去。
顾惜年的神情之间布满了阴霾。
唐王刚刚,好似说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他究竟是何用意?
猜不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