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铭铁碎脸(1)
墨恣看着自己染血的衣衫,脸上渐渐堆起了怒气,“哼……是嫌我下手轻了?”
如雪的月轮下,长剑凌空挥舞,一剑一剑砍在年轻的战士身上。伤口迅速在他身上撕裂开来,而鲜血,却早已流干。
“不要啊!”落璇绷紧了她僵硬的身体,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们……混蛋……混蛋!”
从始至终,精灵族的少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挺直了身躯,双目如勾。
为了父亲的遗愿,为了族人的安宁,即使是牺牲自己,也要保护少将。守护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这便是守护者应该做的吧?父亲,我想我找到答案了。
“哧……”皮肉涌动的声音,长剑穿过了身体,穿透了心脏。
到死的那一刻我还是迷恋着那张脸……
有着那样的一张脸,他就是可以守护精灵族万民直到永远的人吧?
父亲,如果我们都做不到,我相信他可以。
很小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开始教导我学习武艺了。因为我是要成为父亲那样的守护者的,守护者,必须是最强的人。
每每在年幼的我累得瘫倒在地的时候,父亲总会俯下身把我拉起来,他的脸离我是如此的近,那张带着刚毅的线条的脸,给我信仰,给我力量,让我成长。
父亲一直是战无不胜的,我从来都没有见他输过,甚至从来都没有见他受过伤。我所一直看到的是,他用他手中刀剑斩杀敌人,保护精灵族的人民。这就是我的父亲——昊天,我终其一生想要追逐其脚步的人。
有一次父亲凯旋归来的时候,他对我说:铭铁,我不会永远保护你们,终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要变得比我还要强大,等到那一天,你要肩负起我所肩负的一切,可以么?
“嗯。父亲,你可以,那么我一定可以!”
许多事情开始的时候一样的美好,可是没有人知道这些美好会在何时破灭。
我曾经以为我引以为傲的父亲还可以教导我很久。可是在我还没来得及变得足够强大的时候,那个可以守护我的父亲,却永远地消失了。
父亲为了打败魔族,去了遥远的南疆火之祭坛,之后疯疯癫癫地回来了,我一直都不相信,我看着那个父亲,对母亲说,那个疯子不是我的父亲。
你看那张没有神采的脸,那根本就不是父亲的脸。我不管他面对了什么,我的父亲,他怎么会失败?他是那个曾经教导我要成为守护者的人啊!
可他自己怎么会先失约了呢?
后来的一段日子,年幼的我整天缠着神志不清的父亲,想尽办法要让他好起来。我告诉他他曾经告诉我的一切东西,却总是换来他的无动于衷。无论我怎么不信怎么努力,终日目光呆滞的父亲真的没有再清醒过来。
直到魔族攻破了最后一道防线,一直来到王城脚下的时候。直到国王亲自出征,战死在全城百姓面前的时候。直到魔族退去,新一代的战士开始成长起来的时候。我的父亲都没有再好起来。
那个可以守护我们,可以守护全族的父亲,真的永远消失了……
父亲的事一度让我不知所措,但是之后我更加刻苦地训练,也更加频繁的受伤。
拼了命一般地,在我成长的那段日子。
有些夜晚里,母亲流着泪抚摸我身上的伤口,我却笑着对她说:没事的,这些伤口不痛,也不致命。
母亲不会知道,真正致命的伤口,生长在看不见的地方。
父亲往昔的面容,像刻在我心脏上的一道长而深的伤疤,每当我闲下来的时候,它就会潺潺的流血。每一次我看到终日呆坐在家中,目光呆滞的父亲,恐惧的感觉便溢满了我的身体。
后来我甚至不愿意回家,因为我不愿意看到那样的父亲,我发现我渐渐地开始怨恨他了。
父亲,如果连你都不能成为守护者,那么我这样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日子一天一天,很多年就过去了,父亲在老去,而我慢慢长大。
就在我已经慢慢地习惯了孤身奋战,习惯了家里那个终日呆滞无语的父亲,以为一辈子终将如此过完的时候,命运却给我开了另一个玩笑。
有一天半夜里,我偶然发现父亲的床铺空了,于是急急地出去寻找。我找遍了附近可以找的地方,我很是奇怪,我痴傻的父亲怎么会三更半夜一个人跑出去?
直到我在王城外墙的一块城垛上找到父亲的时候,我看到他手里捧着以前惯用的那把佩剑,颤抖着哭泣。
我以为他只是神志不清偷跑出来的,我慢慢地扶起他,就像幼年训练的时候他一次次扶起筋疲力尽的我一样。
我说,父亲我们回家去。
父亲握住我的手,他的手依然是那样的冰冷和僵硬,可是在泪水和杂乱的头发后面,那双眼睛却不再是平常那样的呆滞。
而是一种沉痛的悲伤。
他说,铭铁,你看我这把剑,当年它在我手中砍下了多少魔族人的头颅。保护了多少战士的生命。如今,它却如此的锈迹斑斑,你说,你的父亲这几年干了什么?
我吃惊道:父亲,你,你在说什么?你……清醒过来了么?
父亲的回答让我更加吃惊。
铭铁,这些年来我从来都是清醒的,只是那把剑,让我不得不如此啊。再这样下去,有一天,我或许真的会疯的。
父亲……
那一晚,父亲在我怀里哭得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我第一次发现父亲是如此的苍老,他的身体是那么的轻,突兀的骨架硌得我生疼。我听着他絮絮叨叨的为我讲述那一切,终于知道了,那个真相:原来那一次父亲虽然受了伤,但他最终还是破了剑阵,见到了那一个剑灵。他本是可以把剑带出来的,只是他无法接受使用那把剑的条件。
那个剑灵给了他两个选择,是这样的。
第一,是把剑带出去,然后可以使用那把剑一成的力量,但是在一个月之内,所有对于他来说最亲近最重要的人,都必须死去,直到那把剑认可了他持剑的资格,这样他才可以完全了成为剑的持有者。否则,一个月之后,他会被那把剑的力量反噬,暴毙而亡。然后剑会重新回到祭坛,而他的灵魂,则会被这把剑永远禁锢。
父亲说到这里,深深地颤抖了一下。
这真的太残忍了。
怎样的痛苦我都没关系,可是那些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人,你,或者你母亲,或者其他的谁都好,我怎么可以失去你们?我是你们的守护者啊。同时我也是自私的,我不愿牺牲自己的生命,因为我舍不得你们。我想活着看着你长大,看着王城的百姓安居乐业,我希望这一切的发生,但我却不愿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换。铭铁,请原谅你父亲的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