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女人都是被身边的人洗脑, 洗着洗着,不自觉地就把自己给困住了。
俞善暗自叹了口气, 笑着鼓励道:“有什么不行的, 别说看铺子了,县城还有不少女掌柜呢,人家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不比旁人差。”
俞善自己打过交道的女掌柜就不少, 如意居的吴萍娘,裕凤祥绸缎庄的林掌柜, 连郭县尉家的韩娘子都经营着自家的绣坊:
“我铺子里本来就是男女伙计都有, 更何况我这是间糖水铺子, 想必以后多半是做女客的生意, 请女子看店更容易跟客人打交道。”
一听原本就有女伙计, 黄氏先松了口气, 心说这话不假,服侍上门的女客人,男伙计哪有女伙计用着顺手呢?
不过, 人家县城跟这乡下地方就是不一样, 女人也能当掌柜的呢。
黄氏还犹豫着, 宋庄头扯扯她的袖子, 压低声音道:“你个乡下庄子的婆娘哪儿去得了县城的铺子?别丢人现眼了, 几十岁的人了, 安安生生的不好吗?赶紧回了吧, 别让主家等着。”
他不说话还好,一出声反而激得黄氏心生不平,她拽回自己的袖子, 回瞪了宋庄头一眼:“那你可瞧好了, 看我当不当得了这县城铺子的伙计。”
说着,黄氏像是坚定了决心,向俞善福身行礼:“小的谢主家信重,愿意一试,也一定不辜负主家的信任。”
她以为俞善是瞧中了自己做饭的手艺,虽然不知道俞善说得那个糖水究竟是什么东西,可她家传的菜谱里也颇有几道甜口的菜肴和汤羹,做吃食嘛,万变不离其宗,黄氏有信心能把这糖水做好!
宋庄头苦着脸,对于黄氏越过自己擅自应下主家,他是敢怒不敢言。
本来得主家重用是件好事,哪怕重用的是他哪个儿子也行啊,怎么偏偏就是他家婆娘呢?
这黄氏走了,家里的饭谁烧?衣裳谁洗?
难不成以后这婆娘就自个儿进城享福,抛家舍业地丢下这一大家子人不管了?
再说了,铺子里有男有女的,做工也就罢了,难道要混居一处吗?成何体统?
对这些事情,俞善早有思量:“我城中的糖水铺是一处两进的宅子,头一进拿来做生意,第二进才是给铺子里的人准备的住处,毕竟男女有别,东西厢房是隔开的,东厢给男伙计住,西厢住的都是女伙计。”
俞善对还晕陶陶的黄氏说:“屋子也分给你一间,不过果山庄离县城不算远,平时你还是早上进城,晚上回庄子上来,如果特别忙或者天气不好,在城中也好有个落脚的住处。”
一听黄氏每天都能回家来,宋庄头的脸色倒是好看了许多。而俞善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惊喜异常:
“我想着,咱们庄上的果子种类那么多,倒是很适合开一家果子行,专门卖自家产的鲜果,细水长流地应该也有不少赚头。现在庄子上没有大宗的出货门路,在店门口挂个招牌,写明了也能批发,说不定还能给庄子上招揽一些生意。另外,庄子上的时令鲜花,也可以搬一些在店里寄卖。”
宋庄头喜不自禁,开店做生意可比留在庄子上面朝黄土背朝天体面得多,这样的好差事,说不定还可以便宜自家人,让他儿子或者外甥进城去。
他在心里快速地盘算了下,主动对俞善建议道:“小的心中倒是有几个适合开这鲜果行的地段,不过这同一家店里又卖果子又卖花的,以前没有先例。一般城里人想买盆花或者是花木苗,都会到城南的花市去,跟花木有关的店都开在那儿。”
城南花市那地方,俞善以前找种子的时候去逛过,每次去都觉得热闹的很,尤其是逢初一、十五的花市集,人多的说一句摩肩接踵也不过分。
花市上主要卖两种花,一种是真花,一种是假花。
那两条长街上不仅有各种卖盆花、花木苗、果树苗的,还有不少种子店,就连卖纸花、绒花、绢花的也在那儿摆摊开店,很有聚焦效应。
以至于石江县人只要想买花木,最先想起的就是去花市,可想而知那里的铺面要比旁处贵上许多。
所以除了店面,几乎家家都在城外有自已的苗圃,以应付大宗买卖。
花市的门面也起一个展示的作用,门脸越大就证明自家越有实力,没实力只抱着两盆花蹲在路边售卖的也有。
俞善自认没实力……她也不想花这份冤枉钱,她眼下还是很穷的呀!
于是,俞善很光棍地说:“衙门也没有规定,一家店只能卖一样东西吧?不成咱们就起个名字叫花果山,既卖果子,也捎带着卖卖花,只要税金交足了,衙门应该不会管的。”
“这……”宋庄头惊呆了,细想竟又觉得十分有道理,他小心翼翼地问:“那主家的意思是?”
“我觉得没必要去争那个人气。”俞善绝不承认是因为没钱,她觉得那种小区水果店就挺好:
“还是该开在住家多的地方,而且要周围人家稍稍富裕一些的地段。若是日子过得艰难,也舍不得花钱吃果子;太有钱的人家自已就有庄子,不会从外边零散着买,只有那些殷实的小康之家,才会光顾咱们的花果行。”
“嘶……主家说得对啊!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宋庄头细细琢磨了一下这里头的差别,忍不住佩服地连连点头。
俞善又说:“铺面的门脸不必太大,咱们可以先开上一家试一试,若是果子卖得好,还可以在城中其他位置照样多开上几家,如此薄利多销,销量应该不会差的。”
光县城里就住着上万人口,生意要是好了,庄子上那点子水果不怕消耗不掉。
“那这寻铺子的差事,我就全权委托给你了。”俞善不怕放权,搞不好宋庄头比她还希望这铺子能开成:
“我在县衙的牙行有一个相熟的经纪,姓金,你可以去寻他,让他在你中意的地段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铺面。你相中了再叫我去看吧。”
宋庄头惊呆了,置产这样重要的事情,就这么轻飘飘的交给自己了?!这可是少则几十两,多则上百两的花销啊!
宋庄头久违地感到一阵热血涌上心头,一时间就连黄氏要去县城铺子做工的事情都被他抛到脑后,满心都想着一定要把这事儿办得漂亮,好叫主家看看,他宋贵是个极为能干、极为可靠的帮手!
杨庄头全程目睹了宋庄头的欣喜若狂,他撇撇嘴,这一刻,竟极为同步的跟宋庄头产生了同样的想法:哼,饶是你再会表现,我们小镜庄的人才是最早跟着主家,最受主家信重的手下!
且不管这两大庄头明里暗里别苗头,吃过午食,俞善一行人开始下山往河滩走去。
宋庄头走在前面殷勤地介绍道:“主家您看,多好的地啊,也就是今年雨水多,往年的河滩比现在还要大上许多呢。”
俞善看着眼前少说也有三十亩的河滩地,心生感慨。
不得不说,牛家当初逼果山庄的人捡石头砌围墙,倒是给俞善做了件好事,目所能及的河滩都被清理得干净平坦,连个拳头大的石块都难见到。
原本牛家打算把河滩直接挖成鱼塘,可这做法也未免太劳民伤财了。
俞善看着,除了远处有一大片水沼之外,这块河滩地的土壤湿润,又不怎么积水,虽然是沙土地,倒也还算肥沃,花花草草生得十分茂盛,这地等到明年用来种西瓜再合适不过了。
其实在俞善来回打量着河滩的时候,宋庄头心里还有些担忧,生怕俞善会像牛家一样,要求庄奴们卖命,生生挖个池塘出来。
杨庄头站在他身后,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似的,低低地嗤笑一声:“哼,放心吧,我们小镜庄就有个十亩的大水塘,又养荷花,又养鱼,还养了鸭子,主家不会让你们挖池塘的。”
宋庄头冷不防被看出小心思,讪笑两声:“老哥哥误会了,我怎么会这么想呢。”
杨庄头斜着瞥他一眼:“你这个人就是小心思多,实话跟你说,主家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好人,她一是不会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二个也是把咱们庄奴当人看呢。”
宋庄头心里一动,笑呵呵地转过身,脸上笑成一朵花,亲亲热热地拉着杨庄头道:“老哥哥,以后咱们可是一个槽里刨食了,你可要照顾照顾小弟啊。”
杨庄头难得把眼睛一瞪:“一个槽里拴不住两头驴,咱们还是各走各的吧。”说完抽手就走,气得热脸贴了冷屁股的宋庄头险些憋出内伤。
俞善最后交待给宋庄头两件事:
“庄子上现在的人口,你要重新写一份名单给我,不管年龄大小,男女老少,一律到衙门办出身契来,总之我的庄子上不能有黑户。”
宋庄头也知道这其中的猫腻。大晋律写明了,即使是奴婢、庄奴,无故死伤主家也要罚钱。
当初那个被塌方的围墙砸成重伤的倒霉庄奴,人死了以后牛管家只叫人拉出去随便埋了,根本没有去衙门销契。
然后,牛管家随手在名册上,用庄子里一个没上过身契的小孩顶了那人的名字,如此以来,即便人命关天的大事也不必报到官府,更不用被衙门罚钱。
这样草菅人命、为富不仁的人家,也活该他牛家倒台!
俞善留下二十两银子给宋庄头办理身契的事,又叮嘱他另外一桩:
“我看庄奴们房前屋后都种满了花,其实很不必要这样。不过那些花若是白白刨了也可惜,小镜庄那边草木不盛,你使人把花分批移栽到小镜庄去,空出来的地,就让庄奴们自行种些果腹的菜蔬吧。”
此话一出,不说宋庄头,连跟在后面的宋吉、宋利,大妞都难掩脸上的激动神色!
这可是实打实的好处啊,现在这天气撒一把菜籽下去十来天就有的吃了,哪怕暂时缺粮食,能用菜糊糊混个肚饱也是好的。
所谓乐极生悲,俞善接下来的话,宋庄头就没那么欢喜了:
“既是要到糖水铺做工,黄娘子这两天把家里交待一下,就到小镜庄住上几天,先学学怎么做糖水吧,不出意外的话,糖水铺赶在五月节前就要开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