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难受那是假的,入圈这么多年的老前辈,被刚进公司还没出道的艺人这么打击,多少都有点脸面挂不住。
公司网剧的制作进度不急,一个星期只播出两集,剧情只有一个大纲的剧本,具体怎么发展还得看编剧当场是怎么想的。
不过这样也好,施澈看自己没啥事直接一个飞机飞回去,多陪陪自己的爸爸妈妈。
当天下午,施澈买了一张比较偏远的航班票,一个飞机就飞回了老家。
他糊成这样,上飞机都没人跟着拍。
施澈戴着口罩坐在机舱里,自嘲地笑了一下。
这个机场比较偏,不过离老家近,飞回老家差不多是两个小时的时间,施澈坐在位置上,看着窗外近在手边的云朵,像大块大块的棉花糖似的,还像那种很软的,往上一躺就可以蹦蹦床的棉花。
很小的时候施澈会想,飞机是怎样找到方向的,他从地面往上看,飞机全身就只有一个指甲盖的大小。
长大了因为要出行程,到哪儿都是坐飞机,渐渐一看到飞机就会觉得枯燥,一看到云层就会觉得困。
眼前的景物逐渐开始模糊不清,就像摄像机关闭镜头的画面那样,上下眼皮慢慢合了起来
耳旁嗡嗡的机舱内声音,揉合在窗户边暖和的光线里面,左手腕骨处的那一道透明的疤横亘在里面,像被烈日投射下灼伤的一块斑驳。
施澈的脑子里开始飞速的放映着以前的片段
那是一个很久很久之前的夏日。
离市中心很远的郊外,老家的院子被烈日烘得像蒸笼,砖瓦泥墙有几处坑坑洼洼,还有一只被晒干了的蜗牛挂在上面。
在高温下没有空调的小施澈就这样坐在房间里面,一边扇着蒲扇,一边看电视里的动画片,电视机上贴着另外一个小童星的贴花纸,贴满了整个电视机的框框。
爸爸和妈妈都在很远的地方上班,每天家里就只有小施澈一个人,保姆阿姨在一个小时之前就走了,在厨房的灶台上留了一锅蒸糕给他。
等一等看完动画片自己过来把蒸糕吃完。保姆站在门口跟他讲,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保姆神色有些不对,显得有些阴翳。
施澈回头看着她:阿姨,为什么今天会吃蒸糕呢?
到街上给你买的,你妈让我买的。保姆说。
蒸糕这种东西对于小孩子来说很噎人,施澈小时候就不喜欢吃这类糕点,爸爸妈妈也都知道,所以每次从来不强迫他吃。
施澈了撅着嘴:可是我不喜欢吃蒸糕
不喜欢吃也没有别的东西吃了!你想吃肉哪来那么多钱,天天给你买肉吃?!保姆直接了当打断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光吃一样东西,怎么摄入得了营养?
以往保姆虽然也不是很喜欢他,但是看在施澈的父母给的工资还挺高的份上,多少也会收敛着点儿情绪。
施澈被她这么一骂,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等等蒸糕自己拿着吃,听到没?保姆说。
知道了,阿姨。施澈说。
保姆走了之后就把门带上了,施澈继续看着动画片,打算等肚子饿了再去吃。
不知道是不是外面的烈日太晒了,温度太高,家里隐隐约约都传来了一点烧着了的烟味。
好热啊施澈看着动画片,把手中的蒲扇摇得更快了一点。
然而,烟味越来越浓烈,到后面已经充斥着口鼻,让人感觉到喉咙生涩。
施澈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对,是真的着火了。
施澈赶紧跑到厨房去看。
只见灶台上叠着很高的蒸笼,不停冒着烟,而灶台一直在发出滋滋的声音。
灶台后面是干草,现在已经着了非常大的火,正在往墙壁蔓延!
水!施澈想去接点水过来救火,可是一看厨房的水龙头已经被埋没在火焰里面了。
那个时候施澈没有手机,他第一反应就是跑出去喊人来救火,可是等他急忙跑到门口的时候,发现门已经被反锁了,门的钥匙被扔在门前三米远。
这是有人要他死!
家里的温度已经越来越高了,浓烟滚滚,浮向天空,变成一片灰色的阴云。
着火了!救火!施澈疯狂敲着门。
没有人回应。
张姨!沈叔!我们家着火了!施澈被浓烟呛的咳了起来,救,救救我
旁边的树上知了声越来越吵,偏偏在这个时候盖住了施澈的呼救声。
没有人来救他,而身后的火已经烧到了厨房门口的走廊上,施澈觉得自己不能死,于是穿过走廊上隐隐漫出来的火,跑到了后院里去。
索性后院还有一口大井,旁边的桶也都还放置的好好的,施澈飞快地跑过去,把桶系上绳子,丢进了井里面。
然后转动把手慢慢把桶提上来。
那个时候的井还都是人工手摇式的,没有那么高科技。
小施澈好不容易拽上来一桶水,手上已经被勒得紫红了,他举起木桶把水先往自己身上从头到脚浇了一遍。
然后又把桶丢下去,捞出了第二桶水,拎着桶冲进了厨房。
然后出来捞第三桶水,第四桶水
在这么炎热的夏日,厨房里的温度已经近四五十度,把锅炉里的火都扑灭了之后,施澈已经满头大汗,嗓子因为吸入了太多的浓烟,而变得几乎已经发不出声音来。
更难受的是他现在肚子很饿,忙活了这么久,感觉整个人都要支撑不住。
灶台上面的蒸糕一笼一笼叠上去,恨不得碰上天花板,家里唯一能吃的东西就只有这个。
施澈爬上了灶台,一笼一笼把蒸笼拿下来放到地上,在拿下来的过程中,他的手腕碰到了蒸笼的边缘被烫了一下,他也没多管,继续一笼一笼拿下来。
那口大锅已经被烧得一滴水都没有了,蒸笼一拿开下面的桌子冒着白气,还在发出余韵似的滋滋的声音。
施澈背靠着墙滑坐在地上,他伸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刚刚被烫的地方已经破了,正往外渗着血。
他伸手拿过蒸糕,一口咬下去,喉咙里都是一股颗粒感,尝不出味儿来,但他还是安安静静吃了,因为嗓子根本发不出声音。
哎!这边怎么有浓烟啊!没过多久,外面突然想起了一个惊慌的人声。
施澈听出来了,是沈叔的声音。
着火了!小澈家着火了!
来救火啊!
很快就响起了一连串的呼喊声,好像有人捡起了门口的钥匙,把门打开了。
小澈!小澈你还在吗?沈叔喊他。
施澈发不出声音来,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只能用旁边的碎砖头敲敲地面。
有人循着声音过来看了一眼:沈叔,在这边!
碎在了脚步声靠近施澈,迷迷糊糊看见一群人走了过来,里头站在最前面的还有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男生。
他们的嘴巴好像在动,好像在跟施澈说话,可是施澈根本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耳边只有嗡嗡响和剧烈的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有人拉着他的手扶他站起来,施澈只觉得天旋地转,站也站不稳,脚上发不了力。
在倒下去的那一瞬间,那个人接住了他:弟弟,你
他连那个人的话都没有听清楚,就闭上眼睛,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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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那个人就是童星时期的小陈
第8章
陈至渝新剧开拍的第一天,那边正下着大雨,剧本的设定是男女主的相遇在一个大晴天,这突然而来的雨天就打的导演组措手不及。
天气预报不是说今天是晴天吗?导演说。
他说的是局部有时有小雨,我们就是那个有时和局部。副导演说,没事儿,今天可以先拍室内的。
也行吧,希望演员能提前进入状态, 导演说,让小陈跟女主一块儿准备准备吧,第一场戏提一提,让小陈跟女主营造出一种宿命感,眼神的控制要把握好,带点精气神出来。
行。副导演说,转头喊道,小王,去把两个主演请过来吧。
虽说是拍室内的戏,不过由于是临时计划,室内的戏并不多,陈至渝和女演员演了几条都是一遍过,大家下午早早就收工休息了。
陈至渝坐在片场的台阶上等助理出来,秋天的温度慢慢降下来了,身边落了几片金灿灿的落叶。
陈至渝仰望着影视城的天空,一言不发。
助理出来的时候拿了两杯奶茶出来,然后站到他旁边,把外套递给陈至渝:你走得太急了,刚刚导演给大家点了奶茶。
经纪人说你是败家玩意儿真没说错,要不是我走得晚,这奶茶就没了。助理叹了口气,以后咱能白嫖的东西就得嫖,别省人家的,不要白不要。
谢谢。陈至渝笑着接了过来。
这么忧愁,怎么啦,看上谁家小姑娘,有感情线啦?
什么小姑娘,我可还想多工作几年。陈至渝立马自证清白。
他叹了口气,慢慢站了起来把外套披上:我就是在想施澈。
想施澈?就是上次综艺里那个你师弟吗?助理问,他怎么了,起矛盾了?
没,我就是突然觉得施澈有些眼熟。陈至渝说。
哪儿眼熟?助理说。
就是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又说不上来。陈至渝沉思道,我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了经纪人笑了起来,人家好歹也是个小明星呢,说不准你是在哪个城市的超市代言里看到了人家呢。
他想起施澈手腕处的那道疤,总觉得好像在很小的时候救过一个家里着火的小孩这个片段他记不清楚了,在记忆里面似有若无,拾捡不起来。
陈至渝靠在旁边的柱子上,也笑了起来:有可能。
他们从片场回了酒店,助理和他不同楼层,出了电梯,陈至渝拿着手机看了看消息。
一打开微信,消息32条,数字红红的亮仔微信左下角。
陈至渝愣了一下。
消息都是来自于备注名为施澈的男孩子发的。
他往上翻了翻,有很多的美食照片。
这其实是他们的日常聊天,施澈会经常给他分享今天吃的好吃的,而陈至渝会给他说一下最近的行程。
不过施澈今天不止给他发了好吃的,还分享给他很多趣事,比如他在城市的公路上看到了一只尾巴老长的黄鼠狼以为是猫。
还抓拍到了一个模糊的尾巴影儿。
那个黄鼠狼感觉是被拍照的人吓到了是的,整条尾巴都透露着慌张。
陈至渝忍不住笑了起来,用房卡刷开了房间的门,回复道。
城市里面居然有黄鼠狼。
施澈秒回。
我也觉得很神奇,第一次见。
陈至渝回了一个笑哭的表情,然后又打字问他。
今天不在h市吗?
不在,今天公司给我放假了,带了点儿特产回家去看看爸妈。
陈至渝盯着屏幕忍不住笑,发了句语音:我现在在T市,下次有时间我把T市的特产也给你带回去。
陈至渝无奈于施澈撒娇般的狂轰滥炸,别人这么和他说话他可以只当没看见。
但对施澈似乎不行。
就像磁极的正负极,一遇到施澈他就移不开眼睛了。
施澈拖着行李箱一到家门口,老远就闻到了自家卤的红烧肉,施澈放下行李箱,直奔进门喊道:妈!我回来了!
老妈正围着围裙,用筷子戳红烧肉的表皮。
哎,什么时候回来的啊?老妈很高兴,放下筷子过来抱了抱施澈,澈宝又瘦了。
在外头到处飞,吃东西的时间比较少。施澈撒着娇说,妈我都饿死了,有吃的吗?
有啊。施妈妈揉着这个长不大的孩子,指了指锅里正在做的排骨汤和红烧肉,本来给你爸做大鱼大肉吃,你回来也不说一声。
施澈开心地闻着味道拱过去,拿了双筷子夹肉吃,憨着脸笑:反正就是多添双筷子的事儿嘛!
对了,爸呢?施澈问。
你沈叔家打牌去了。老妈看着他说,最近怎么样,公司有没有给你什么新的任务?
施澈叼着红烧肉含混道:有哇,我最近去了一个真人秀,那个真人秀是和我师哥一起的。
他把自己无偿打工被公司骂了的这部分省略掉:公司挺好的,在综艺上的时候也挺好的,同期的小媛媛对我也好。
好就行,老妈笑了笑,别报喜不报忧就行。
施澈龇着牙笑。
老妈撑着头盯着自己的儿子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轻声问道:挺苦吧?
施澈夹着肉的手一顿。
小时候你就这样,次次报喜不报忧那会儿我跟你爸出去上班,就让你跟保姆留在家里。老妈苦笑道,现在也还是一样,问你什么都是没事,问你什么都是挺好的
红烧肉的边缘好像有点糊了,施澈一口咬下去,酱汁都是带苦的。
他艰涩地把这块肉吃下去,笑了笑:那事儿都过去多少年了,我人也都活得好好的。
那人现在还没抓到怪我,老妈懊悔地叹了口气,那时候聘用她就应该留个心眼儿,把她信息留下来。
那个时候没有什么保姆聘用公司,都是邻里乡亲介绍的,这个保姆据说老家在A市一个偏远的地方,来这边进了厂里工作,压力太大,精神上实在支撑不住,在隔壁村上的一个鱼塘那儿花了几百块租了一间小的钢板房。
刚应聘的时候那个女人蓬头垢面,像是饿了很久之后的样子,这个女人很少笑,被问起来为什么会到这边工作,也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跟丈夫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