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冷砚抬起头看向许玥:“我要见我爹。”
许玥盯着白冷砚看了片刻,忽而不屑地摇了摇头。
许玥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盯着白冷砚:“知道你爹心软,就你一个独子,所以等他回到临风派,你以为其他三位长老会给他开启护山大阵的权力吗?”
白冷砚闻言唇上的血色都褪得一干二净。
“你师承天岚派,当然,就是如今的天岚山,问清仙君是你师兄。”许玥上下一番打量,嗤笑:“完全不像啊,你若是有问清仙君一半的清明强大,都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这样的话将白冷砚刺激得够呛,他双手狠狠拍在结界上,顿时被灼烧得血肉模糊,“让我见我爹!”
许玥端起茶杯,不再搭理白冷砚,而是继续对着章鹭云破口大骂。
这样的僵局持续了三个月。
三个月,足以雷音伤势恢复,连妖王都行动自如地跟他汇合。
“忘渊帝没醒。”雷音眼神阴鸷:“否则依照他的脾性,我们敢追杀他跟他道侣,他早把我们一锅端了!机会就在眼前,必须尽快找到他们!”
“找了。”妖王接道:“这次可谓六界合力,但他们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不可能。”雷音摇摇头:“肯定有什么东西在帮助他们,你跟我走!”
外头兵荒马乱,这边,瞭望首给自己在山壁上凿了一个房间,泽喻效仿,也开始凿,毕竟一堆人挤在一个空间里,很多事情是真的不方便。
风卿询问苏和:“你想要吗?”
苏和犹豫片刻:“要一个吧。”
于是等阿鲤拿着今日刚摘的果子来,就看到三个男人凌空而立,分居三角,“叮叮咣咣”的,不像大能,像凡间那些打铁匠。
“仙君,他们又开始在外面搜索。”阿鲤小声,“路过这条河三回,回回都拿着探寻法宝。”
宿问清颔首:“我知道了。”
忘渊帝不醒,在行踪彻底暴露前,宿问清不会出去,他如果一个人自然不惧,但这么些人,哪怕个个修为不凡,也架不住六界全力追杀。
泽喻一弄好房间就带着危笙进去,然后在门口下了九重禁制,外面的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难为这小两口了,重逢到现在变数不断,都没说好好团圆一番。
“仙君要吗?”风卿飘然落地,沉声问道。
宿问清摇摇头:“我就待在这儿。”这里的水域连通外界,他已经将神魂浸在其中,一旦有任何变数,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苏和挡开风卿的手,要脸:“我自己上去。”
风卿没跟,他一个散修,睡哪儿都行。
“仙君……”风卿在宿问清稍远的地方坐下,语气犹疑。
“不到时候。”宿问清知道他想说什么,苏和很在意礼仪法度,风卿跟他一日不是道侣,很多东西就说不到一起。
“待渡过这次劫难,苏和放下心了,我帮你说。”宿问清继续。
风卿觉得此言在理,点点头:“那就先多谢仙君了。”
深夜,空间内极为安静,大家不是打坐就是睡觉,宿问清的灵智随着河水中的神魂,悠悠飘散出去,外面星月璀璨,时不时有修士乘坐法器路过,对他们的追杀还在继续。
忽的,宿问清的意识迅速回拢,他倏然睁开眼睛,侧目看向忘渊帝。
帝尊一动不动,还是之前的模样。
错觉吗?宿问清忍不住执起帝尊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哈了口气,嗓音低低的,“别睡了。”
忘渊帝自然没有回应。
宿问清也没多想,以为是自己心思过重所致,他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所以并未看到某人的眼帘掀起一条缝,又快速闭上。
正如宿问清所想,让他独自面对这些豺狼虎豹,柳妄渊是一万个不放心。
但现在不到时候,忘渊帝自封五识神魂,将存在感降至最低,这样不管是雷音还是上界那些,都以为他在沉睡。
上界的将他视为眼中钉,非除不可,那日趁着他跟三金尊被天雷劈,上界之人暂时锁住了钥匙,换句话说,通往上界的路还未真正打开,柳妄渊在等一个机会,等雷音跟妖王等人束手无策之际,上界那些按耐不住,亲临此地,届时上下通道大开,他再扒了雷音的皮也不迟,这老东西虽然招人厌恶,但合道修为,还有点儿用处。
第一百一十二章 打起来!
因为洞穴内实在无聊,瞭望首都跟着宿问清几人学会了吃鱼,他从前不碰这些,作为魔尊有灵力就行了,但人闲得冒烟的时候,嘴巴都能淡出鸟来。
“嗯,这次烤的比上次好吃。”瞭望首咬了一口,纳戒内没有任何时间流动,导致新鲜热乎的烤鱼放进去什么样出来就还是什么样。
宿问清递给他一杯茶:“忘记什么时候的了,都是帝尊弄的。”
“帝尊全能。”瞭望首说完抬了一下头,正好看到宿问清侧脸恬静的模样,仙君仍是那个仙君,清俊无双,端肃出尘,瞭望首忽的想起眼前这人曾经是他爱慕至极的人,被抽了一顿念念不忘,做梦都想着娶回家。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再也不惦记了?
可能是发现帝尊能保护好问清仙君,他们之间再也容不下第二人的时候吧。
思此,瞭望首有些好奇,小声道:“仙君,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宿问清颔首:“你说。”
“若是没有忘渊帝尊,我亲自去天岚派求婚,您会考虑跟我合籍吗?”换做平时瞭望首根本不会说出这种话,嫌命长吗?让帝尊听见魔角都给他拔了。
当然此刻也没区别,毕竟某人不是真的意识全无。
好样的,趁他睡着挖墙脚?忘渊帝心想,等起来就给瞭望首魔角拔了。
“不会。”宿问清摇了摇头。
瞭望首不死心:“我会对你很好的。”
坐在近处的泽喻睁开眼睛,想不通瞭望首为什么忽然找死。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宿问清接道:“当时我修为尽毁,命不久矣,你也好陆星河也罢,我都不会考虑,我当时就想安安静静度过剩下的年岁。”
瞭望首:“那帝尊呢?”
宿问清:“他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因为不一样,所以宿问清愿意把自己交给他,其实当时有过犹豫,觉得一个将死之人何必拖着帝尊,但柳妄渊不在意,他非宿问清不可。
瞭望首叹了口气,预料之中的答案,但亲耳听宿问清说,也算给曾经的“爱情”一个交代,悲呼!找什么道侣?成为无情无欲的强者也挺好。
“你喜欢什么样的?”泽喻忽然问道。
瞭望首下意思瞥了眼宿问清,仙君的确是按照他的审美长的来着:“我?不管男女,首先要好看吧?就那种一眼看上去就能让人失神的好看,其次武力值不能低,最烦白冷砚那种动不动就哭丧的,看着就来气,最后……”
不等瞭望首说完,整个空间跟山势开始剧烈摇晃,碎石滚滚而下,随着山顶被捅开一个窟窿,阴森大笑间伴随着雷音刺耳的嗓门:“柳妄渊,宿问清,出来受死!!!”
宿问清拧眉抬头,时间跟他预计的差不多,也就这几日了,鲤鱼精一族的祥瑞气息不可能一直笼罩住他们,看来雷音找了上界的人帮忙。
“雾林仙人,他们就在里面!”雷音如今活脱脱就一狗腿子,邀功之意明显。
雾林就是那日钥匙打开上界,派三金尊下来的人,他嗓音仍旧镇定沉闷,笃定忘渊帝没醒,而今日无论如何都会断了这些人的生机,抓住那两个先天灵根!
“动手!”雾林一声令下。
成群的修士往里面挤,但笛音跟剑光同时袭来,修为低点儿的当即被震得五识一懵,往后翻飞时喷出一口血。
“苏和!”雷音目眦尽裂,“那日我就该杀了你!”
苏和一跃而出,神色冷若霜雪:“你有那个本事吗?”
身后风卿手执苍灵,扫了四周修士一圈,出世前师父就曾告诫过他:“人心不古,若遇忘恩负义者,不必理会。”
何止忘恩负义,雾林仙人一句“得道飞升”,让他们跟着了魔一样,都没考虑过这句话的真实性,一旦这片大陆合道不在,雾林杀他们更是易如反掌。
而此时的天幕也跟从前截然不同,云层后是更加广袤的湛蓝,隐约能瞧见浩瀚的天宫,修真一途所求不过是上界的自在安稳,如今有一条捷径在眼前,忘渊帝就是那道天梯!
见宿问清出来,雷音冷笑一声:“劝你们束手就擒,都是好资质,还能作为炉鼎多活一阵!”
朗樾还未修复,宿问清不想用它,而是跟风卿借了一把,虽然开刃,但到底不如本命剑,他手掌一翻,通体漆黑的剑身出现,雷音见状嗤道:“问清仙君莫不是糊涂了?你拿着朗樾都打不过我,就这么一柄破剑?”
“是吗?”宿问清话音刚落,四周草木未动,他已经眨眼间到了雷音跟前,剑光恍如九天银河骤然倾泻,如果说宿问清以前的剑法是“快”,那么这次就是“稳”,凛冽的攻势中逐渐筑起一道铜墙铁壁般的防守,雷音一个轻敌就落入其中,蛮力入水,被轻柔地化解开,他竟然一时间没有找到破解之法!
雷音一惊:“这是什么剑法?”
“晚辈专门为老祖准备的。”宿问清冷声:“希望不会让您失望。”
雷音老祖占据高位太久,连他自己都要忘了,他乃硬路数出身,修的都是外门功夫,最怕“以柔克刚”,宿问清上次与之交战是不懂,但几个月足以让他想明白很多东西。
雷音被宿问清缠住,那边苏和等人对上了雾林仙人。
一斩将无数修士断送的大能,从样貌上看没什么特殊之处,显得有些严苛,一身灰布衣衫,但是安静立在那里的时候,又如一座高山。
雾林看出了他们的意图,淡淡开口:“不自量力。”
罡风骤然旋开,元婴期以下的修士基本是连滚带爬往外跑,凑他们非要凑,打的时候除非局势明显,否则就远远看着。
雾林所修功法诡谲莫测,苏和好几次不得近身,并且发现此人丢出的一个钵样法器很克自己的笛音,他受限就只能风卿顶上,泽喻等人看准时机再攻击,对方乃半步飞升,他们一起不能说是“以多欺少”,只能说是“输得不那么难看”,多拖延点儿时间让太骨带着帝尊走。
雾林打着打着发现不对,跟他交手的这几位,所长各有不同,且运用精妙,若非下界受限,假以时日,也都是半步飞升的好材料。
但是可惜了……雾林眼神一冷,万万年前渊帝为保那人的一缕神魂,用钥匙隔开两界,这下界众生在他看来为蝼蚁,也该杀!等灭了忘渊帝,无论大小宗门,他一个都不会留下!
半步飞升到底高出合道一个大境界,至于化神在雾林面前更是不足为惧,只见他浑身肌肉暴涨,脸上青筋迸发,期间流淌着的竟然是金色血液!随着雾林一声怒喝,强大的威压让最前面的风卿直接吐出一口鲜血!
“风卿!”苏和上前接他,雾林瞬间到了两人面前,一掌劈下!
“你敢!”泽喻大喊,但他的身法跟雾林根本不在一个层次,哪怕动用全力都赶不过去。
关键时刻,苏和祭出金身法相,打算接下这一掌。
他心里很清楚,一掌下来自己必将灰飞烟灭。
轻柔的指腹按住眉心,风卿倏然抬头,眼底有难以置信,也有愤怒无措。
苏和竟然对他下咒!一旦苏和身陨,他将不会记得这个人。
“前尘了断,太上忘情。”风卿脑海中响起这样个字,他徒然瞪大眼睛,看到雾林一掌逼近苏和后心,他想动,却被满心的绝望填满。
苏和冲他笑了笑,略显苍老的仙尊眉目温和,眼角的爱意在濒死之际终于显露出来,一如当初年少时,闲花满庭,风姿无双,饶是先天灵根者都要自叹不如。
苏和离开魔界时自以为看透情爱,想着拼尽此生,有“值得”二字即可,风卿是他演算千年,也仍旧没有算准的存在。
意外吗?很意外,可又觉得若是没有这个意外,此生值得也枉然。
苏和想着那个字即便不用说出口,风卿也能懂,哪怕他很快就会忘记。
他的爱深埋心底,终于在烈日暖阳中,当着风卿的面,绽放一瞬。
苏和大道已成,再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