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真万确。”
“依你所看,太医院的各位太医可否早就查出了端倪?”
“诸位太医也许有本事看出皇上的病并不简单,但却应是并无法看出陛下中了何毒,更无把握为皇上解毒,只怕无凭无据说出真相,皇上救不活,倒弄得风起云涌,说不准还要掉了脑袋,因此无人敢多言。”
与陛下的命相比,太医更看重自己的命。眼见旧君老迈,即使治好也不见得长久,新君即位是迟早的事,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朝堂上风起云涌着,谁有那个说破的胆子呢!
即便有清廉正直的,也不见得有本事看出来何毒,恐怕也解不了。
乔琪用手指一下一下轻轻叩击着紫檀木的书案,并未抬眸,只道:“道长能解毒?”
斥云道:“这毒不用解,只是陛下的寝衣上浸泡过精提的曼陀罗花汁,而此花是毒花,最大功效便是麻醉和致幻。”
“曼陀罗花?”乔琪素日里对此花并不了解。
“是。此花乃是出自梵文,在我大庆境内并不常见,但书中却有记载。”
乔琪悠悠道:“曼陀罗,相传此花笑采酿酒饮,令人笑,舞采酿酒饮,令人舞。1”
斥云赞道:“殿下博学。”
乔琪笑道:“只看过书,却未见过花,如今倒是知晓这花是什么香味了,我还琢磨着,养心殿里燃着的香催人欲醉,与别处也自是不同,还等着父皇醒来,讨些用呢,如今看来竟是迷魂香。也难为这下毒的人了,千里迢迢的将曼陀罗花引了过来。”
他又对斥云道:“道长是如何一见便识得的?”
斥云道:“贫道不才,倒也云游了半生,刚好见过此花。”
乔琪并未言语,斥云又道:“如今知道陛下是中了何毒,倒也好解,下毒之人并不想皇上致命,并未取全株,如今用法只是要让皇上麻醉不醒,殿下若想解毒,只需换了陛下的寝衣即可。贫道明日再开两幅寻常的清心醒神的方子配合着服用,不多几日,陛下便可苏醒。”
乔琪沉声道:“那便劳烦道长了。”
斥云施礼后便退下去了,乔琪却眉头紧蹙起来,若说换下寝衣倒非难事,只是对方能用这种法子下毒,定然对面料材质颇为了解,贸然换上了其它寝衣,若是打草惊蛇便无法抓出幕后之人了。
他的如烛的玉指,依旧一下一下的叩击着书案,一直在旁边默不吭声的灵香儿此时才开口道:“乔琪哥哥若是担心打草惊蛇,我倒可以试试再做一件相同衣裳,只是得花些时间。”
乔琪道:“香儿不是说这寝衣的光泽过明?”
“正是一直泡在曼陀罗花汁里的缘故,改变了原本的光泽度,才让我看出了端倪。”
乔琪赞道:“确实多亏了我家小姑娘,若是寻常之人断然看不出这点差别。”
皇上生病以后每日见的不过是伺候的宫女太监,后宫嫔妃,皇子太后,各个都不是精通绣迹的绣娘。
若不是灵香儿歪打正着面见过皇上,倒真是没人会传绣娘去给“重病昏迷”的皇上去做衣裳。
即便真有机会见了,区区宫里的下人,无凭无据又哪敢多说什么。
灵香儿沉思了一会道:“既然是用花汁,我便多寻来几样试试,总能找到和曼陀花效果一样的。”
第48章 醉酒
“父皇的寝衣每天换洗, 多寻出几件倒并非难事。”
“我今日细细看了,陛下的寝衣用了暗绣,且不知是否每件都有, 或者仅是浸泡过曼陀罗花汁的才做了记号。”
灵香儿口中的暗绣寻常人自然看不出来, 她又道:“乔琪哥哥便多拿出些给我,即便真的是标记,今日我在皇上身边许久, 细细数过了针法, 可复刻出一样的来。”
乔琪单手撑着腮笑道:“看来我是入赘对了, 我家小姑娘这样有本事, 日后我便不愁生计了。”
灵香儿伸手推了他的肩头一下:“乔琪哥哥惯是没有正经。”
堂堂豫王爷, 大庆朝矜贵的二皇子, 哪里还用她养活。
乔琪也不恼, 依旧笑盈盈把她揽在怀中, 又把下颌顶在她的头上,把她当只猫一样的枕着:“我可是正经人。”
灵香儿看看自己手腕上的勒痕,正经人昨夜会想出那样的花招来?
她正想着突然觉得耳垂一阵湿热, 酥麻感溢遍了全身。
原来是耳垂被乔琪含住了,他厮磨道:“我家小姑娘才不正经,还不知心里想了什么, 连耳垂都红了。”
灵香儿只觉得全身莫名的一股燥热, 她便试着挣脱开他。
乔琪却把她箍的更紧:“跑什么, 跑了便都看见你红了耳垂, 我是为你着想, 帮你挡着。”
可, 可有这么挡的吗?
这明明是含着。
……
一夜云雨过后, 第二日一早, 灵香儿终于又酸软着身子起来了,紫燕一边帮灵香儿梳头一边道:“主子,今日起的倒早。”
她才说完青虬便用手肘顶她,她才反应过来,赶忙转圜道:“奴婢是说主子平时起的都早。”
说完又感觉不对,急忙改口道:“奴婢是说只有豫王爷回来的时候主子才起不来。”
......
“奴婢知错了,请主子责罚。”
灵香儿觉得面上发烫,仍旧努力不动声色道:“王爷今日也是一早便走了吗?”
“是,只是方才派人送了一个包裹,奴婢帮主子收着了。”青虬道。
灵香儿点点头,用过了早饭便去看那包裹,果然是康仁帝的替换寝衣。
正如灵香儿所料,这些寝衣表面上看起来和康仁帝身上穿的并无差别,实则少了暗绣。
看来他们便是通过寝衣上的暗绣图样来通信的,如此一来对方自然也是颇会绣工之人。
如此灵香儿便不敢掉以轻心,只细细的先誊下脑海中的图样,再穿针引线去打磨那暗绣。
花色不过指甲大小,到了日暮十分,灵香儿便把这几件衣裳都绣好了暗绣。
柔娘也回来了,买回了上好的真丝面料,斥云道长也已经在花暖房子里研究了一整日,中间又命阿松跑了几次花巷子,取了几种他认为和曼陀罗最相似的花汁,各放了一小块真丝浸泡,只等着灵香儿过来察验。
灵香儿将几块面料细细对比,又和乔琪从宫里带回那件浸泡过曼陀罗的放在一处比照着细看。
“贫道看着并无区别!可是成了?”
柔娘也道:“我看着所有这些真丝都差不多,看不出什么端倪。”
灵香儿摇摇头,又转身对斥云道:“道长,若是只少用些曼陀罗加在这寒兰汁中,可会影响陛下苏醒?”
斥云捋了捋胡子,眼睛一眯:“香儿姑娘聪慧!”
柔娘眨巴着眼睛道:“这是何意?”
斥云道:“香儿姑娘最后选的寒兰花汁,香味清淡,所谓‘着意闻时不肯香,香在无心处’。
便是说这寒兰味道若有似无的,这样再配着点少量的曼陀花汁,香味之差别,才最不易被察觉。
再则,就是现下正是寒兰的花期,这花处处都有,好寻的紧,富贵人家喜欢花草的,此季节便都会大量的买入,我们用着也不会被旁人察觉。”
“正是如此。”灵香儿笑道,她又转头对斥云道:“寒兰此季节正是花期,用之不竭,可这曼陀罗花的味道如何解决?”
斥云道:“贫道去云游梵境之时,因着此花稀缺便收藏了干香包,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柔娘道:“这下我可听懂了,便是用这干香包将衣裳熏出曼陀罗的香味,只是这样光泽度不同的问题如何解决?”
斥云道:“我可试试调整寒兰花汁的浓度。”
如此斥云道长便又忙着再制作花汁,一直到繁星漫天,总算才有了满意的结果,灵香儿便命斥云大批量的买入寒兰再做花汁。
她走出花暖房子才想起今日这样晚了,乔琪却还未归来,心下正狐疑着,迎面便见了青虬,青虬福了一福道:“主子,豫王爷方才派人回来传信,说是今晚恐要迟归,奴才见主子在花暖房子中忙碌,想着外人也许不得进,便擅自做主并没让那通传的小太监进去,得了信儿便打发走了。”
灵香儿点头道:“做的好。王爷可说什么时辰能归了?”
“那却是没有。”
“熙熙呢?”
“吃过了药,紫燕伺候着睡下了,熙姑娘今日做了一天的课业,乏的紧。”
灵香儿想到如今已经是月底,灵熙自然是要补乔琪给她留的课业,这孩子每个月的课业都要留到最后一起做,实在不像个学习的料子,灵香儿想到这里,不由得露出个苦笑。
身后有只柔软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今日殿下不在,要不要与我喝一杯?”
灵香儿一转身见是柔娘。
虽然都是奴才,青虬却知道柔娘的来历自然又不一样,毕竟平日带着灵熙练功时候也见识过,这位可是能手劈大树的厉害角色。
她便非常知趣的告退了。
今天一直忙碌,本来晚膳也是囫囵的用了一口,如此灵香儿便让小厨房做了几个小菜,还特意吩咐着做了柔娘爱吃的芝麻卷。
她又打开了一壶李子酒,这酒是她秋日里在岷县酿的,那时候李子结的正好,嫣红嫣红的,来上京城的时候灵香儿舍不得这壶酒,只想着一走便不知归期,便带着家乡的酒一并来了上京城。
拔出木塞,李子的清香,酒的冷香便溢满了柔娘的小院。
柔娘素日里带着灵熙住在西苑,和灵香儿离着不远,又相互独立。
她如今这间厢房依旧是轻纱幔帐,都是她素日里喜欢的样子,灵香儿想起当初第一次去柔娘在岷县的那间房子时,还忐忑着看过了《避火图册》,不禁失笑起来。
柔娘察觉到了,笑道:“当日主子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雏儿,如今定然是夜夜笙歌了。”
灵香儿羞道:“只是一直未正式成亲,心中总觉得忐忑。”
柔娘端起一杯酒,凑近灵香儿:“就是这点忐忑,越是有禁/忌的东西才越香。”
灵香儿被她说的心尖一颤,也不掩饰,只红着脸点了点头。
柔娘笑道:“只是主子是正派人才觉得心虚,寻常的,二殿下都已经弱冠之年,府中有侍寝宫女,或是侍妾自然寻常不过。不过主子是殿下的第一个,日后还会成为王妃,自然是不同的。”
第一个?所以日后他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灵香儿仰头喝下一杯酒,喃喃道:“是啊,堂堂豫王爷,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定然是要妻妾成群的。”
柔娘拍了拍灵香儿的手,安慰道:“所以我啊,不成婚,只想一辈子风流快活!”
风流快活?
灵香儿想到以后乔琪会三妻四妾风流快活,又干了一杯酒。
“主子已经嫁人了,应该趁着如今专宠,好好调理身子,尽早有孕才是。”
专宠?以后便只能等着雨露均沾吗?
灵香儿又干了一杯酒。
她喝柔娘跟着也喝,可是杀手素日里都要保持清醒冷静,柔娘从前滴酒不沾,此时自然没有酒量,不一会儿竟倒在桌子上了,灵香儿也喝的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