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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59)

于是聂秋略略地跟她讲了一下贾家的事情。

一炷香后,萧雪扬精神焕发、红光满面地拎着药箱出了门。

聂秋收拾了一下房间,也离开了客栈。

自从萧雪扬住进来之后,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去过茶馆听书了。

就算是用来消磨时间也好,这么想着,聂秋按了按头上的斗笠,轻车熟路地过去了。

天色尚早,就算是茶馆这样热闹的地方人也不多。

说客拿着折扇,大大咧咧地坐在木凳上面扇风,嘴里唱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见有人进来,老头掀起眼皮随意地撇了一眼。

年轻人,你已经好几天没来听老夫说闲话了吧。

没想到这茶馆进进出出的人这么多,这老人家竟然还认得自己。

我是已有好几天没来过了。

聂秋答道。

看出他疑惑,老头笑嘻嘻地合上折扇,在掌心中一敲。

这茶馆里,有侠客,有商贩,有走卒,有寻常百姓,也有达官贵人,有正道亦有魔教,有贫必有富,有地痞无赖也有侠义之士。他说道,你是什么人,我却没看出来。

那老先生觉得我是什么人?

无处可栖,无处可落脚,匆匆而过,就随意一听。

聂秋将他这句话仔仔细细地咀嚼过了,半晌才露出了点笑意。

也不尽然。他喃喃自语道。

老头起身去沏了杯茶,茶叶没有多好,却足够新鲜。

配上这带着露水气息的清晨,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客官今天来得这么早,是想听些什么东西?他翘起腿,悠然自得地抿了一口茶。

上回你说到的,魔教教主镇压四门的传闻。

老头放下茶杯,摇着折扇,合上眼睛沉思了片刻。

话说那魔教教主方岐生,光是只身一人前去镇压四门这件事,就足以叫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了。

他年纪尚轻,原本所有人都是不看好的。哪知道不到一个月,青龙门门主,岁阴阔斧安丕才就垂首臣服,这才叫正道所有人拿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关注这件事。

青龙门,白虎门,朱雀门,玄武门。若不是那方岐生神出鬼没,行踪不定,又没人见过他的相貌想必许多人都会跟着凑一凑热闹,看看他到底用的什么手段使得那几个硬骨头低下头来。老头说着说着,又润了润喉咙,才继续说了下去,荒漠之中的青龙门之后,是沼泽深处的白虎门。白虎门石荒手段狠辣,魔教又最推崇武力,他对魔教教主方岐生这次不远万里的前来拜访,也毫不留情,直接就使出了看家本领。

我原以为在白虎的围攻撕咬之下,方岐生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难逃一劫。

他整整十天都毫无音讯,仿佛消失在了阴暗潮湿的沼泽之中。

老头忽然大笑起来,结果,就在两天前,白虎门宣告臣服,石荒那等性格古怪的人都毕恭毕敬的,声称不久后要亲自前去魔教总舵献虎这方岐生,确实是有手段!

果然是后生可畏,纵使我不是魔教的人,都想要拍手叫好了。

他说话的时候,茶馆又陆陆续续地进来几个人,听到台上的老头儿已经开始说书,说的虽然还是之前说过的那些轶闻,那些人却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不满,很自觉地找了个座位坐下来,听得津津有味。

那方岐生如今在哪里,老先生可有耳闻?聂秋忍不住问道。

老夫猜测是去朱雀门了,不过魔教几位门主个个都不是什么善茬,朱雀门门主季望鹤亦然,或者说更甚。朱雀门又是在群山之中,易守难攻,不知道方岐生又会怎么做。

老头语气中不掩赞许之意。

不是去西南丛山中的朱雀门,怕是来皇城了。

方岐生当时说的是祭天大典后,我便亲自来皇城请人了。

若是要去朱雀门,估计要折腾一两个月才能到皇城。

可他如果不去朱雀门,先来皇城,之后再过去,就算是白白浪费途中的时间了。

也不知道方岐生最后会怎么选择。

聂秋端起茶杯,吹开面上的一层碧绿茶叶,将嘴唇贴在边缘处轻抿了一口。

温热的茶水缓缓地流入喉咙,不算太烫,却能使浑身上下都变得热起来。

听到方岐生还活着的消息,聂秋提心吊胆了几天,总算是松了口气。

虚耗说的没错,如果方岐生真的出了什么事,自己也很难办。

至于他选择什么时候来皇城,那也是后面的事情了。

经白虎门一劫,方岐生肯定吃了不少苦头,估计身上也伤得不轻。

从白虎门到皇城有千里的距离,一路颠簸,难免遭罪。

就算方岐生一个月后才能抵达皇城,那也不算奇怪的事情。

聂秋想明白之后,在桌上留了锭银子,向老头点头示意后便离开了。

他掀起帘子,大步踏出了茶馆。

街道上的人已经逐渐变多了,卖早点的大娘正吆喝着,宁静的清晨变得热闹起来。

在繁华的皇城中总是有种奇妙的感觉。

好像所有人都躲着,等到谁一声令下,就纷纷从藏身之处涌了出来。

如同画卷一样的冷清街道,忽然鲜活了。

聂秋瞧着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难得心情这么好,连眉梢眼角都带了点闲适悠然。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向望山客栈走去。

刚踏出去没两步,他就敏锐地感觉到有人靠近。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为何要去听那些传言,若是公子真的对我们教主感兴趣,不如直接问我?

这算是不去见山,山就自己过来了吗?

聂秋停住脚步,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就算是遮着半张脸,好歹是昨日刚遇见过的,所以聂秋很快就认出了周儒。

他看了看周围,发现周儒是一个人来的。

周儒半个身子隐在暗巷中,聂秋看了看身边不断经过的行人,只好走了过去。

聂公子应该认得我。周儒先是把面上的黑布往下扯了扯,将脸露了出来,然后伸出手,说道,魔教左护法,周儒。

像是适合耍嘴皮子的那类人。

红鬼确实是捕捉到了周儒神态的精髓。

不说是魔教的左护法,肯定很多人会被他的外貌所欺骗,以为就是个文弱书生。

而且还是毫无防备,话本子里最容易被美艳的妖精所骗去的那种书生。

皮肤白皙,五官端正,身材也不高,不张口的时候还以为他很腼腆。

聂秋和他握了握手。

他清楚得很,周儒是半点武功都不会的。

敢直接站在他面前,看来周儒已经知道方岐生邀请他加入魔教这件事了。

我听安门主说过了,所以聂公子不用拘谨。周儒说道,至于右护法一事还是应由教主决定,我现在仍然称呼你为聂公子,想必你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

我在旁听了一阵子,他说的虽然没错,但那些话毕竟是我们放出去的

周儒顿了顿,说道:教主只在白虎门呆了五天,早已启程,不日便能到皇城。

聂秋觉得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他在白虎门受伤了吗?

自然是受了不轻的伤,昏迷了五天,差点就落下了病根。周儒叹了口气,似乎是想斥责方岐生的莽撞,我不知道如何形容他现在的状况等他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聂秋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

我在皇城这些天里将你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所以聂公子想和我说什么都不用避讳,即使是戚潜渊,只要是我魔教能帮的都会帮。周儒将调查聂秋的这件事说得很坦然,我来只是为的和聂公子说这些话,之后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就不奉陪了。

见他要走,聂秋赶紧叫住了他。

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我是不是真心想加入魔教吗?

周儒转过头,有些无奈,当然怀疑过啊。毕竟以你现在的身份,做什么不好,为什么要自讨没趣,加入魔教呢?可方岐生是这么说的,我就只能去把其他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万全了。

聂秋心里隐隐有了点想法,准备什么?

断了你的后路,只剩魔教这一条。

周儒说完,又觉得这么早放狠话不大好,就添了一句。

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魔教不会这么做的。

说罢,他将黑布拉上去,遮住面庞,然后离开了。

第76章 、灯会

聂迟接到消息后, 果然大发雷霆。

一般而言,和贾家打交道的都是聂迟或者是他膝下的大儿子。

聂秋拿避嫌来作为借口,在望山客栈住了许久都不回聂府, 聂迟一开始是没想太多的,结果他转身就在深夜里去拜访贾陵昌了,还说什么两手空空, 下次再正式拜访。

这么一来,聂迟就算是傻子也该看得出来了。

不过他没想明白,聂秋闲着没事干, 晚上去拜访贾陵昌做什么?

更何况聂秋在贾府呆的时间也不是很久, 难道就为的去吃碗冰糖莲藕的夜宵?

聂迟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 唤人去望山客栈请聂秋回府了。

于是聂秋刚与周儒见面没多久,当天下午就接到了聂迟的消息,晚上便回到了聂府。

也幸好贾陵昌是个明白人,把贾济的事情给处理好了。更何况萧雪扬也有自保的手段, 所以留她一个人在望山客栈,聂秋倒没有多担心。

聂秋坐在椅子上, 对面是不耐地敲着桌面的聂迟。

他早就知道聂迟会因为贾家的事情而找他谈话,所以没有太惊讶。

聂迟顿了顿, 还没开口, 门响了两声,进来了个侍女。

当那碗热汤放在聂秋面前的时候, 他实际上都没反应过来。

定睛一看,是用白瓷做的碗盛着的, 里面是温热的甜汤,一节节雪白的莲藕妥帖地摆在里面,还有零星的几颗圆润的莲子, 侍女将瓷碗轻轻放在桌面上时,里面的热汤轻轻晃动,泛起几道细小的弧纹,莲子四散,更衬得里面的莲藕清甜可口。

聂迟不会真的以为他去贾家就为的那碗汤吧?

聂秋微叹一声,很给面子地在聂迟的注视下随意吃了两口。

你昨夜去贾家干什么了?

他搁下勺子的时候,聂迟忽然问道。

只是偶然路过,所以顺道去拜访了贾陵昌。

路过而已?

路过而已。

聂秋看得出来聂迟不太相信他的措辞。

不过他在贾府也就呆了那么长的时间,去的不是书房,是去正厅和他们一起用膳,如果说他有心想要和贾陵昌在背地里搞些什么阴谋诡计,那也是来不及的。

至于府中死了人这件事,事关贾济的名声,贾陵昌是肯定会把这件事压下来的。

即使聂迟在贾府安插了什么眼线,估计也很难知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所以聂迟虽然不相信聂秋的话,但是聂秋不想说,他也没办法再逼问下去。

还有,我听说你是和一个年轻姑娘一起去的?聂迟摸了摸下巴,露出个莫名的神情,你这些天不回聂府,不会就是为了和她在一起吧?

不是的。

我早就派人去查了,你说避嫌就这么避嫌的?

聂秋几乎能想象到他们接下来的对话是如何的。

不知道聂迟知不知道萧雪扬的身份,即使他知道,聂秋也不会说。

以聂迟这样的商人头脑,能用尽的东西就要用到榨不出一滴血为止,这时候要是叫他知道萧雪扬这些天里是和自己在一起,而且还认自己为义兄,不知道又会动什么歪脑筋。

于是聂秋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聂迟直起身子,洗耳恭听。

然后聂秋低头喝了一口冰糖莲藕汤,没说话。

嗯?不是,直接就不回答我了?聂迟愣了愣,试探性地又问了一次。

这次聂秋装聋作哑得更明显了,连视线都不和他交汇。

聂迟盯着桌上那碗雪白的冰糖莲藕汤,忽然很想叫人把它收走倒掉。

过了一会儿,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聂秋问道:父亲还有什么事吗?

聂迟向后靠去,倚在软枕上,已经是一副无所谓的状态了。他盯着面前收养而来的四儿子看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了点苗头来,觉得他兴许是叛逆期到了。又或者说,终于遇到心仪的对象,藏着掖着,就是不告诉身为父亲的自己?

总之今晚上从他嘴里是撬不出半点话了。

聂迟心里寻思着,自己平日里应该还算和善,聂秋怎么忽然就摆出这副样子了?

他自感沧桑,叹了口气。

再过半个月就是结缘灯会了,你和我们一起去吧。聂迟细数道,先回聂府吃顿饭,然后再去灯会,我们每年都会去,正好今年你也在,就一起过去。

小时候有没有去过灯会,聂秋是记不清了。

再往后他都在沉云阁,压根就不知道有这回事。

过了几年,沉云阁覆灭,他心情沉郁,索性将自己关在了房中。

后来,聂秋就被选为了大祭司,正道表率的担子也压在了他身上。

聂秋偏了偏头,想去回忆结缘灯会上热热闹闹的场面,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从来没去过,自然是没有半点印象。

他想要像往年一样拒绝聂迟,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了。

原来聂家每年都会一家子出门去结缘灯会。

路边或许有叫卖糖葫芦的小贩,或许有捏泥人的老头,或许有卖花灯的女子,街上人很多,熙熙攘攘,全都是笑着说着的,若是看见心仪的人,尚未出嫁的女子会将手里缠着红线的花灯递交给男子,如果对方恰好也喜欢,那就结伴去河边放花灯。

所谓的灯会大抵如此。

所谓的格格不入,大抵也是如此。

他和聂家早就背道而驰了。

聂秋沉默了许久,久到聂迟以为他又会拒绝的时候才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