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饶有兴致的打量了年轻姑娘一番,目光越过那漏脚趾的鞋子、脏兮兮的裤子、打着补丁的外套,最终停留在对方惨白的面颊上,肯定的点了点头:
“可以,就是你了。”
“你别急着答应,我还有条件呢!”姑娘家愣愣的往前抢了半步,跟个假小子似的,“你得出双倍价钱,别以为是我占了你便宜,想要通过鹰跳涧,全镇子里只有我知道路,求旁人没用!”
林宇挑起眉梢,继续点头,淡淡道:“可以。”
说话间,将第二枚金锭拍在桌子上,“啪”的一声清脆响,震得李老汉两口子眼皮跳了跳。
姑娘继续道:“钱得提前付,否则我不跟你走。”
林宇将两枚金锭往前一推:“可以,归你们了。”
“够爽快!”年轻姑娘的眸光仿佛都清澈起来,扭着头转身,“等我一会儿,收拾收拾东西就带你们走。”
说话间,她就回了里屋,很快传来翻箱倒柜的动静儿。
老两口当场就炸了毛,急得原地团团转:
“胡闹,这纯粹是胡闹啊!”
“小伙子,你听我讲,我家这闺女......她......她身子骨儿不好,有病在身嘞!”
林宇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有病没病,这不是我考虑的范畴。我出了价钱,只要有人能带我进山,她走不动,我们可以背着她走。”
张碧瑶抿了抿小嘴,从旁一个劲儿的挤眉弄眼,压低了声音问:“先生,他靠谱嘛?”
“比老的靠谱。”林宇回答,“可以肯定,她没说假话。”
立世这么久,论察人的能耐,没有谁能比他更洞彻。方才那年轻姑娘纵然体弱气虚,字字句句却掷地有声,情绪始终沉稳,绝非骗子。
张碧瑶这才放了心,主动站起身来道:“大叔大娘,您二老也别担心,我们是进山求医问药,又不是人贩子,肯定还是要回来的。这一路上我们都会帮忙照顾着,把闺女平平安安的给二老送回来,绝对不会出事。”
“不行不行!我就这么一个闺女,真出了事儿,你们拍拍屁股走人,让我们两口子咋活?”李老汉一个劲儿的摇晃着脑袋,从墙角扯来一根烧火棍提着,“我得跟你们一起去,路上好歹有个照应!”
这时候,那姑娘家已经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出来,见得这一幕,怒声嗔喝:“你这么大岁数了,走几步路都呼哧呼哧喘气,跟着瞎凑什么热闹!老实儿在家呆着,我没闲工夫伺候老的!”
张碧瑶从旁瞧的暗暗撇嘴,心里一个劲儿的犯嘀咕:这丫头脾气还真不小,跟爹妈讲话都这么难听,真没教养......
李老汉那两口子都红了眼圈儿,当娘的低着头抹眼泪:
“闺女,我们这不是担心你......”
“谁用你们担心了?我用不着管!”年轻姑娘劈手就将烧火棍抢了过来,满脸倔强的一甩头,“那条路我小时候走过无数趟,能出什么事儿?我也不小了,自己能做主,显得着你们操心么!”
“我们去外面等。”林宇漫不经心的道,摸着青萝的小脑袋瓜,又冲着张碧瑶瞥了一眼。
“哦。”张碧瑶点了点头,跟随着林宇,三人出了馄饨摊子,回了路虎车上。
关上车门,仍隐隐听到屋子里传出吵架的叫嚷声,张碧瑶便问:“先生,我看那姑娘家模样还蛮清秀的,年纪也不大,到底得了什么病啊?”
林宇面无表情,手指却蛮有节奏的敲击着方向盘。
沉默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不好说。”
张碧瑶毫不犹豫的丢给他一个大白眼儿,咕哝道:“说了跟没说似的。”
“我倒想问你。”林宇转过身来,两眼直勾勾的瞪着她,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谁说我不能生的?”
张碧瑶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方才在屋子里编的瞎话,自家先生耿耿于怀呢。
“嘻嘻。”她抻着小脑袋,把白皙的俏脸凑过来,明亮双眸大胆的同林宇四目相对,吐气如兰,“你能生?那你有胆子就跟我生一个呀?”
林宇:“......”
他眼皮狠狠一跳,赶紧把身体缩了回来,两个人才没因为距离太近而亲到一起。
“呼。”林宇长舒了一口气,暗暗腹诽:现在这些姑娘家,真是什么大胆的话都敢讲,到底知不知羞的?跟勾引有什么两样?
“咯咯咯......”张碧瑶捂着小嘴娇笑,见林宇认了怂,依依不饶的凑上来,探手揪了揪他的耳朵,“哎呦我家先生,你这脸怎么红啦?别害羞嘛,又不是没见过人家的......”
她忽而打了个冷战,不经意的瞥见青萝冷冷盯视着自己,眸光犀利,抿着薄薄的樱唇,搭在大腿上的白嫩小手攥紧了。
“小丫头片子,还挺知道护主呢。”张碧瑶没好气的嘟嚷着,赶紧缩了回去。她也知道先生身边的宠物不好惹,真弄急眼了,一拳头抡到面门上,可足够她喝一壶的......
又等了约有五分钟,那年轻姑娘才风风火火的冲出来,手里拎着烧火棍,拽开车门就往上蹿。结果“咣”的一声响,棍子横卡在车门上,使得她险些摔下去。
张碧瑶惊呼:“你小心点儿啊。”
岂料那姑娘家不服软,火气上来了,紧紧抿着嘴,跳起来又往车里冲。
咣!
烧火棍又卡住了,这次她整个人摔下去,结结实实的屁股蹲儿,摔得脸颊一阵阵泛着白。分明是有些痛苦,但却愣是没吭声。
林宇从驾驶位上扭过头瞧着,表情明显有点儿崩溃:“你又不是螃蟹,非得横着进么?”
青萝两只白嫩小手攀住座椅,歪着小脑袋咯咯笑,心里琢磨这家伙怎么比偶还傻帽哩......
“唉。”张碧瑶有点儿无奈,抿着小子从旁道,“转过来,转过来。”
年轻姑娘这才反应过来,抽了抽鼻子,把手里的烧火棍换了方向递进车里,整个人坐进来,惨白的脸蛋儿兀自带着几分懊恼,貌似在暗暗忿恨自己又出了糗。
林宇发动了车子,缓缓向前驶去,街道两旁破败的房屋从窗外掠过。
年轻姑娘忍不住往窗外瞥了一眼,见得年迈的父母相互搀扶着站在街边,一个劲儿的冲着她挥手,久久不愿意回去,眼泪就禁不住夺眶而出,噼里啪啦的往下淌。
张碧瑶幽幽探口气,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远在江淮老家的父母和弟弟,怅怅然若有所失。虽说现如今家里早就摆脱了贫困,双亲身体健康,大家日子都过得很好,但离家久了,总是难免挂念。
她掏出白手帕,默默递给了身旁的姑娘。
“谢......谢谢,出门前洗了把脸,还是湿的......”年轻姑娘接过了手帕,竭力把脸扭向窗外,不让其他人瞧自己的糗样子。
张碧瑶轻声安慰:“没事的,我们很快就能回来。对了,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你多大啊,就叫我妹妹。”年轻姑娘不服气的反驳,狠狠抽噎了几声,又哽咽着回答,“李月桐。”
林宇透过车里的内视镜,兴致勃勃的瞧着,一副颇感兴趣的模样。倘若用其他人的话来讲,林先生就是喜欢瞧旁人难堪,毫无同情心......
这名叫李月桐的年轻姑娘,脑袋上重新扎了辫子,但很久没梳洗的脑袋还是乱蓬蓬的有点儿脏。身子骨像麻杆似瘦弱,没有血色的苍白脸颊,隐隐透着久病成疾的青紫,倘若细细观瞧,的确有几分清秀,算是很耐看。
怀里捧着小包袱,原本打着补丁的外套被她反穿,借此遮挡那成串的厚厚补丁,看来是个自尊心很强、性格又倔的姑娘。哪怕是坐在此生从未坐过的豪车里,面对着身旁衣品华美不俗的其他人,却也梗着脖子昂起脑袋,竭力不让眼底的慌乱流露出来,避免旁人拿她当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林宇暗暗觉得好笑,这姑娘,有点儿意思。
“你瞅啥!我脸上有花儿啊!”李月桐很快发觉了林宇在打量自己,眸底闪现过片刻的惊惶,旋即就不甘示弱的恨恨瞪了回去,“你生不出来,还有理了!”
林宇:“......”
随便表面保持微笑,但心里有句mmp,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碧瑶抿着小嘴偷笑,却小心翼翼的从旁劝诫:“我家先生没有恶意的,他瞅谁都这样......”
“你瞧他那副色眯眯的样子,怪不正经的!肯定是平日里没干好事,才会落下病根儿!”李月桐忿忿的咕哝,扭头见得那扎着双丫髻的可爱小姑娘正攀着前排座椅瞧自己,便问,“你说是不是?”
青萝啥也不懂,萌萌的点着小脑袋,唇角咧开甜甜的笑容。
只不过下一瞬,她就被林宇黑着脸,探手揪住衣领子拎了回去。小孩子家家,懂个屁,跟着瞎起什么哄啊......
小丫头眨巴着大眼睛,咕哝着小嘴儿哼哼唧唧有点儿不满,却也没胆子炸毛。
小镇子并不大,通体漆黑的路虎越野车驶过中心街道,沿着弯弯曲曲的盘山路往深山老林里钻。
再往前去,就连水泥路都没有了,只剩下坑坑洼洼的黄土路,颠簸得够呛。
李月桐的身子骨虚弱,那张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捂着嘴干呕出声。
林宇瞧得直皱眉:“怎么还晕车呢,真麻烦。”
“你尽管放心。”李月桐瞪圆了眼,嗔怒着道,“我吐不到你车上......呕!”
张碧瑶见了,赶紧从包里掏出一瓶水,也不知道添了什么东西,使劲儿晃了晃,然后递过来:“喝点儿水。”
李月桐接在手里,闷着头喝了一口,顿觉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从嗓子眼儿直灌入腹,一路颠簸的恶心感瞬息间无影无踪。
她眨了眨眼,神色茫然的问:
“这......这什么东西?”
“止吐药,多喝点儿,对你有好处。”张碧瑶笑盈盈的回答,却也不做过多解释。
车子继续往前走,山路却越来越狭窄,直至抵达一个高高的土坡下,戛然而止。
“没路了。”林宇停下了车,偏过脸来淡淡的问,“我们需要走多久?天黑之前能到么?”
李月桐回答:“天黑之前能到鹰跳涧,要想到天宫,得明天。”
“也就是说......需要野外留宿。”林宇拧着眉,又是满脸的厌烦。
他要是御空去岐州姬家,现在早就到了。至于能不能找到地方嘛,这也很简单,冲着凤鸣山上劈一刀,正主就会自动跳出来......
只不过他这次是冲着梧桐子去的,又有了熊四五的前车之鉴,准备先探一探虚实,不想打草惊蛇,故而选择了最为稳妥的方式:装作普通人,找向导,徒步进山。
“那就走吧。”林宇打开了车门,闷声道,“打开后备箱瞧瞧,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就背上。”
接下来,李月桐就见识到了极其不可思议的一幕:
沉的东西,全部给那十六七岁的小丫头背着。轻的东西,张碧瑶自己拿着。反而是林宇这么个大男人,两手空空,什么活儿都不做,真气死人了。
“喂,你还是不是男人?”李月桐看不过眼,攥着手里的烧火棍,劈头盖脸的数落,“重活累活都要女人和孩子做,你跑一边躲清闲,太过分了吧?”
话音未落,她就被一颗小石子砸了。
“哎呦。”李月桐扭过头,见得青萝正背着比自己还要高的东西,气鼓鼓的瞪着她。
张碧瑶笑着解释:“你说错话啦,拿她当小孩子,会生气的。”
李月桐:“......”
神经病啊?还有这么不识好歹的?她忽然觉得,身旁这三个人,貌似都有点儿奇怪......
林宇哼了一声,也不搭理她,背负起手往山上走,有点儿傲娇。
李月桐忍不住凑近了张碧瑶,低低的问:“你嫁这么个男人,成天受他颐指气使,不觉得憋屈么?”
“怎么会?”张碧瑶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笑得很甜,“好幸福呢。”
李月桐:“......”
得嘞,全是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