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风看了一眼玉盘里精致的点心。往常他们能吃到的都是御膳房剩的糕点,已经过了最佳的赏味期,这还是他第一次吃到新鲜出炉的。
因为糕点太好吃,他险些噎住了。
萧望舒吩咐:“给他倒杯茶。”
于是沈今风又喝上了御用的西湖龙井。他忽然觉得,假如天天都能像这样好吃好喝,留在皇宫里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可惜不能。
没等沈今风受完「刑」,旁边的太监恭敬提醒道:“启禀圣上,卯时就要到了。”
朝中官员们通常卯时前便会在宣政殿外等候,卯时正大殿开启,便是君主上朝处理政事的时间。
萧望舒闻言放下茶盏:“走吧。”便带着随侍的宫人离开了刑房。
行刑官爱岗敬业地继续演了一会儿,听见宣政殿的方向传来击鼓的声音,就知是圣上驾到,百官觐见了。他们演戏演得也很卖力,这会儿汗流浃背地坐到了行刑台边,问沈今风:“十一,御膳房的糕点好吃吗?”
沈今风把玉盘推过去:“你拿一个尝尝,不就知道了。”
“我可不敢。”行刑官连连摆手“这是圣上赐给你的,其他人可不敢随便吃。”
见他这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沈今风算是明白了在古代「御赐」这两个字的含金量。他毕竟是个脱离了封建思想的现代人,没有像古人那样根深蒂固的阶级观念。
“十一,我怎么觉得圣上对你……还挺宽容的。”
沈今风:“有吗?”他想了想“圣上对待宫人不是一向宽和吗。”
“是这样不错,可宽和和宽容还是两码事。”行刑官给他举例“当今圣上对待宫人不苛责不迁怒,确实是十分宽和。可宫人若是犯错偷懒,圣上也绝不姑息,前两年被逐出宫的那个你应该听说过,他犯的事也就和你差不多吧,可圣上至今没有责罚过你,甚至还……”
“还什么。”
“还赏你糕点吃。”行刑官看着他手里的蜜枣糕,吞了吞口水。
沈今风笑了,把枣糕往对方嘴里一塞:“我看你说这么多,就是馋御膳房的糕点。”
说完他拍干净手,从行刑台翻下去:“剩的都给你们,走了。”
行刑官忙道:“下回再来啊!”
沈今风:“……”
恩将仇报了属于是。
上回挨的二十大板还没好利索呢。
回到寝舍,大概是吃饱喝足了的缘故,沈今风的困意再次回笼。他躺回床上补了会儿觉,迷迷糊糊中翻过身,就对上床边一张黑色银纹面具。影司的面具虽然天天看,乍一出现还是有点诡异,他顿时吓清醒了,揉揉眼定睛一看,是梁珏蹲在床边。
“小沈,”梁珏见他醒了,嘿嘿道“不如这样,你给我看一眼,我的面具也摘下来给你看,这样咱俩就算扯平了。”
沈今风:“……”他实在有点纳闷“你先说个理由,为什么非要看我。”
梁珏:“这……我暂时还不能说。”
沈今风翻过身:“那就免谈。”
“小沈——”梁珏抓住他手臂摇晃“你就让我看一眼嘛——”
“小沈劝你不要白费力气,撒娇对我不管用。”如果撒娇有用,沈今风在现代都不知道谈了多少回实验室恋情了。
面对沈今风的无情拒绝,梁珏好像终于放弃,一声不响地走了。期间沈今风悄悄回头瞥了一眼,发现他坐在自己床上陷入了沉思。
但愿梁珏能早日想开,阿门。
再次醒来,梁珏和齐寒已经不在屋里。原本沈今风和他们一个岗次,但他被关了禁闭,就不用过去了,会有其他暗卫替他的岗。
沈今风起床洗漱,吃了东西,决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他从床底翻出道具箱,补充了一些炸弹的存货。炸弹在现代并非什么尖端武器,但在冷兵器时代,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降维打击。毕竟这里的人知道防备锋利的东西,却不会对一颗圆球产生警惕。
等到他完成制作,清点过存货的数量,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宋秋推门进来,看见摆在桌面上一排圆圆的东西,愣了一下。他刚回来没两天,沈今风也还没适应,就忘了要锁门,好在天色已晚光线暗淡,看不出什么端倪。
沈今风若无其事地把盘点好的炸弹放进箱里,随口问:“回来了?”
宋秋回过神,点了点头:“听梁珏他们说你被罚禁闭了,我那边正好忙完,就想回来喊上你一起吃饭。”
“好,等我收拾一下。”沈今风笑了笑问“你白天在忙什么?”
宋秋挠了挠头:“这不是我的任务完成了,暂时也没别的差事,圣上就命我跟着刑部的人查昨晚发生的一起大案。”
沈今风合上箱盖,手指一顿:“是内廷司的那件大案?”
“你也知道?”
他打了个呵欠:“影使一大早把我们喊起来,就为了说这个。”
宋秋恍然:“原来是这样。”
沈今风把箱子往床底一塞,状似不经意地问:“那你们查得怎么样了?”
宋秋摇摇头:“一筹莫展。”
“现场痕迹全被爆炸破坏了,现在连爆i炸物都还不明确……”
沈今风起身拍他肩膀:“辛苦了小宋。”
“不会不会,为圣上分忧,应该的。”
两人去饭堂吃完饭,回来的路上,正好看见几盏天灯飘上了夜空,淡黄的烛光透过白色天灯映照出来,给深蓝的夜幕添了几点暖色。
沈今风在寝舍呆了一天有些闷坏了,问宋秋道:“我们去看看?”
宋秋犹疑:“影使大人要是知道了,会不会……”
“就看一会儿,没事的。”沈今风向来头铁,被关禁闭也不例外,要是会乖乖听话,他就不叫暗卫十一了。
两人偷偷地溜出影司,朝着天灯的方向跑去,一路来到了紫宸殿。紫宸殿是皇帝的寝殿,因为禁苑空置,熙元帝大部分的时间都宿在这里。此时紫宸殿前聚集着一批宫女太监,还有几位官员,沈今风远远望了一眼,就在人群的簇拥中看见了萧望舒。
下朝后的圣上惯穿常服,此时也是一袭雪青色的宫装,外披了一件白毛领的斗篷。
他面容本来清冷俊美,掌心托着天灯的暖光映在脸上,被领口边一圈雪白的绒毛映衬得很柔和。放飞天灯的那一个瞬间,沈今风在他神情里看见了憧憬,还有一种温柔的喜悦。
纵使已经跟在圣上身边一段时间,沈今风还是头一回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平日里清冷高不可攀的圣上,其实只有十九岁。
他忍不住走近了一点,宋秋拉住他:“小沈,不能再过去了,再过去要被圣上发现了。”
圣上武功高强,耳力自然不差,平日里他们这些暗卫稍微靠近一点都能察觉,只是不动声色而已。毕竟在他这种程度的高手面前想要完全隐匿,多少有点强人所难。
沈今风停下了脚步,问宋秋:“今天是什么特殊的节庆吗,怎么他们会聚在这里放天灯?”若是庆祝传统节日,不应该只有这几个官员在场。
宋秋想了想:“倒也不是什么节庆,只是圣上每年都会在这一天放天灯,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这样,有官员问过,圣上只说是因为宫里的玉兰开了。”
原来放天灯是为了庆祝花开吗。
还真是……少年心性。
熄灯睡觉前,沈今风看了会儿书。影司里的书除了几本宫规,大多可以概括为《暗卫的自我修养》,他早就翻烂了,暂时也弄不到更有趣的,只好把这个世界的原书拿出来温故而知新。
虽然世界的发展已经如野马脱缰,但毕竟有个框架在,熟读几遍总归没有坏处。
沈今风随手翻了几页,视线忽然一顿,停在了一行不起眼的黑字上:熙朝十年二月十七,九皇子萧望舒于寝宫病逝。
二月十七……
他默念了一遍,忽然惊觉:今天就是二月十七。
按照原书的内容,这一天本该是萧望舒的忌日。而这个世界里的萧望舒,却在二月十七这一天放天灯。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沈今风盯着那行字琢磨了许久,但并没有得出合理的结论。或者也有可能,重叠的日期只是一个巧合。
继续纠结无异于庸人自扰,沈今风把书合上,熄了灯。闭上眼睛睡觉前,他不停地催眠自己:小沈只不过是一条咸鱼,这本书,这个世界,还有萧望舒发生了什么,都雨我无瓜。
不知是不是自我暗示太过强烈,在这一夜的梦里,他竟然梦见了萧望舒。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你长成这样当什么暗卫啊,吃软饭不香吗
梦境中,沈今风觉得自己好像在一盏天灯里。四周朦朦胧胧的全是烛光,透过一层薄薄的灯笼纸,他看见了萧望舒。
因为光晕,萧望舒的模样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周围还有一道道影子在移动,可能是其他的人。他听见一个声音在向这盏天灯许愿,隔了一面灯笼,听得不很清楚,好像是在说……我想见到他。
谁?想见谁?
沈今风很想问个清楚,然而梦境不由他控制。很快,他和天灯一起离开地面,飘上了深蓝的夜空。
睁开眼时,头顶上方悬着一张黑色银纹面具。
沈今风本能反应,抬起手臂一个上勾拳,把那人打得螺旋升天,然后再飞起一脚,把人踹到了地上。
暗卫营一年不是白训练的。
等他起身点亮了床边的灯盏,发现躺在地上的是梁珏。
沈今风:“hello?”
你半夜不睡觉,跑我床上干嘛?
梁珏捂着裂开的面具:“小沈,你下手可真够狠的!还有,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沈今风随口道:“我刚刚说的是外邦话,你听不懂是正常的。”
梁珏:“没想到你还会外邦话,厉害啊!”
沈今风:“那是!”
“等等,”他喊住梁珏“你还没说你怎么大半夜在我床上,跑什么?”
梁珏僵住。
沈今风摸了摸下巴:“你不会是趁我睡着,想摘我面具吧?”
闻言,梁珏尴尬地「哈哈」了两声,但没有否认。
那就是了。
沈今风发出谴责:“小梁,你半夜偷袭,你不讲武德!”
梁珏郁闷:“这不也没偷袭成功吗,还被你反过来揍了一顿。你看我面具都裂了,已经够倒霉了,就别跟我计较了吧?”
“没打算跟你计较。”沈今风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