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每当清晨第一缕天光亮起,她却总想起他的好。
在这样爱恨交织的五年里,她将他记得很深刻。
闻喜之一直记得,那年冬至的夜晚,在明江边,他将他妈妈的爱给了她,并且说:“下次还给你。”
如今,五年过去。
他口中的下次,就是今年的冬至。
她相信,他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所以,她回到南华,期待着冬至的到来。
期待着,和他相见。
这一年的冬至似乎来得格外迟。
闻喜之撕了几本月历,才总算撕到了十二月。
那是一个很平凡普通的周日。
2019年12月22日,冬至。
不用上班的一天。
闻喜之早早起床,认真洗脸化妆,打理头发,换上很漂亮的新衣服。
然后,怀着期待又忐忑的心情出门。
砣砣这几年在流浪动物保护中心生活得很好,比从前壮实,比从前漂亮。
闻喜之接到它,用牵狗绳牵着,走出中心大门的那一刻,很好奇,如果今天陈绥出现,砣砣看见他,还认得吗?
这么一想,没忍住低着头笑起来。
南华的冬日不下雨,但却很冷。
闻喜之将衣服拉紧了一点,往前走到马路边,等斑马线那头的绿灯亮起。
旁边商厦的巨大屏幕在播放一则刚出的新闻,主持人咬字吐词十分清晰,一字一句地钻入她耳中——
本报讯,北京时间2019年12月22日上午10:00,一架从苏黎世克洛滕机场飞往我国南华的波音737飞机在飞行途中坠落,目前下落不明……
很奇怪,这瞬间,闻喜之的心没来由地揪了一下。
她抬头看向播放新闻的大屏幕,试图确认些什么,一晃神,对面绿灯亮起也没注意。
砣砣不知为何忽然躁动起来,挣脱她的束缚,直直地朝马路对面狂奔。
一切像是刹那间发生的事情。
尖叫、刺耳的刹车声、混乱的奔跑……
闻喜之怔愣地转头,几米远的马路中央,停了一辆黑色的车,砣砣流着血倒在地上。
像被人狠狠地在心尖上撞击了一下,闻喜之疯了般地朝砣砣奔去。
紧跟着,她记不清自己都经历了什么。
只记得好多血,砣砣倒在她面前,漂亮的皮毛上都是血,它挣扎着,像要死掉了。
不知道是怎么把砣砣送去医院的,也不记得等待救援的时间都想了些什么。
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装不下。
闻喜之刷着新闻,不停地问韩子文:【陈绥到底去了哪个国家?他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是去了瑞士的苏黎世吗?
是今天到吗?
后面的两句,她没敢问出口。
等来等去,韩子文没有回她的消息。
她不愿再等,打了电话过去,手指都在发抖,喉咙像有东西堵住。
电话拨了一遍又一遍,韩子文的手机一直显示关机。
闻喜之再也忍不住,蹲在宠物医院的角落哭了起来。
这五年来,她一直以为,今天会是很美好的一天,她甚至想好了,跟陈绥再见要穿什么样的衣服,用什么样的表情,要说什么话。
但她从未想过,这一天如此黑暗。
她没有等到陈绥,砣砣出了车祸。
凑巧有一架飞往南华的飞机失事,而她联系不上知道他消息的朋友。
天崩地陷。
原来是这种感觉。
不知过去多久,闻喜之哭到眼睛肿痛,再也没有眼泪,整颗心都变得麻木。
医生带来一个坏消息中的好消息——
那辆车停得快,砣砣救了过来。
它是一只很坚强的狗,在所有人都以为它要死掉的时候,它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闻喜之开始后悔,当初给坨坨起名秤砣,后悔当初第一次见陈绥的时候要故意念错他的名字,叫他陈妥。
后悔高三毕业合照那天,收下了写着他名字的校服,后悔那年冬天在孔庙替他抽了一支下下签,后悔那年暑假要叫陈绥去玩那个飞机坠毁的剧本杀。
她后悔很多很多事,把一切有关于陈绥不好的遭遇都归错到自己身上。
难过得快要坏掉了。
却又绝望地期待着,陈绥也可以很坚强地成为一道奇迹。
闻润星和孟佩之找到闻喜之的时候,她正在宠物医院里看着砣砣发呆。
眼圈红肿,表情呆滞,像被人抽去了灵魂。
她今天打扮得很漂亮,只是那张脸已经哭花了,看上去可怜得令人心疼。
孟佩之哪见过她这副样子,眼泪一下就出来了,跑过去将她抱住,声音哽咽:“之之。”
“妈妈。”闻喜之转头看着她,眼里藏着一点希翼,“他没有去瑞士对不对?”
说没有,说没有,说没有。
她在心底祈求着。
但是,她没有等到她想要的答案。
只看见,她妈妈哭着别过眼不肯跟她对视。
沉默即是答案。
不敢相信,却不得不确认。
那一架凑巧要在今天降落南华的飞机,上面坐着她等了五年的人。
而现在,飞机坠落,他下落不明。
闻喜之眨眨眼,很想再挤出一点泪,却再也挤不出来。
眼睛疼得像是要废掉。
她想,她也快要废掉了。
孟佩之小时候被狗咬过,从此留下阴影,扬言以后家里谁也不许养狗。
但在多年后的现在,她亲自将一条叫砣砣的狗接回了家里。
闻喜之变得沉默,整日郁郁寡欢。
闻珩特地从西州赶回来开导她,无济于事。
一切似乎陷入了僵局。
直到,韩子文的电话打了过来:“他没在那架飞机上。”
闻喜之抓紧手机,空洞武神的双眼迸出一点亮光,哑着嗓子小心翼翼地确认:“你在骗我吗?”
“没骗你。”
“还有,你忘了他吧。”
心头刚浮上来的那一点点亮光忽然间又灭了,闻喜之咽了咽喉咙:“你、你说什么……”
“他有女朋友了。”
他有女朋友了。
他、有、女、朋、友、了。
闻喜之在心底将这句话重复了两遍。
脑子像在墙上猛烈地撞击了一下,空白发懵。
她沉默着,不敢相信。
却又卑微地觉得,这个消息已经算好。
至少,他没事。
那真是太好了。
相比于他在飞机上坠亡,她宁愿相信这个消息。
“好。”再开口时,闻喜之嗓音里带着难以控制的颤抖,“我知道了,祝他幸福。”
“我会转告他的。”
闻喜之恢复了以往的生活。
照常上下班,休假后就去旅游。
陈绥送她的那些东西,她没有丢掉,和以往一样好好地收起来。
那条戴了五年的项链,被她取了下来,放回了原本的盒子里。
她还是期盼着跟他的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