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在他掌心中的手冰凉黏腻,她出了很多冷汗。
林蕊恍恍惚惚地他们这是在前往海滩的路上,难得礼拜天, 他们要去查看滩涂养殖的成果。
汽车沿着刚修整好的路奔驰,车窗没有开, 然而林蕊的鼻端却萦绕着海水的咸味。
有风, 刚才半睡半醒间, 她闻到了海水的咸腥味,那是大片猩红的海面。
“红树林!”无苦迫不及待地显摆, “二姐,你看到的肯定是红树林。”
小元元也认真地点头,幼儿园的画册里头画了的,海上长了红红的树。
“红树林是因为树皮里头单宁含量比较多, 氧化就变成红色。”副驾驶座上的市政府秘书自觉有义务纠正小学生,忍不住开了口。
无苦立刻指着窗户外头,示意小元元看白色的海鸟:“海鸥,我们的好朋友。”
秘书先生眼皮子直跳, 他想告诉这位东海的小财神爷, 第一,这不是海鸥。第二, 海鸥相当凶残,绝对不是什么人类的好朋友。
不过看着小和尚生怕被当场戳穿的模样, 秘书先生还是非常厚道地假装没听见,只跟林蕊聊天:“红海,你说的是赤潮吧,那个的确吓人。”
现在工业发展,沿海养殖业增多了,水体富营养化现象就会导致赤潮。
“所以,蕊蕊你可得好好种菜,把水里头的多余营养都吸收走。”他笑了起来,“老天爷让你做这个梦,就是告诉你任重道远呢。”
车里头的人也跟着笑。小元元认真地点头:“我姨姨很厉害呢。”
姨姨会种很多很多菜菜,每一种菜菜都特别好吃。
奶奶说,元元吃了菜菜长漂亮。
要是平常,林蕊尾巴早翘上天了,他从来都不知道谦虚两个字要怎么写。
现在她却神思恍惚,脑海中那一片血红挥之不去。
郭大炮先替自己的老大打起了包票:“没问题,叔叔,你看我们的法国菠菜长得多好啊。我们一定争取让你们食堂的菜谱更加丰富。”
贾市长为了身体力行地表达对于海水蔬菜项目的支持,直接让林蕊他们参与市政府食堂蔬菜的供应竞标。
现在,100多亩海水养殖池子里头每天产出的洋菠菜还有白子菜都源源不断的供应到全市各大机关食堂。
等到盐碱地平整好,他们的海芦笋跟海英菜再种下去,新鲜的蔬菜品种一茬接着一茬。
老大心心念念的冰菜也找到了,不过人家名叫冰草。
嘿,别说,这菜还真像是刚从冰箱里头拿出来的一样,看着好像浑身都结满了冰晶。
用老大的话讲,叫做看起来就高级。
蔬菜研究所的博士姐姐说,现在这草还不能种在地里头,而是应该进行人工驯化改良。
这样才能够让冰草的产量更高,适应于大面积种植推广。
郭大炮说得唾沫横飞,映衬着林蕊愈发安静。
少女的面色仍旧苍白,双眼直勾勾看着前方。
10月下旬的海边,朵朵红霞如簇簇火焰,仿佛从枪口喷出的火苗,她甚至闻到了硫磺特有的气息。
那些火焰有的往上升,渐渐淡去。
有的往下沉,色泽越来越红艳,直接淋漓成鲜血渗透入海水中。
少女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苏木的手,仿佛从对方身体传体来的热度,能够给她支撑的力量。
她突兀地冒出一句:“海上在打仗。”
她听到了炮弹的声响,有人在喊叫,可是说的话,她一个字都听不懂。
苏木收紧了自己的手,担忧地看着神情恍惚的少女。
蕊蕊好像叫梦魇住了。
秘书没有意识的什么不妥,他抬眼看向车窗外,笑了起来:“你这个比方倒是很好,我们的确正在向大米草宣战。”
郭大炮虽然觉得老大有点怪怪的,不过老大这种生物一向在他理解范围之外,再说人刚睡醒的时候的确魂不守舍。
高中生的注意力很快被秘书的话吸引住了:“大米草,那不是有用的草吗?促淤、消浪、护堤,能够做绿肥、饲料、燃料、造纸。”
为了这个海水蔬菜新项目,他事先可是做了不少功课。
手上的几本书被他翻的都快烂了。就连他妈都说,要是他学习文化课也这么积极的话,估计早就是全校前10名了。
郭大炮记得清清楚楚,《十万个为什么》里头说过,大米草是我国特地引进的一种对沿海环境具有重要保护意义的植物。
他还在老大收藏的杂志上看过相关的论文呢。
为了增强自己言语的可信度,孙泽还伸手去拉林蕊的胳膊:“老大,对不对?”
不想林蕊叫他一碰,整个人反应过激,身体跟痉挛了似的。
郭大炮惊得不知所措,他好像没怎么老大吧?
少年的胳膊被苏木一把推开,同样脸色大变的苏木死死抱住林蕊,焦急地催促无苦:“清心咒,赶紧念清心咒。”
小和尚愁眉苦脸,一定是小二姐练功时又偷懒啦,所以身体才这么差。
一点点小事就受不住。
师兄又只会欺负他。
车厢里响起无苦有气无力的咒语声,他肚子都饿死了,还要给小二姐念咒。
秘书跟司机面面相觑。
都知道贾市长请来的这位小财神爷不是凡人,可他们没想到居然连咒语都上了。
两人不好多嘴,一手朝司机使了个眼色,车子放缓了速度,平平稳稳地往前开。
无苦念着咒语,一遍过后吃了两块巧克力,又在小师兄目光的逼迫下无可奈何地又来了一遍。
不知道是小和尚被迫营业的怨念过于强大连邪魔歪道都自愧不如,还是林蕊终于缓过神了;反正她终究没有抽搐起来,两只直勾勾盯着前头的眼睛也终于松散了下来。
车上绷紧的气氛为之一松,秘书打着哈哈:“在车里头睡觉是容易走魂,迷迷糊糊的。”
郭大炮也跟着笑:“就是,我有一次下了车就跟着前头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走,还是我妈拉着我。说根本就没人。”
他自顾自干笑了三声,发现所有人都无语地看着他,高中生只得悻悻地闭上嘴巴。
苏木轻轻捏了下林蕊的手,眉宇间的担忧仍然散不尽:“还难受吗?”
林蕊微微摇头:“没事,大概是没睡好。”
在车上睡觉,姿势不对,压着胸口了,所以才做噩梦的吧。
穿越过后,除了到东海来,她好像也没看过其他的海。
什么夕阳下血红的海水,估计不知道是哪部电影里头的场景。
哪儿来的海战啊,她记得清清楚楚,这几十年的时间都没有什么战斗。
真正开战的估计也就是伊拉克。
说句实在的,虽然她同情战争中受难的人们;但自己与他们非亲非故,又隔着十万八千里,要说真多担心,那也实在太虚伪了。
没有战争,她在心中笃定地下了结论。
就是打仗,也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实在没必要想太多。
少女做好了心理建设,信心十足地点头:“没事,我好了。”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纷纷下车往滩涂的方向走。
沿海滩涂并不光秃秃,举目四望,视野所及之处长得全是密密麻麻的草。
那草生长得极为茂盛,足足有一人多高,清理野草的农民站在其间都看不清脸。
秘书往前走了两步,示意几个孩子看:“这草厉害着呢,药打不掉,火烧不掉,割了它又飞快地长,草籽跟着水流到哪儿,就能在哪儿长出来。”
这原本是大米草的优势,在极端恶劣环境下也能够茁壮生长,是防风固堤的好材料。
可惜的是,任何物种在没有拘束的情况下都会演变为灾难。
当年引进水花生以及水葫芦,专家们都是抱着一颗善意的心,可惜最终它们泛滥了,成为农民头痛不已的灾难。
现在大米草也一样。
这些外来和尚实在太会念经了,直接占领了整片滩涂,使得其他的物种完全没有生存空间。
“以前赶小海的时候,什么文蛤螃蟹遍地都是,现在全都死光了。”
奋力砍草的渔民愤愤不平,丝毫不掩饰对政府的抱怨,“你们引进这个东西,说什么防风固堤。可谁考虑过我们老百姓要怎么过日子?”
秘书有些尴尬,讪讪道:“这个也是当初专家反复论证后才决定引进的。”
“狗屁的专家,让他们自己下来过过苦日子,看他们还说不说大话。”
那渔民满头是汗,胡乱抹了把脸,冷笑连连,“那时候是怎么吹的?说这草特别营养,养猪,养牛,养羊,养鸡养鸭都好。”
结果呢?结果什么禽畜都不愿意吃。
看看这草,粗嘎嘎的,说味道好营养佳,怎么不自己吃吃看啊?
司机打着哈哈:“这是喂畜生的,畜生爱吃什么,人哪里做得了主。”
他生怕这渔民缠上他们,赶紧带着人往旁边走,大声招呼渔民当中的领头人。
那人放下手中的镰刀,一路小跑过来。
待凑近了,他小声替那老渔民道歉:“领导,你们不要怪他,他心里头苦。他家的小孙孙就是赶小海捡海货的时候陷到了大米草丛中迷了路。后来被找到的时候,人都已经僵了。”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秘书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也真是惨。”
“可不是嘛。”中年渔民愁眉苦脸,“这害人草,可真是害惨了大家伙,打什么药都杀不死它们。”
林蕊站在草丛中,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用药当然不行,一阵风浪过来,所有的药都会被海水冲刷走。
渔民抱怨了一通,又赶紧过去继续清理大米草。
他们要趁着天黑之前,尽可能多处理一些。
“用收割机吧。”林蕊比划给秘书看,“这么大的地方就靠他们动手割,要割到猴年马月。”
况且既然这场如此真厉害,估计跟水花生一样,割了以后还会再长出新芽来。
“这个问题我们考虑到了,正在联系厂家做专门收割大米草的收割机。”秘书侧过脸看几个孩子,“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割下来的大米草,我们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