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胳膊肘揽着枪杆,用一个匍匐的姿势,长久地凝视着地上的一片悬铃木树叶。掌形的叶子上有着一块浅黄色的大斑点,把整片叶子的纹路晕染得支离破碎。
此刻他的世界也同样支离破碎。
极度想睡却无法入眠。脑海里浮浮沉沉的,像是幻想又像是现实。
他听见听见敌人营地那边交战的枪声,听见树木和石块被炸成碎片的轰响,恍惚中还听见有人在叫着自己名字的一声声呼喊。
张三的歌声在林子里窜来窜去。
梁成金不知道他在哪个方向,他只觉得,那旋律和那歌声,从深而坚实的地底传来,与他血管里流动的血液相和,冲撞出一首激烈的战歌,让他无法抑制地热血沸腾。
越来越多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交织成一片壮烈的乐章,直到那火红色突然变成一片黑暗。
当他再睁眼的时候,曙光已经来临。
他先是听到了一声巨大的爆破,不是手雷之类的武器爆炸的声音,是从空中传来的一声爆破。接着是轰隆隆的声响由远及近。
梁成金撑着身体站起来。
周围参天的大树遮挡住了大半的视野,迎向泛着微微白光的天边,他把脖子仰成135度……数秒后,立即蹿出去到处找掩体。
他没有猜错,那是音爆。
他的战友们来了。看这架轰炸机的飞行风格,应该是海子在操控。
梁成金可以想象的到王扬的愤怒,也相信王扬已经掌控了局面,否则这么一锅端地炸过去,什么巨洞什么人质就全都没有了。指挥部那边也是算好了时机过来,直接进入清扫战场的阶段。
几分钟的轰炸与扫射结束,梁成金所躲的岩石缝两次被扫到,好在没有伤到哪里。
随后来到这片战场的是一架直升机,一直在敌人的营地附近盘旋着。
恢复了一些体力的梁成金跛着一条腿往营地中心奔去,在层层尘土和硝烟中向飞行员挥手致意:“早上好!”
然后从飞机的升降梯上掉下来两个人,一个是白立南,一个是王扬。
梁成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
这时候他才认识到,原来他们已经提前撤出了战场,也就是说刚刚他真是人品爆发了才没有被冲击波轰死!
他们之前都以为他死了吗?
看到王扬阴沉的脸色,梁成金忍不住又后退了一步。
现在他才意识到,原来那些自以为幻听的叫喊声是真实存在的。
王扬在拿下高地后一定在和冷锋的队员们在寻找着他。
而他因为体力不支,差点就做了队友炮弹下的亡魂。
于是认识到这一点的梁成金,在看见王扬后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跑!
可惜王扬对梁成金的脾气早已经摸了个彻底,只向前跨了一步,就把梁成金的路给封死了。
“教官,我去了。”
白立南眼看着周围的气压越来越低,和王扬打声招呼后,带了个包,拿了个手电钻山洞去了。
王扬将身上还有伤的梁成金直接扔上直升机,回到老张那里。
老张已经给他们安排好了各种物资,他的小女儿在一旁睁着大眼睛看他们,目光追随着梁成金血淋淋的大腿。
大致了解了下昨天晚上的情况,王扬就让梁成金休息。可梁成金心里装着事,实在没办法安下心来,辗转反侧好一会儿,才敢看着王扬说道:“教官,猛子他怎么样了?”
王扬理解他的烦神,沉声道:“他们都已经没事了,你休息把。”
“哦,”梁成金躺下,接着又想起什么似的起身道:“那巨洞呢?”
“差不多了。白立南先去那些山洞做点探查和整理,等确定好位置,我们再过去调查。”
这一点倒是让梁成金感到意外。
他们找这个玩意找了这么久,如今好不容易这么接近,王扬的反应居然这么冷淡,好像一点也不着急。
“教官,这蓝色巨洞到底是什么东西?”
王扬他皱着眉头,少有的迟疑:“现在还没有查出来,是什么我现在也不清楚,到时候亲眼去看看就知道了。”
“哦。”沉默了好一会儿,梁成金又突然起身:“张三他……”
王扬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回答。
梁成金了然。
捣了捣耳朵,不知怎么的,他有些耳鸣,尖锐的嗡嗡声在脑子里划来划去。
划下的痕迹带着炽热的温度。
梁成金只感觉自己的眼眶再次热了。
昏迷般睡了一天一夜,清晨,梁成金被小腹上某种奇怪的触感惊醒了。
他迷蒙地睁开眼,然后整个人僵在那里,对眼前所见处于完全无法理解的状态。
而罪魁祸首正骑在他身上,满脸担忧地望着他:“还疼吗?”
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忽扇、忽扇。
梁成金的心跳跟着砰咚、砰咚。
什么情况?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老张的小女儿会骑在他身上?
他睡个觉而已,这种禽兽不如的造型究竟是怎么摆出来的?!
还有小姑娘你在摸哪里,你知道么再往下一点就是住着狼外婆的大森林,那是个龌龊的成人世界你爸爸没有告诉过你吗?
梁成金心里奔腾而过十万匹草泥马。
伸手架住小姑娘的胳肢窝准备把她抱开,还没想好说点什么,吱呀一声门开了。
梁成金惊恐地看向门口,刚好迎上王扬讶然的眼眸。
“咳。”尴尬地咳了一声,梁成金扯着笑脸说,“小姑娘,你先下来。”
小姑娘皱着鼻头,用不太顺溜的普通话说:“叔叔别怕,我给你揉揉就不疼了。”
说着两只小手摁在梁成金小肚子上,轻轻软软地揉着。
梁成金在内心仰天长啸:我不疼啊!除了中了一箭的大腿我哪里也不疼啊!你在揉哪儿啊我的小姑奶奶!
瞟了瞟王扬,只见那货不再倚着门了,走到床边坐在凳子上,拿起水壶喝水,作壁上观。
梁成金一脸尴尬,几乎出了冷汗,却只能自力更生,笑得无比和蔼:“小姑娘,叔叔肚子不疼。”
“嗯?”小姑娘歪歪头,指着他满是血迹的裤腿说,“姐姐流血,肚子疼,揉揉会好。”
王扬的水一呛,费了好大力气才绷住表情。
梁成金干脆整个人都傻了。
操,有没有人教过你男人不会来大姨妈啊菇凉,那是你们的专利啊啊啊啊啊!你的身下是一个多么纯粹的,禁欲许久却连右手都很少使用的男人啊啊啊啊!
你这是脑子被们挤了么!!!
梁成金被这句话弄的老脸通红,只感觉人生都灰暗了,着急忙慌地要把小姑娘抱开。不料此时吱呀一声门又开了,就听见门口老张一声虎吼:“畜生!你干什么!放开我女儿!”
梁成金泪流满面。
拖着条跛腿被老张追杀了一上午,终于解释清楚以后,老张赔了梁成金一张创可贴聊表歉意。
梁成金哭笑不得地拿着创可贴回房间,虽然这玩意对他的腿伤没有任何帮助,但总比小姑娘要送他的那个巾要好。
天知道他看见那粉色包装的时候连心都碎了。
护舒宝,还是日用的。
他真心想说这玩意护不住他已经碎掉的蛋啊!
这次出去的所有队员基本都处于养伤时期,由于五十一号高地深入越南边境,所以正规部队没有任何方法支援他们。
冷锋的队员们在这里必须是自给自足,而他们的最终任务除了打击越南特攻队意外,还要调查出蓝色巨洞中到底隐藏了什么深刻的秘密。
梁成金这才欣慰地发现,他并不是这次行动中伤得最重的。
a4的左臂骨折了,吊着胳膊扶他的样子有些滑稽;肥田的头不知怎么磕到了,前额血淋淋的,被包了好几圈绷带;弹头倒是没受什么外伤,他当时趁乱冲进去救何猛,敌人回防不及,只得朝那山洞里扔了一发闪光弹,尽管立即闭眼但还是被闪到了,现在眼睛有轻微暴盲的症状,看东西是花的,还止不住地淌眼泪。
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王扬身上的伤口那么多。
不致命,但是看着很吓人。
尤其腰上两处子弹的擦伤让梁成金瞠目结舌,他不敢想象要是准头再正一点会怎么样。他几乎设想过这支队伍中任何一个人战死,唯独没想过王扬。
不敢直接问王扬,梁成金凑到a4耳根子说:“他怎么伤的?”
a4的表情现在还带着那时候亲眼见证的恐怖:
“我们夷平了没几个人驻守的营地之后,教官让我们防守着出入口,弹头去救何猛,自己钻林子里去找你和张三。”
“他一个人?!”
a4老老实实地点点头:“他一个人。”
梁成金没敢想象当时的画面,那时候首领被他误打误撞的杀死了,追出来的追兵少说也有二十几个,当时张三和他都已经没有反抗的能力,也就是说,这些人竟然被教官一个全都摆平了?
他是什么变态啊啊!
梁成金的表情落在a4眼里,a4立刻理解而同情的点点头,因为看见那个人一身是血的从树林中走出来的时候,他比现在的梁成金心情还要复杂。
他们的教官到底是怎样一个变态已经没有人能知道了。因为几乎每次,他都完成了他们不敢想象去完成的事情。
王扬并不想把太多的时间浪费在这里。
于是经过短暂的休息与治疗之后,他立刻来到了那所谓的蓝色巨洞。
这次为了保护机密,他只带了五个人过来。
等他们到达那片山洞的时候,白立南刚从其中一个洞里出来,站在那里等他们。
王扬立刻发现他的不对劲,白立南的嘴唇发紫,上下牙床直打架、手指都发僵了,俨然一副快冻死的样子。
“怎么了?”王扬递给他一方毯子。
白立南裹上毯子,缓了一会儿才说:“教官,我终于知道‘蓝色巨洞’的含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