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想到孙飞会打来这个电话,陈华毕竟是个未成年人,给一个心智并不健全的孩子戴上阴牌,出问题是迟早的事。
我说道,“出了什么问题?”
孙飞说陈华简直跟疯了一样,除了念书和看复习资料外什么事也不会做,他现在连学校食堂都不肯去了,每天一大早去小卖部买几个面包,中午放学就一边吃面包一边看书,连个窝也不挪!
接着他又讲道,今天中午的时候,他检查教室午休的同学,发现大部分同学都趴在课桌上睡觉,只有陈华还在位置上看书,心里有点担心,于是走过去劝陈华,让他放下课本好好休息休息,提高成绩也不在这一时半会。
结果陈华一回头差点没把孙飞吓人,他这副样子好像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脸色蜡黄,人也削瘦了不少,甚至连颧骨都突出了,两个眼窝子深陷,青中泛黑,好像花了烟熏妆。那种感觉就像是……
孙飞似乎还没想好形容词,停顿了一会儿才说,“你看过外国电影里的吸血鬼吗?陈华现在就是这种造型。”
其实不用孙飞过多形容,我能够联想到陈华是哪种状态,这种事我已经不是一回见了。
孙飞的语气很不安,“小叶,陈华这幅鬼样子太吓人了,这……这样下去他肯定要出问题,要是有学生死在我们班,以后我这班主任还怎么当啊。”
事到如今孙飞不再想着评职称的事了,只求能够尽快解决陈华身上的麻烦,免得挂在他班级里,影响他后半辈子的前途。
我说,“上次不都告诉你应该怎么解决了吗,你怎么还打电话问我?”
孙飞气得擂桌子,“没用,陈老师根本不理我,他好像对陈华目前的样子挺满意,我前天给他打电话过去,他说学生就该有个学生的样子,陈华现阶段就该这样,先苦后甜嘛!”
我气得眉头一拧,“放屁,这特么是一个当家长的人该说出来的话吗?”
孙飞说,“是啊,连我这个当班主任的都看不下去了,可陈老师居然一点都不担心,真是把孩子的学习成绩看得比命还重要,我正为这事发愁呢。”
我说,“干脆你也别管了,儿子是陈老师自己的,他都不心疼,你着急什么?”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不称职的父母,打着“一切为孩子好”的旗号拼命作妖,净往绝路上瞎折腾,他儿子的未来能不能一帆风顺我不知道,陈老师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罢了。
拿到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才是关键,一纸文凭除了能证明他儿子的学习能力,也能让陈老师倍有面子,这才是天下父母穷折腾的主要原因。
陈老师犯了全天下父母的通病,只是普通父母大多是轻度感染,他这属于是重度的,已经病入膏肓了!
孙飞说,“我不管就没事了吗,陈华毕竟是我的学生,他出事了哪有我的好果子吃?”
我不耐烦了,这个话题已经翻来覆去听他念叨了好多遍,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我沉着脸说,“那你告诉我,应该怎么管?儿子毕竟是人家的,你跟我有什么权利做主?”
退一步讲,就算我管了这趟闲事,花那么大精力和代价把陈华从崩溃边缘拯救回来,人家会感激我吗?没准陈老师还会骂我,耽误他儿子考重点高中的正事。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我已经做得够多了,哪次能得到好果子吃?
孙飞无可奈何,挂电话之前长叹了一口气,“那好吧,我再联系陈老师试试,看看能不能说动他改变主意,我真是受够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父母?”
我丢掉电话,也是心事重重。
陈老师什么性格就不多说了,像他这种老顽固肯定不能答应孙飞的请求,必须折腾到儿子出事,等事情闹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后才会幡然醒悟,陈华虽然叛逆、不听话,可好歹是个孩子,摊上这样的老爹只能算他命背。
下午我韩涛跟我请了假,说是要带着女朋友回老家看一看,他这一走,我也没什么心思打点鱼店了,便提前关了店铺出门散心。
我忽然想到自己好久没跟刘媚吃过饭了,最近她们公司很忙,每次打电话刘媚都在加班,基本是晚上十点才回家,声音很憔悴,我挺心疼她,实在太操劳便辞职算了。
我给她打去了电话,果然刘媚又在加班,电话里传来她在办公室码字的声音。
我问刘媚今天又没空,她说有,幸好最近业务订单减少了不好,再这样忙下去她都快累散架了,今天是最后一天赶工,最好这份文件资料就可以下班了。
我急忙说,“那我过去接你下班吧。”
刘媚没有拒绝,似笑非笑地说我,“你老人家亲自接我下班?真稀罕!今天太阳不会打西边出来了吧?”
我尬笑说,“好久没一块吃过饭了,我想请你看场电影,有空吗?”
刘媚好像舒了口气,说好啊,公司距离电影院不远,你先到电影院买票等我吧。
我匆忙赶到电影院门口买票,手上拿着两桶爆米花焦虑不安地等着,半小时后刘媚才迈着沉重的步伐过来,脸色很憔悴,不过看到我之后她还是笑了笑。
见她表情这么疲倦,我都有点心疼了,递了一瓶矿泉水说,“这份工作这么累,干脆别干算了!”
刘媚嗤笑说,“不上班哪有钱赚?辛苦一点也不错,这个月我能拿到不少绩效奖金呢。”
我抱怨说,“给别人打工,赚的再多也是老板的,能分你多少?看你这么累我都替你不值。”
刘媚眼中闪过一道光,说不上班怎么办呢,找谁养我啊?
我脑子一抽,说我这儿缺个管账的,你要不要来?
刘媚把头低下去,脸颊滚烫,好像熟透的苹果,“呸,不要脸!”
我就纳闷了,好端端的干嘛又骂人?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电影散场后是晚上十点,我看时间还早,于是带刘媚去了一家餐厅吃饭,这辈子我都没享受过,现在条件允许了,决定带着刘媚去开开洋荤,找了家环境还算不错的西餐厅潇洒一回。
喝着小红酒、听着爵士音乐,气氛稍显暧昧,我连干了两大杯红酒,有点上头,口干舌燥的,可能是餐厅暖气打得太足吧,有点热,一颗心在蠢蠢地跳动。
刘媚一直低着头,好像在等待着什么,我想跟她表白,可所有话都卡在嗓子眼里,不知道该怎么说。
于是两个人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