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轮开始之前,连天青还要先读书。
他还是没有选门类,随机了一本。
这次他随机到的是造纸术,一种制笺的方法。
这次他的用时比上次更短,香才燃到一半就已经翻到最后一页,向明山点了点头,开始讲解。
这个制笺的方法其实并不特别,跟刚才那位大师拿到的有点类似,关键在于里面一个配方材料的名字很特别,在场的人都没有听说过。
但连天青就知道,这是南粤一带的一种植物,叶片很长,柔韧有力。虽然他没有试过,但可想而知,用这种材料做成的纸绵韧有力,不易破裂。
连天青的改进手法也很有趣,他并没有去琢磨增强它的优势,或者跟其他的品质进行结合,而是提到了一点,这种植物虽然没什么味道,但是是可以食用的,口感还很不错。
所以,在他的构想里,在这个植物的基础上,重拟了它的制作过程,让它可以安全无虞地食用。
于是,纸变成了食物,可以用在多种场合,有趣又风雅。
许问完全没想到连天青会进行这样的设计,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他忍不住去想,在七年前家庭生变之前,连天青会是什么样的人?
说不定跟现在完全不同,是个非常有趣、很有生活情趣的人?
不过他没时间再多想,现在连天青已经拿到了二十分,他还没有得到答题的机会呢。
连天青把第二个木牌放到身边,明山举起新的木盘,看向下游各位:“准备了。”
一时间,所有人目光灼灼,他们的袖子全部都挽到了胳膊肘以上的位置,俯身向前,做好了准备。
黑色的漆盘反射着阳光,形成白灼的光点,落到了水面上。
它剧烈地摇晃一下,稳定下来,开始顺着水流向下漂。
许问留意到,即使晃动得这么剧烈,漆盘上的木盘和茶水仍然非常平稳,没有移动,也没有泼溅出来。
这是怎么设计的?
会不会与水流发生什么反应,影响它的去向?
许问心中一个个念头闪过,但这时,上游的大师已经有人开始动手了!
第一个动手的竟然是刘万阁,他本来就坐得靠明山近一点,这时眼看着漆盘要从他面前那个漩涡旁边掠过,漂向下一个漩涡,他毫不犹豫地伸手进水,用力一搅。
漆盘动了一动,划了个圈子,仿佛靠近了那个漩涡,但下一刻又漂了出来,顺着另一只手搅动的方向落了下去。
“你!”刘万阁瞪着眼睛去看另一只手的主人,李全翘了翘嘴角,说,“各凭本事。”
明山之前的意思也是这样,所以刘万阁也没什么话好说,吹胡子瞪眼睛地盯着漆盘,结果突然又笑了起来。
漆盘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松地被李全得到,它也被人半路截了胡,储秋实和气地向李全笑了笑,也动了手。
很快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让漆盘落到自己面前从而得到它这件事,比想象中还要难。
所有人都在干扰他人,漆盘每靠近一个漩涡,就有人动手把水搅混,让它进入新的激战。
一时间,局面极为混乱,河中水流激荡,漆盘上面的东西虽然仍然没有受到太多影响,但动作明显变大,同样陷入了混乱中。
这大半段河面上,所有人都在伸手,所有人都在努力,但没一个人能够得到它。
突然间,大师们抬头,相互对视。
这样不行,他们很快就意识到了。
他们必须更了解水的情况,知道它的动向,才有获胜的可能!
而非常有意思的是,“水”这种东西是无法被塑造的,它无法成为工匠们塑造的材料。
也就是说,在场的大师们对于水的理解,几乎都是旗鼓相当,没有人会更强一点。
几乎就在一瞬间,所有人由动变静,不再像之前那样胡乱伸手搅水,而是凝视着水面,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们的手悬于水面之上,伴随着水波轻轻摇晃,动得非常谨慎。
许问的位置大概在人群的中段偏后,连天青就在他旁边。
由于前面动手的人太多,搅乱了漆盘的进程,现在它离他还有一段距离。
此时,许问也在看着水面,但看到的东西与其他人全部都不一样。
他看到的是水,又不止是水,还有各色各样扑面而来的线条与数据。
在龙神庙的时候,他就拥有了这样的能力,当他专注地盯着一样东西看的时候,它会自然变成数据模型,就像在另一个世界里,百里启和马玉山在电脑上架构起来的那些东西一样。
这能力来得很突然,但到现在为止,许问用上它的次数也不多。
原因很简单,在此之前,他就已经能够目视准确得到物体的尺寸长短等精细数据了,这个能力虽然也是一样挺好的补充,但总地来说还是画蛇添足,用处并不大。
但现在这个时候可不一样了,金顶河的水流化成了大量的数据扑面而来,铺天盖地,触目皆是,还带着各种各样的符号。
他匆匆扫过去,认出其中有的是水的单位质量,有的是它流动的速度、冲击的方向与力量,甚至还有一些很微小的东西,是河中的游鱼、浮游生物、牵引的水草等等等等等,数据极多、极复杂!
刚开始发现的时候,许问心里一喜。
其他大师们发现的事情,他当然也发现了。
要想顺利得到漆盘,必须对水有足够的了解,尤其是水流的方式与它施力的方向。
就像他之前发现的一样,这漆盘是经过特殊设计的,它与水流接触的方式、施力与受力的方式与需要列入考虑范围内。
现在这些数据都已经给你摆出来了,那岂不是说只要计算出来,就可以顺利找到施力的那个点,顺势得到这个漆盘?
但是要怎么算呢?
水在不停地流,木盘不停地在这个漩涡和那个漩涡里撞击,数据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变化。
这么多数据,他看都看得眼花缭乱了,要怎么处理?
大脑根本反应不过来,就算最高级的计算机,也未必做得到!
这根本不是帮忙,这是在干扰啊……
许问思考了半天,不仅没有得出结果,反而觉得整个脑子都有点嗡嗡嗡的,脑门有点发烫的感觉。
不行,这不是办法。
他深吸口气,闭上眼睛,那些数据线条次第从他眼里消失,最后一片空白。
身边水流哗啦哗啦,许问冷静了一下,睁开眼睛,结果一看水面,数据们又回来了,吵吵嚷嚷,嘈杂个不停。
这真的是干扰啊,太烦人了。
这样他别说去争什么东西了,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啊。
这时,许问突然发现,漆盘已到眼前,连天青去没有去看它,而是担忧地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干扰太多了……”许问也不知道连天青能不能理解,有些烦躁地说。
“那就别去看。”连天青理所当然地说着,他转过头去,轻轻一划。
激荡的水流中,漆盘划了一个优雅的弧圈,无视下方另一位大师伸出来的手,稳稳地落到连天青面前的漩涡中。
连天青再拔一筹!
而这时候,许问却来不及去多想连天青的领先了。
别去看?
他喃喃重复了一遍连天青的话,再次闭上了眼睛,又再次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