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骁的眼前的世界一片血红。

若不是亲身经历，谁又能够感同身受？

一个稚嫩的小少年，在一夕之间失去了自己所有的亲人之后，又亲眼目睹了自己母亲抛下自己嫁给别人的感受。

甚至从方家回来之后，他想过去死。

但唯独他不能死。

因为霍家只剩下了他，若他也死了，那霍家的血海深仇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报了。

从那时起，他之所以活下来的唯一念想就是，报仇！报仇！报仇！

如今，当他突然听到，也许当初的那场惨剧是可以被避免的时候，他的情绪就有些难以控制。

如惊涛骇浪，吞没了他的所有理智。

方牡丹翻着白眼，眼看就要不成了。

如今林梦雅也顾不得其他，一手砸在了霍骁的手腕上。

她选择的这个点很是巧妙，在正常的情况下，不管是力气再大的人也会不自觉地松开手。

但霍骁没有。

他甚至只是稍稍松了松，就继续用力。

为霍家复仇的执念，甚至能够控制住他的身体！

“白苏、采茹，把人给救下来，快！”

她又不能把霍骁的手腕削下来，能让白苏跟采茹试一试。

可没想到，俩个姑娘才刚刚近身，竟然就被霍骁给甩了出去。

“霍骁，你他么的冷静点！”林梦雅火了。

她这么做也是为了帮霍骁报仇，找出真正的灭门仇人。

只是，霍骁太不冷静了，但方牡丹现在绝不能死！

就在林梦雅拔出银针，发了狠要对霍骁采取强制措施的时候。

刚刚还充斥着暴怒杀人气息的家伙，却突然身子一软，向后仰倒。

“咚”地一声，霍骁躺在地上，双眼紧闭。

龙天昱及时走了过来，先站在自家夫人的面前轻声问道：“没事吧？”

林梦雅摇了摇头，“我没事，你先把他弄出去吧，这里我来处理。”

方牡丹虽然没死，但也是就剩下一口气了。

何况，她之前就被自己吓唬了个够呛，现在又加上霍骁这么一闹，万一要是处理不好，恐怕就得出个什么意外。

唉！

她真是欠了霍骁那家伙的，现在还得给他收拾烂摊子。

......

霍骁刚醒，就看到母亲双眼通红的坐在自己的身边。

“骁儿，骁儿你终于醒了！”

方娆激动地抱住了自己的儿子，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你吓死娘了！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霍家的事情我跟你父亲也正在查，你可不能再这样吓娘了！”

方娆赶到的时候，霍骁已经被龙天昱出手打晕了。

但之前闹出的动静也不小，她听采茹说完整个过程之后更是心疼自己的儿子。

心疼之余她越发的自责愧疚。

都是她这个当娘的没用，才会让儿子的心事这么重，差点就害了儿子。

要是骁儿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恐怕她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我没事。”霍骁想要把人推开，但方娆抱得太紧了，他又没办法，真的用力去推。

垂下眸子，霍骁的脸上一片死寂。

他总以为自己已经变得足够强大，甚至可以替自己的亲人报仇。

但今天，他却发现原来他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他没办法为祖父他们报仇，甚至都没办法控制住自己。

这样的他，哪怕是真正的仇人站在他的面前，他也做不到冷静去面对。

他只会被仇恨所煎熬，被心魔所操控。

“我想单独待会，你先出去吧。”

他哑着嗓子说道。

方娆当然是不放心，但是她更不想让霍骁难受。

只能含泪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

“好，娘就在外面守着你。骁儿，你若是想要吃什么了，要是觉得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娘。”

霍骁捂着点，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门，被人悄悄关上。

此时霍骁再也控制不住，有泪从指缝中流出。

祖父，还有霍家的那些族人，是他没用！他报不了霍家的血海深仇，一辈子只能活在仇恨与愧疚的阴影之下。

门外，林梦雅也是刚把方牡丹救治过来。

幸好之前为了解救那些被害女子的时候，她研制了不少安神的药。

她给方牡丹灌了几粒下去，又点上了自己特制的药香。

现在人已经睡着了，只是醒过来之后可能依旧会留下心理阴影，不过却不至于精神崩溃，往后只能当个傻子。

她看到方姨悻悻地守在了门口，霍骁应该就在里面。

看到她，方娆才像是见到了主心骨。

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泣不成声，“小雅，你说，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骁儿的心事太重了，我真怕他......”

林梦雅轻轻地拍了拍方姨的手，安慰道：“凡事都有我们在，您别那么担心了。倒是我已经让人将方牡丹的马车追了回来，您得出去看看，免得让别人起疑心。”

“唉，好，我这就去。”

方姨失魂落魄地走了，临走之前视线还一直久久的徘徊在紧闭的房门之上。

如今的她，一心只为了自己的孩子、爱人而活。

她实在是没有勇气接受再一次的母子分离了。

老天爷，为什么承担这一切的不是她，而是她可怜的孩子？

傍晚，小厨房送来了丰盛的吃食。

在场的都是她信得过的人，因此方牡丹与霍骁的意外都没有传出去。

大家的口风都很紧。

哪怕是再担心，对于外面的打探也是一律不肯透露出一个字的。

也幸好现在是过年期间，再加上之前白静与林梦雅闹的那场不愉快，导致他们这个小院儿其实也没几个外人来。

林梦雅先是安置了大家伙，大家都有些担心霍骁的情况。

尤其是在得知，他就是方姨那个失散了十几年的亲生儿子之后，大家都不希望他出事。

林梦雅将人都安抚好了，这才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敲了敲房门。

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连呼吸也是轻不可闻。

林梦雅倒是不觉得霍骁会这么脆弱，出什么意外。

但，若他一辈子都被心魔困住，恐怕也会跟废人一样，那这还不如杀了他。

“霍骁，我知道你在里面，我有几句话想要跟你说，所以你把门打开好吗？”

她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劝说。

可惜，里面依旧是安安静静。

林梦雅眉心微蹙，声音也更轻柔了些。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见人，但是我要对你说的话很重要，麻烦你开下门好吗？”

没想到，这话还没说完，就见她身旁伸出来一只大脚。

“咣当”一声，紧闭的房门被人突然踹开了。

龙天昱站在门口，有些不满地挑了挑眉。

谁给霍骁的脸？让他夫人这样轻声哄。

惯得臭毛病！

林梦雅惊讶了下，但并没有责怪龙天昱。

这种时候，还真的需要昱的这种霸道来让霍骁面对事实。

屋子里没有点灯，昏暗又清冷。

林梦雅放下了药汁，下意识地搓了搓手。

龙天昱看到了，立刻将她的小手拢在了自己的掌心内。

在他看来，霍骁虽然很不容易，但他们这里的每个人，哪一个没有自己的伤心事？

如果大家都一味的沉溺于悲伤，一味的自暴自弃，那岂不是让那些仇人拍手称快，让自己的亲人痛苦不堪？

他并非是无视霍骁的痛苦。

相反，他因为自身的原因，甚至对霍骁是有些感同身受的。

所以他才觉得霍骁不该如此！

最重要的是，凭啥要他媳妇哄别的男人？

昱的掌心很大，也很暖。

林梦雅只觉得指尖都是暖的，轻轻将手抽了出来，用眼神示意他去关门。

被自己夫人使唤，龙天昱自然是一百个乐意。

长腿一勾，门就砰地关上了。

他还顺便拿过桌子上的油灯，用随身的火折子将油灯点燃。

冷冷清清的屋子，因为这样一盏豆大的橘色灯光而显得温暖了不少。

林梦雅看向了床上。

恐怕从方姨离开之后，霍骁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

他背对着一切，也似乎将所有的光明与希望都拒之在心门之外。

这是一种自暴自弃的消极应对态度。

林梦雅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清了清嗓子，她缓缓说道：“你自己也应该感受到了吧，就在刚刚，你完全失控了。”

她的声音明明很沙哑，并不好听，但落入旁人的耳中，却多了几许柔和。

霍骁并不为所动，就跟没听到一样，继续维持着那个动作。

林梦雅也不管他有没有听到，接着说：“我问过霍叔，他说你们霍家的后代，从小就要练一种极为刚猛的武功。”

“所以你应该无所畏惧才能无坚不摧，但你没想到的是仇恨打败了你，让你变成了一个失控的杀戮傀儡。”

“你害怕这样的你没办法为霍家报仇，更害怕因此会伤害自己身边的人。”

她将他的心里所想，娓娓道来。

霍家的这套功法的特点便是刚猛无畏，但也因此埋下了一些隐患。

若是丧失了一勇无前的勇气，那他就会惧怕，就会产生心魔，从而对自己也会产生怀疑。

如此，就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失控，会出现刚才差点就错手杀死方牡丹的情况。

其实他的这种情况，倒是跟郑渊的情况有点类似，只不过，却没有郑家那么严重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