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经历了多年战火,当年战国时期的赵王宫早已经破损不堪。后赵歇入主邯郸,便大兴土木重修了王宫,不过因为赵地财力有限,新建的王宫倒也气局有限。
款待汉王的酒宴就是在王宫的大殿中举行的。赵歇亲自作陪,赵国千石以上的官员悉数到场,再加上刘邦等一众人,大殿之上倒也显得热闹非常。
美貌的宫女如同花间蝴蝶般穿梭于宴席之间,不断的端菜斟酒。殿堂之中,舞姬伴随着管乐珊珊起舞,刘邦则目不转睛的盯着厅中美艳的舞姬,连赵歇的两次敬酒都没有留意。直到一旁的陈平捅了捅才恍然大悟,连忙端起酒杯回敬。
赵歇酒意正浓,便哈哈大笑道;“原来大哥你也是性情中人,看来你们兄弟果然是志同道合之人,一会我就给大哥你送几名绝对让你满意的美人过去。”
刘邦笑眯眯的举起酒杯,“来,为此共同爱好,当饮一杯。”
赵歇并不擅饮,却在刘邦的热情相劝下喝的酩酊大醉。到是看似精瘦的刘邦,未曾想过酒量却是极大,赵国数十位大臣将军前来相敬,都是面不改色的喝了下去。
酒宴尚未散去,赵歇就已经不醒人事了,左右急忙将他扶回内室歇息。刘邦却喝的兴致极高,代替赵歇为主人四处和赵臣们举杯畅饮,聊得投机处便勾肩搭背,毫无一点汉王的架子。不少赵臣起初还对这个汉王心怀戒心,如今看来皆称道汉王乃是豪爽义士。
其中最为得意当属耿义,汉王对他的亲热有目共睹,众人朝他递来的羡慕目光让他不禁有些飘飘然,连带喝的酒也多了不少。酒过三巡,耿义虽擅豪饮,却也醉的厉害,摇摇晃晃的走到刘邦面前,舌头也喝大了,抓住刘邦的手口齿不清的说道;“汉……汉王,要说这天底下我最佩服的人呀,那……那一定是你,你……你比我们大王强太多了。”
刘邦从耿义手中抽回了胳膊,面色有些尴尬的对左右说道;“耿大夫喝多了,喝多了,来人呀。”
“在。”一名宦官应声道。
“扶耿大夫回府。”
“诺。”
正在和赵臣笑谈的刘邦抽空望向一旁陈平,使了个眼色,陈平目光警惕的转向其他地方,缓缓点头。
刘邦心中大定,便拍了拍手高声道;“诸位,诸位。”殿上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向刘邦。
“如今酒兴虽然未尽,但夜色已晚,再喝下去恐怕诸位醉的连家门都进不了了,要是家中有悍妻的,恐怕要吃不少皮肉之苦吧。”
众人哄然大笑,刘邦又笑着说道;“不如今日就到此为止了,来日,来日邦一定与诸位一醉方休。”
人群渐渐散去,刘邦也带着陈平等人随着众人走出王宫,回到了赵歇为他准备的驿馆。
推开驿馆的大门,却见里面已经密密麻麻的站满披挂齐整的兵卒,见刘邦进门皆齐齐望向他,若是细心观看,却能发现这些士兵身上的服饰并不是汉军的赤红色,而是赵军服饰。
当先一甲胄在身的彪壮大汉正是樊哙。上前数步屈膝跪在刘邦面前,粗声道;“汉王,驿馆已经被我们牢牢控制。兄弟们都准备好了,一个个心痒难耐,就等你一声令下了。”
刘邦面色绷紧,面色凝重,扭头看着陈平问道;“宫中可是打点好了,能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陈平点了点头,直接回道;“赵歇性情暴虐,刻薄寡恩,王宫中的执事王喜等人都已经被我收买,王喜答应在一个时辰后放火焚宫,他确保没有人任何人能靠近将赵歇救出。”
刘邦面色平静,看不出来喜怒,只是淡淡的说道;“切忌,要确保万无一失,我不想留下把柄给世人说道,明白吗?”
陈平低下头,“明白,事后这些人我都会处理干净的,汉王请放心。”
刘邦又看向樊哙,樊哙一挺胸膛,嘿嘿笑道;“这么多年的出生入死,大哥你还不放心我呀。”
刘邦闭目深吸一口气,霍然睁眼,“动手!”
夜幕中的邯郸城,原本清冷的街道上却有数支黑潮在迅速流动。刘邦不便出面,便坐镇驿馆居中调度。汉军分为三部,一部前去接掌各处城门,开门放城外大军入城;一部巡城警戒,同时防止王宫中有漏网之鱼逃出;陈平和樊哙则亲率三千精锐攻打王宫,务必将一千赵国禁卫军控制。
王宫东门,正在城门执勤的赵军士卒发现了正在靠近的黑潮,军官拔剑高声喝道:“来者何人。”
汉军却用一阵箭雨来回应他的问话,城门处十几名赵军顿时被射成了马蜂窝。城门上的赵军已经发现了异状,连忙想要拉响警钟,却被一只飞来的羽箭贯喉而过,惨叫着跌落城下。
黑暗中樊哙粗壮的身躯闪了出来,手握大铁锥一马当先的跃入了城中,怒吼着将两名正想砍断吊桥的赵军砸成肉泥。
“杀!”樊哙大手一挥,身后的汉军士卒疯狂涌入。
汉军刚刚冲入宫门,却迎头碰上正好路过闻讯赶来的巡城兵。两军短兵相接,皆是仓促应战,在狭小的宫门处混战成一团。
赵兵虽然人少,却都是以善战而著称赵军中的精锐,尤其领队的少年校尉更是武艺高强,一杆银枪挥动下几乎无人可以近身。再加上宫门处地势狭小,汉军虽然人多却也展开不了,只好一队队的冲上前去和赵军捉对厮杀。
樊哙见汉军被卡在宫门处进退不能,顿时心急如焚,大吼一声猛地将纠缠自己的几名赵军打的筋骨尽裂,他自己则高高跃起,猛的扑向那名少年小将,那小将急忙回枪格挡。
枪锥交接,金石之声如同雷鸣,樊哙和小将皆是感觉手臂剧震,不由收起来轻视对方之心。两人你来我往,混在成一团,一时竟不分上下,樊哙越打心中越惊,没想到赵军中竟有如此人才,当真是自己小觑了天下英雄。
他却不知道那名小将心中更是惊惧。他是赵王室的旁支血脉、赵歇的族侄赵屹,自小极负武力,十五岁之时就可以轻松拉开三石弓,被赵地好事之人喻为赵国第一猛将。他平生极为傲慢自负,也正是因为这个性子才不被赵歇所喜,虽为王族却只能任区区一个校尉。
赵屹原本以为这天下唯一可以做他对手的就是传说力能举鼎的霸王项羽,一直以他为目标苦练武艺,并发誓要为赵国在战场上击败他。但他却没想到天下除了项羽外还会有如此武艺高强之人。
樊哙勇力虽然不及项羽,却也相差不多,和赵屹更是伯仲之间。赵屹苦战许久,却无论怎么也拿不下樊哙,心中愈发着急,见身边的兄弟越来越少,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优势兵力的汉军屠戮一尽。
就在这时,王宫内忽然起火,间杂着宫人奔走的惊呼声,转瞬就大火冲天。汉军见事成,齐皆高呼万岁,士气顿时大振,将面前残余的赵军强压了下去,冲入了宫中,见人就杀。
樊哙急于率军掌控王宫,不欲和赵屹纠缠,便虚晃一枪甩开他转身离去。赵屹在层层汉军中左突右杀,浑身浴血,回头看见王宫内火光冲天,心知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便突围杀出城去,奔向城北三十里处的一处赵军军营。
此时邯郸的城门已经大开,大批的汉军涌入城中,迅速接掌了邯郸全城,随即宣布全城宵禁,严禁不知何事的赵民上街。
耿义醉酒正卧床酣睡,睡梦中忽然被大声的喧哗声吵醒,跌跌撞撞的走出门去,抓住一名正乱串的家仆怒吼道;“吵什么,你们吵什么。”
那家仆满脸恐惧,结结巴巴的说道;“老……老爷,王宫着火了,好大的火呀,快烧到我们这了,快逃命吧。”
耿义的府邸紧临着赵国王宫,也难怪家仆会有此一说。
耿义听完一愣,转头望向王宫方向,却见冲天大火燃起,顿时浑身酒意惊醒。连忙手脚慌乱的跑到马厩,翻身上马就要冲出,那家仆却死死的拉住马缰,大声道;“老爷,外面已经宵禁了,见人就杀的,你千万别去呀。”
耿义却是不理,狠狠一马鞭抽在那家仆手上,那家仆吃痛便松开手来。耿义趁这间隙挥鞭风一般的冲出门外去。
耿义府邸离王宫并没有多远,路上也是幸运的没遇到汉军,直接奔向王宫东门,正好撞见刘邦在一群人拥簇下入宫。
耿义远远的喊着“汉王”,刘邦一愕,便回头停下步子,待看见是耿义,顿时脸上又是惊恐又是惊惧。
抓住刘邦的手,耿义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怎么着火了,赵王可好。”
刘邦愣了愣,脸色换成悲戚的样子挤了几点眼泪说道;“我不正要去救火嘛,不过看这火势如此大,恐怕赵王他已经在火中遇难了。”
耿义虽然不通人情世故,但并不代表他蠢。他这时已经发现了刘邦以及他左右一众人的样子有些不对劲,刘邦脸色的表情更像是刻意装出来的。待细细查看,才发现城头站的竟然都是汉军,此刻心中哪还会猜不到。
指着刘邦的鼻子,耿义却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悲苍和无奈。
“刘邦,好你个刘邦,竟然打一开始就是想谋夺我赵国江山。是我耿义有眼无珠,错信了你。”
耿义悲愤交加,下马朝着王宫的放下跪下,拼命的磕头,嘴里悲声道;“大王,是我耿义负你,引狼入室,让你横死。我真是瞎了眼睛,错信了刘邦这个小人。”说完耿义双指猛的插向自己的双眼,竟生生抠下眼珠,两行血泪顿时涌出,耿义却浑然不觉,只是拼命磕着头,忽然跃起,猛的一头撞向城门。
一旁的亲卫正欲制止,却被刘邦伸手拦住,面带复杂的看着脑浆迸裂死在地上的耿义,叹了口气道;“让他去吧,此人虽然愚笨,却是真正的义士,替我厚葬了他。”
“诺!“
刘邦转过身躯,抬头望着宫中冲天的火焰,说道;“昭告全城,说耿义谋反欲自立,放火焚城烧死了赵王,现已经被我擒杀,灭了三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