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早朝的时间,却依旧宫门紧闭,大臣们仍然未离开汉王的寝宫。
宫人们都小心翼翼的端送着茶水,不时将汉王身前已经放凉的茶水撤换,不敢有丝毫大意。谁都知道汉王现在的心情很差,差到极点,一个人若是心情很差常常会找个人来发泄下情绪,他们之中没人希望会成为这个人。
殿下站着三人,分别是萧何、陈平和曹参。刘邦则铁青着脸,翻动着手中的奏疏,面色十分难看。
重重的将竹简摔在了地方,高高的弹了起来,一旁正在伺候的小宦官顿时被砸了个正着,却捂着头不敢发出半年动静。
刘邦“霍”的一下站了起来,背着手大着步子不停的在座前来回走动,满脸的怒不可遏。
“这个韩信他想干吗,他到底想做什么?放着中原的项羽不去打,居然跑来打我们,他疯了吗?娘的,我又没有挖他祖坟,他为什么就这么和我过不去,项羽都不管了只是打我。”
忽然停下身子,瞪大眼睛看着陈平气呼呼的说道;“你不是说韩信最大的敌人是项羽,他不会对我们穷追不舍的吗?现在你如何解释。”
陈平苦笑,低下了头去,他很想指着刘邦的鼻子吼道;这关我什么事,如果我能猜到的话那我就是韩信而不是陈平了。
只可惜他并没有这么做,他只是更加谦卑的将头低了下去,满脸的诚惶诚恐,唯有以此才能平息刘邦心中的猜忌。
他一生所长的是算计别人和揣测他人的心思,可惜他这次却算错了韩信。他心中不由有些佩服起这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了,究竟是什么让他能够如此自信,自信的可以藐视天下豪杰。
当年项羽二十万精锐入齐地,尚且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如今他却要带着十几万杂牌军入齐,对手还是实力雄厚的刘邦,这着实让人有些费解。难道他真的自信如此,连项羽都不放在眼里?要知道中原如是项羽得手的话,那秦军面临的将是灭顶之灾。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果秦军主力都在中原损失殆尽,那不伦在河北、在齐地如何的大捷、大胜,都无法改变国灭的事实。陈平自付当前这个局面,若他是韩信的话一定会倾力对付中原的项羽,对刘邦只是据河死守。
这也是他为刘邦定下的计谋,坐视秦楚大战,按照他的分析,秦军恐怕最终会占据上风。然后在紧要关头时刘邦突然出兵席卷河北,坐收渔翁之利。
这才是事情应该发展的方向。可韩信却偏偏不按常理出牌,竟然弃中原于不顾,只是一味攻打刘邦。陈平也忍不住想学着刘邦问道;他想干吗,究竟想做什么?
可惜没人能回答他,在空荡的殿中回荡的只有刘邦喋喋不休的怒骂。
陈平忍不住苦笑,这就是她选择的君主,一个有着雄才伟略同时又有着市井无赖气质的矛盾体。
直到刘邦骂的口干舌燥,这才停了下来,伸手接过了一碗热茶一饮而尽。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萧何站了出来,躬身说道;“汉王,这种时候不是我们抱怨的时候了,我们必须拿出实力和决心坚决的反击秦军,尽量将战火控制在河南一部,而不是蔓延到齐国腹地,唯有这样才能保住齐地元气。”
萧何是汉国的相国,又是刘邦最为倚重的亲信和老兄弟,所以萧何的意见举足轻重。
“不用你说,我知道。”刘邦点了点头,。
“老萧,我还需要军队,更多更多的军队,你得给我想办法去弄。”
萧何面上表情一滞,无奈的说道;“汉王,如今我齐国已经有了三十万大军了,还要征召的话恐怕会因小失大。要知道齐国七郡不过四百多万人口,这三年的战乱连连,青壮大量死伤,我们和楚国交战以及出兵河北已经损失了三十多万青壮,如今还要征召的话,恐怕真的会激起民变的。”
刘邦鼻中重重哼了声,“这些齐人们,平时想必是待他们太好了,竟然如此不知好歹。我出征赵地时竟然谋反,幸好我娘子她足智多谋,这才险险的平定了齐地。”
萧何心中苦笑,心想吕雉做的确实够绝,一锅端将齐国田氏连根拔起。短期的效果确实明显,让齐国贵族们彻底断了拥立齐王的念头,也随之带来的问题同样显而易见,那就是齐人大多心生悲戚,对田氏遭遇多有怜悯之心。连带当初田横之死也被重新提起,民间纷纷相传是死在刘邦之手。
刘邦竖起了二根手指,说道;“我需要再征二十万大军,所有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青壮皆要登籍在案。”
萧何吓了一大跳,待确定刘邦所说的话后便连连摇头,“汉王,这……这怎么可能,如今三十万大军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若是再征二十万,老臣敢想你担保,齐人一定会彻底背弃您的。”
“呸。”刘邦朝地上重重的吐了口唾沫。“背弃就背弃,总比现在就死的好。你怎么还没弄明白呀老萧,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打败秦军,这也是唯一的事情。只要能打败秦军,我们以后就有的是民心,如果败了的话,我除了死路一条还有别的选择吗?”
“你说民心对吗?那我告诉你什么是民心。百姓是天底下最卑贱的生命,他们有时候需要的仅仅是一口饭吃,谁给了他们这口饭吃谁就是民心所向。成王败寇,历史从来都是成功者书写的,都是为成功者歌功颂德的,如果我刘邦能成为这乱世的胜利者,那我就是民心所向,天意所归,反之我若失败的话,那就是万不复,千夫所指!”
无论刘邦如何相劝,甚至气急败坏的放出狠话,萧何就是坚持不肯答应。作为这个国家的相国,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国家的情况了。他被刘邦缠的没有办法,只好答应再扩军十万,以此为最后的底线,再多一兵一卒他都死活不肯答应。
刘邦拿他没办法,最后只好勉强同意。既然定下了扩军的方案,那接下来自然是谈粮饷之事,这回萧何直接把手一摊,说道国库如今已经空空如许,连一枚闲钱一颗余粮都没了。能发的早已放下各军军中了。
自从刘邦入主齐地后,萧何一直将齐地打理的井井有条,钱粮供给从未缺少过。久而久之刘邦到形成了一种依赖性,总觉得萧何那里是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如今伸手要钱时却空空如许,他如何能不焦急万分。
刘邦眼巴巴的看着萧何,萧何却无奈的摇了摇头,解释道:“原本府库中的钱粮在出征河北时就已经耗费一空,后来又囤积了一些,前几日的扩军将这些钱粮悉数拖走了,如今已再无一粮一钱了。”
没有粮食,那征兵又有何用,再多的大军也会一哄而散。刘邦顿时愁云密布,在朝上和群臣大眼瞪小眼,却没有一个人能拿出个办法来。
“汉王,臣有一法,可以解燃眉之急、”陈平迈出一大步,拱手说道。
刘邦先是一喜,旋即看到是陈平说话,撇了撇嘴,有些不以为意的说道;“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刘邦脸上的表情变化自然逃不过陈平的双眼,他不禁心生警惕,看来刘邦已经对自己生出了不信任之心,这确实是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陈平看了看左右,刘邦会意,便挥退了左右侍奉的人。
陈平清了清嗓子,大步向前,朗声说道;“臣有一策,齐国多富商,临淄邹家、东海龙家、即墨陶家,皆是富可敌国,随便抄灭一家都足够供我四十万大军数月之用了,汉王您不如……”
“住口。”萧何厉声喝道,怒目瞪向陈平,转身望向刘邦,大声说道;“汉王,我请您立刻将这陈平下狱,他这根本就是在祸乱朝堂,蛊惑汉王你自乱社稷。”
陈平在一旁冷笑,“好一个‘祸乱朝堂,蛊惑汉王’,汉王尚未发话相国大人你就已经给我定了这么几项重罪。那我问相国大人,你可有何法能解此困局?”
萧何扬眉怒目,喝道:“商贾本是齐国立国之本,汉王如果为解一时之急就轻易的拿富商下手,那今后将以何立身?以何服人?再说这些豪门世家无一不是齐国百年根基的大族,在齐国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让汉王对富商下手,那岂不是与整个齐国的贵族为敌,这不是自取灭亡之道是什么?”
陈平扬了扬眉,转身对刘邦躬身道;“臣以为……”
却不料一向从容的萧何却抢声说道:“臣以为陈平居心叵测,汉王应当将其下狱送交廷尉府。”
刘邦脸色阴晴不定,似乎在犹豫挣扎,看了会陈平,又看了会萧何,终于开口说道;“相国,你得让人说话。”
说完转过身去看着陈平,放缓声音道;“陈平,你继续说。”
陈平面露微笑,眼神中闪过一丝得意神色,朝着刘邦微微低头,道:“汉王,相国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臣认为事有轻重缓急之分,秦军为急,民心为缓。再说乱世枪头王,武力最大,得罪了整个齐国贵族又如何?乱世之中本就是将旧的秩序旧的贵族全部大乱,重新建立起心的秩序新的贵族,破而后立,汉王你说呢?”
刘邦拍案而起,哈哈笑道;“好一句破而后立,说的好,就按你说的办,这是全权交由你负责,你立刻送给我份名单。”
说完语气突然一变,森然道;“今日在这殿中所议之事,只有我们四人知道,若是传于外人之口,休怪寡人不念旧情。”
说这话时有意无意的看了眼萧何,萧何心中暗自叹了口气,知道事情已经不可挽回,只好尽力去收拾残局,便随着二人躬身领命道;“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