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从来不是个品德高尚的人,这点他重来没有否认,所以但凡有人为他歌功颂德,赞扬他的仁义,他听到后大多都是一笑而过。
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不吝用任何手段,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只是为了一步步往上爬,爬到那至尊无比的位子,位于万万人之上。
年轻的时候他曾经见过始皇帝出巡的车架,那“旌旗闭空、铁骑如流”的浩大气势让他这么一个乡巴佬目瞪口呆。若是常人,看完了也就看完了,只不过是饭后茶余多了一个可以津津乐道的故事而已,但刘邦却不是常人。他在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也要坐上那个位子,像嬴政那样的风光无比。
如果没有始皇帝三十六年那场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刘邦他心中深藏的这个愿望无疑是一场痴梦而已。但上天却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站在了历史的舞台前列,他就绝不会错过。
他比不上项羽,项羽生来就是楚国名将项燕的孙子,叔父项梁是吴地的大豪,起事之前就威名远扬,有着一大批的死忠最随者;他也比不上赵歇和田横魏豹这些人,生来就是王孙,虽然没落了却仍然一呼百应;他甚至连一穷二白起家的韩信都比不上,他不会武功,不晓兵法,到了四十八岁的时候仍然是碌碌无为,只是在沛县屈居亭长一职,连小吏都算不上。
可刘邦却有他与众不同的地方,那就是他善于笼络人心。他出身草芥,年近五十却仍然一事无成,却能让同样出身卑微的樊哙、夏侯婴、周勃等人誓死相随,更能让有安邦定国之才的萧何不离不弃,不得不说,这就是他与众不同的人格魅力所在。他不擅长用兵,也不擅长治国,他擅长的是驾驭手下的人才。
更重要的是他有一颗坚强的心,认定了目标后就百折不饶。自沛县起兵之时,刘邦初战就败于秦国无名小将雍齿之手,为天下诸侯所耻笑。投靠响亮后转战偷袭关中,路上接连碰壁,数战皆败,却最终顽强的攻入了关中。灞上一战,刘邦在韩信的偷袭下几乎全军覆没,随后又被入关的项羽所猜忌,几乎身死楚营。
项羽大封诸侯,刘邦为汉王,分了块不算好也不算坏的汉中,却被韩信所败,夺了基业,仓皇逃往中原。可他却趁着楚军正在和反楚联军鏖战之时偷袭得手,不但席卷了中原而且一跃成为了诸侯的领袖,其后更是会盟六国诸侯,聚兵五十六万共同讨伐项羽,这时刘邦也达到他王图霸业的巅峰。
谁曾料到战况却急转直下,在项羽大胆的进攻之下,反楚联军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刘邦也在一日之间失去了所有的风光,重新回到了岌岌可危的形势之下,在项羽声势骇人的进攻中困守孤城,惶惶不可终日。即便是如此,刘邦仍然是顽强的坚持了下来,不但没有被项羽所灭,反而逃入了齐国,占据了田氏江山,再次成为一方雄主。
在这场声势浩大的反秦战争中,除了早期的陈胜、吴广、武臣等人外,天下已沦为了六国遗贵们相互角逐的战场,而真正出身于草根阶层的诸侯也只有刘邦一人而已。从这点上看,刘邦无疑是个英雄,陈胜喊出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由他亲身力行来实践了。
现如今,刘邦再次惨败于韩信之手,龟缩入齐地自保。韩信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而是大军一路南下压境,成咄咄逼人之势。此时汉军虽然坐拥三十万大军,而对岸的秦军才不到他们的一半,周勃非但主动出击,反而加紧河防,生怕秦军偷渡。
刘邦自起兵以来,每战遇见韩信便败于其手,无一例外,长久以往,汉军上下无论是将军还是普通军卒,都弥漫着一股浓烈“恐韩风”。所以周勃只是加紧防御,打死也不敢主动寻战,幸赖有大河天险庇佑,秦军一时倒也难以渡河,只得隔岸相望。
战事尚未燃起,齐地内部却已经出了乱像。
原来刘邦为了解决数目惊人的扩军粮饷费用,听取了陈平的建议,将主意打在了齐国富商大族身上了。陈平的意见曾遭到过萧何的激烈反对,在他看来此法虽然能解一时之急,却无异于失信于天下,自绝于齐人。刘邦若真的大开杀戒,那失去的不仅仅将是这些富商们的支持,而是所以齐人的信任,无异于饮鸩止渴。
但这个时候刘邦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就像一个输红眼了赌博,拼命的将自己手中所有的筹码压上,只为了一盘翻本,彻底的击败秦军,夺回他失去的信心。
这次不同于任何一次,刘邦不能输,也输不起。如今河北已经归秦,南边的项羽又是自己的死敌,天下虽大,却已经没有他刘邦的容身之处了。齐国已经是他刘邦最后可以寄生之处了,所以他决不能输,输了就是一无所有,万劫不复!
正是这个原因,才促使一向沉稳冷静的刘邦选择听取了陈平激进的建议,而放弃了萧何老成持重的劝诫。他要用手中为数不多的筹码来一场豪赌,一场以天下气运的赌注的豪赌。
在此之前,他要做的就是疯狂的收集筹码。
陈平奉命带着二千汉军禁卫南下,手持王诏,快马驰向即墨。到达即墨后便立刻接掌全城防务,全城大锁,他自己带着手下前往陶府抄家。
陶府就在城中央,极好辨认。当如狼似虎的禁卫军杀上门时,陶府守卫顿时惊慌失措,却也不敢抵挡,纷纷丢下兵器求降。只有几个忠义之士拔剑上前阻止,却被人多势众的汉军乱刀砍死。
陈平带着人一路冲到后院,却见陶宛正襟危坐厅中的桌案上,见一群凶神恶煞的兵卒冲进,脸色倒也不见慌张,只是神色淡然的抬头看向陈平,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陈平见他如此沉着,心中倒是有些钦佩,伸手止住了身边的士卒,示意他们退后,原地整了整衣冠,微笑上前浅浅拜倒;“在下阳武陈平,不知老先生可是这一代的陶朱公陶老先生。”
陶宛抬了抬眼皮道;“你就是得宰分肉的陈平。”
陈平面上微微露出得意之色,这是个他少年时期的一段往事。陈平少时喜读书,有大志,曾为乡里分肉,甚均,父老赞之,他感慨地说:“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此肉矣!”意思就是他若是得以为相国执宰天下,一定像分头一般均匀公正,其中自然蕴含着陈平少时大志。这段故事便成为一个典故,渐渐流传开了。
“正是正在。”
陶宛微微摇头,“可惜了。”
陈平愣了愣,有些不服气的问道:“老先生所言何意。”
“不为何意。”陶宛只是淡淡回道,“吾观你少时之志是做个平邦定国的王佐之才,可如今却背道而驰,成为了谋臣酷吏,只会出毒计阴谋,枉负了少年时的大志,老夫为你感到惋惜而已。”
“你…….”陈平果然受激,顿时大怒,瞪着眼睛看着陶宛。陶宛却丝毫不惧,只是平静的与之对视。
怒目许久,陈平才重重哼道;“老东西,和你多说无益,你可知道我今日前来做什么。”
没想到陶宛只是点了点头,道;“你如此大动干戈,自然不会只是来拜访我这个糟老头这么简单。”
陈平有些沉不住气了,大步上前厉声喝道;“陶宛,我敬你是年老,所以不想武力相加,你若识相点的话,就自觉束手就擒,让你的家人也来官府投案。”
“哦?敢问陈大夫,我陶家何罪之有?”
陈平鼻孔重重哼了声,从怀中要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王诏,大声念道;“即墨陶家,勾结秦人,预谋对我大汉不利,此乃罪大恶极,如今人证物证具在,特交由中大夫陈平处置。”
重重收起诏书,陈平斜眼看向陶宛,大声道;“陶朱公,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陶宛淡淡一笑,仰天轻叹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陈平冷笑一声,“你倒是知情识趣之人,这样也好,省的我白费口舌。”伸手摊向前,道;“告诉我,你们陶家的钱在哪里。”
“在府库之中,我已经命人将账单清理好了,也一并放在府库之中,陈大夫自己前往便可一知。”
陈平满意的点了点头,哈哈一笑,“果然是人越老越聪明,我很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既然你给我方便,我也会投桃报李的,你放心,我会在汉王面前为陶家求情的,没准还能保你们一家小康之治。”
陶宛扬了扬眉,拱手道;“如此多谢了。”
陈平又是哈哈数声大笑,正欲前去府库,却见一名汉军军官打扮的士兵急匆匆的跑了进来,附耳在陈平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
陈平先是一愣,目光立刻瞪向陶宛,大声吼道;“老家伙,你们家中年轻人呢,你儿媳和孙子呢?”
陶宛干瘪的嘴角露出了几丝笑容,“锵锵“笑道;“你以为我们百年陶家会如此不济吗?小子,你们来到齐国前,我们就已经在齐国扎根三百年,岂会没有自保之道。
陈平面上肌肉忍不住抽动,他很明白如果这个消息提前泄露的话会带来多大的麻烦。
PS:每天写到半夜两三点,真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