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灵知道，自己状态不对。

所以她也在努力调整，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

她还是不可控制地陷入神游状态，盯着一个地方长时间发呆。

可实际上，她什么也没想。

那种感觉仿佛……置身于一片空茫，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不想做。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再睁眼，是被尿憋醒的。

天还没亮，室内一片昏暗，只有床头那盏小夜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叶灵起身的动作惊醒了唐献北。

他撑着手肘坐起来：“去洗手间吗？”

“嗯。”

“我扶你。”

孕后期，胎儿渐大压迫膀胱，膀胱容量缩小，进而导致尿频。

所以叶灵现在每晚都要起夜，而且不止一次。

唐献北总会及时醒过来扶她去洗手间，哪怕叶灵刻意放轻动作，尽量不吵醒他，也没用。

甚至，叶灵翻个身，他都会醒。

“要不分开睡吧？你去宝宝的房间。”八个月的时候，她主动提议。

唐献北拒绝。

理由是：“我怎么能霸占孩子的东西？这不好。”

“……”

叶灵不知道唐母有没有提过，反正到现在两人还没分床。

“睡吧。”去完洗手间，唐献北替她盖好被子，掖紧被脚。

“嗯。”

第二次起来，天已经蒙蒙亮。

唐献北：“扶你去。”

叶灵回来还可以继续睡，他却要换衣服洗漱，准备去上班了。

“老公……”

“嗯？”唐献北动作一顿，转身看她。

“对不起，这段时间我好像很糟糕。”

他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语气温柔：“没关系，我知道你很辛苦。”

叶灵眼眶一热，鼻尖泛酸。

为了转移注意，免得当场哭出来，她抽走男人手里的领带：“我帮你系。”

“好。”

“坐近一点。”

唐献北依言。

叶灵又道：“头低一下。”

他还是照做。

“……好了。”系完，左右端详之后又调整一番，叶灵把手收回来，目露满意，“周周正正，帅小伙一枚。”

“马上就要当爹的人了，不能用‘小伙’。”

“那用什么？”叶灵莞尔，晨曦中美得晃眼。

唐献北沉吟一瞬，试探道：“……大叔？”

韩剧里好像都这么叫。

“我发现你这个人奇怪得很，人家都是不服老，你还要上赶着认老，一点都不合群。”

“可能我……天生就这么出挑？”

“不要脸！”

期间，叶灵换了几个坐姿，好像都不太舒服，一直在调整。

唐献北见状，帮她托住后腰，暗暗用了点劲儿：“这样有没有好点？”

“嗯，好多了。”

“还睡吗？”

叶灵摇头，她现在已经不像孕早期和中期那样嗜睡了，相反，她最近睡眠状况一直不太好。

现在躺回去，估计也睡不着了。

唐献北没多劝，掌心轻轻一托：“那就起吧，吃早饭，有你最喜欢的麻辣小面。”

七点半，饭厅。

叶灵和唐献北挨着坐的。

唐母端着两碗面出来，一看就是刚挑的，卷裹的面条上铺了几张菜叶，淋了一层红彤彤的油辣子，碗口腾腾冒白气。

放下之后，唐母又折回厨房端自己那碗，然后坐到两人对面。

吃到一半，唐献北突然开口——

“妈，你喜欢孙子还是孙女？”

唐母一愣，笑开：“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有点好奇。”

“孙子、孙女都好，我都喜欢。”

叶灵虽然低着头，但咀嚼的动作明显慢下来。

唐献北余光瞥见，不动声色：“我以为您会更喜欢男孩子……”

唐母也没多想：“第一胎生男孩儿确实比较好。”

“为什么？”

“男孩儿就是哥哥，可以保护弟弟妹妹，如果是女孩儿，那就是姐姐了，太辛苦。”

她自己就是罗家最大的大姐，小时候既要帮家里干活，还要看着一堆弟弟妹妹，但凡出点问题，爸妈不会怪小的，只会骂大的。

显然这并不一段美好的回忆，她到现在还会不自觉埋怨当年爹妈的不公平。

那时她就想，如果自己是妹妹就好了。

有哥哥护着，爹妈宠着。

“……不过现在跟我们那个年代不一样，社会越来越进步，条件也越来越好，只要爸妈不偏心，姐姐也一样幸福。总之，什么都好。”

“那我就放心了——”唐献北故意拉长音调，像在说给谁听。

唐母纳闷：“放心什么？”

“我啊，怕您重男轻女，不喜欢的女孩儿。”

唐母立刻表明立场：“我可没这种想法，生儿生女都是缘分，做什么强求？你以为我像袁静那个婆婆？那天在医院，亏她还有脸吵？把人好好的小娃娃给折腾成什么样了？高烧那么久居然没发现，一看就不上心，万一真有什么，那就是在作孽！良心坏透了……”

唐献北忍笑：“确实坏。”

“可惜了袁静那么好一姑娘，倒了八辈子霉摊上个这种婆婆……还有她丈夫，我看也不怎么靠谱，大晚上去什么网吧打游戏，还说网不好、约了人，理由一茬一茬的，我看通通都是借口！说白了，不想管家里，出去躲清净呢，结果孩子出了事连个人影都找不到。高中生都比他懂事，年纪长到狗肚子里去了……”

眼看叶灵把头越埋越低，都快放到面碗里去了，唐献北轻咳一声，提醒：“……你是准备用面汤洗脸吗？”

叶灵刷一下抬头，不是唐献北预料中含羞带窘的表情，而是……

脸色惨白，五官差点要皱到一起。

“怎么了这是？！”唐母猛地起身，带翻了椅子，砸在地板上发出哐啷一声巨响。

叶灵深呼吸，咬紧牙关：“好、痛……我……可能要生了……”

唐献北手一抖，很快镇定下来：“妈！东西拿上！去医院！老婆，你忍一忍……”

半小时后，唐献北抱着叶灵冲进医院。

唐母紧随其后。

护士见状，立即让人推了一张病床：“把孕妇放上去，坐升降梯，去三楼！”

彼时，叶灵已经痛得大汗淋漓。

唐献北跟在旁边，握住她的手：“坚持住，没事的……坚持住，没事的……”

他好像只会这一句。

明明双手还在因为抱她负荷过重而抑制不住颤抖，掌心的力道却不松，仿佛这样就能给她勇气。

或许真的可以，那一瞬间，叶灵忽然就镇定下来。

痛还存在，心却不慌了

她一边喘气，一边调侃：“你怎么……只会说这一句啊？”

唐献北：“……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等你生完，想听什么我都说给你听，好不好？”

“好。”

话音刚落，病床已经推到手术室门前。

护士：“家属松手，不能再进去了！”

唐献北放开，叶灵的手垂下去，她稍稍撑起上半身，朝他说了两个字——

“等我。”

一道门隔断，听不见里面传出任何声音。

唐母焦急地攥着手，踱来踱去。

唐献北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手半搭在膝头，轻颤。

等缓和过来，他掏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王经理，是我，唐献北，我老婆要生了，能不能提前休假……”

唐献北一个月前就跟人力资源部申请了陪产假，有十五天，本来后天叶灵正儿八经的预产期才开始休，如今不得不提前。

“行啊，没问题，恭喜了！”

结束通话，剩下的就只有安静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越升越高，手术室的门才从里面打开——

唐母第一时间上前：“医生，怎么样了？”

唐献北动了动，才发现自己双腿发软，双手也没有力气。

“产妇配合，过程顺利，是个男孩儿，六斤八两，很健康，恭喜。”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唐母双手合十，不停鞠躬。

唐献北走过来：“我能进去看看我老婆吗？”

“不急，等处理好了会把产妇和孩子一并送到病房，你们之前预定的是……VIP套间？”

“对。”

“去前台拿号，直接上四楼等吧。”

唐献北依言办了手续，拿了号，让唐母先过去，他则回到三楼继续等。

大概二十分钟后，叶灵才被推出来。

人是醒着的，除了有些疲惫，脸色看上去还不错。

“诶，不是都让你去病房等了吗，怎么还在这儿？”

唐献北没说话，径直上前握了叶灵的手：“我等她一起。”

医生笑了。

叶灵哭了，不过眼里带着笑。

……

这家医院是私立产科医院，贴心的服务与它高昂的价格成正比。

叶灵住的是套间，有两张床。

唐献北留夜，唐母负责一日三餐做好了送过来。

她是顺产，但也住够了一个星期才回家，这是在公立医院绝对不可能享受到的待遇。

毕竟，袁静剖腹产四天就出院了。

接下来就是坐月子、奶孩子。

原本唐献北想给她订月子中心，叶灵觉得可行，两人就去实地看了几家，结果都不太满意。

倒是有好的，价格也还承担得起，不过早就订满了。

最后叶灵还是决定在家，唐母怕照顾不好，还特地买了书回来研究。

什么不能洗澡、不能洗头的老一套规矩唐母看完书之后就彻底摒弃了，只是叮嘱叶灵洗澡开暖风，洗完头要及时吹干，不能感冒。

身体是自己的，叶灵也相当注意。前两个星期，她忍住了没洗头，身上也只用热毛巾擦一擦，等过了三个星期她才敢淋浴，至于盆浴和泡澡，她想都不敢想。

“你们倒是反过来了。”唐献北揶揄。

唐母不拦她洗头洗澡，叶灵自己倒是忌讳上了。

“老式那一套既然存在，就肯定有存在的道理，不能全信，但也不能不信，你说对吧？”

唐献北点头：“是这个道理。”

“对了，你看看几点，是不是该喂奶了？”

“……不着急，还有半个钟头。”

唐小朋友就住在爸妈隔壁，一张婴儿床，是唐献北专门托国外朋友订的，光邮寄关税就可以再买一张。

材质环保、无污染，不过出厂是散的，里面只给了德文的说明书和图纸，连个视频教程都没有，唐献北研究了大半个月才装好。

为此还特地下了个德语翻译软件，用他自己的话说——

“当年考英语四六级都没这么拼过。”

叶灵笑：“那你儿子还挺荣幸的。”

他回：“儿子妈也一样荣幸。”

“为什么？”

“生了他。”

“……”逻辑天才。

叶灵身体不错，生完孩子也没出现什么腰酸、腿软、骨头痛之类的后遗症，就是坐久了脖子僵。

可能是因为孕期她搽过精油，也可能尝试了其他小方法，不知道哪个就派上用场了，她肚子上没有留下明显的妊娠纹。

除了还没缩回去的“游泳圈”之外，还是和原来一样白嫩光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