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改动国家体制,
这是一件绝对的大事。
自古以来能做这事情的,除了具有无比威望和权力的开国皇帝,其他继任者做成的,寥寥无几。
毕竟体制问题,是关乎一国兴亡的。
“这国怎,定体问,我陷思。”
从这一句话中,就足够看出国本的重要性。
不管好的坏的,在改革刚刚开始的时候,总会引来一片动荡。
当年太祖皇帝废丞相,即便有腰中血宝剑、江南百万兵,也是不容易完成的——
好歹织网织了那么久,才让被权力迷晕了头的胡惟庸掉到网里,借口他的事,把丞相制度一鼓作气的废除了。
血淋淋的胡惟庸案让无数人胆寒心惊,吓得尿都尿分了叉。
“祖宗之法,国家制度,皆不可轻动,万一有过,如何承之?”
商辂作为首辅,还是要第一个开口,说说这场面话的。
虽然以他的聪明,以及乾圣天子继位以来杀的几波人,商辂明白很难对抗住对方的意思。
可流程还得走。
不然面对这种大事,自己这位首辅却一言不发,传出去不得跟前前任陈循一样,落得个“应声首辅”、“纸糊阁老”的名头?
彭时、王竑他们也极为激动。
皇帝此前要清田理户,要收纳赋税,这还在他们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因为收税是国家行动的根本,所有的事也没有越过“祖宗成法”这条线。
现在却不一样了。
“太祖有说了,不让后世皇帝设立新部门吗?”
“朕作为太祖血脉,难道还不知道祖宗的意思,还需要你们来提醒?”
朱见济淡定的把手摆上桌面,平心静气的说道,“只是扩大一下朝廷的监察权力罢了,洪武之时尚且有申明亭之设,怎么现在朕要延续改进这个老制度,你们倒是激动起来了?”
申明亭,乃是太祖皇帝于洪武五年创建的读法、明理、彰善抑恶、剖决争讼小事、辅弼刑治之所。
仿效秦汉时期的“三老”,推举地方上德高望重的长者来宣读朝廷的方针政策、同时调解一些地方上的纠纷杂事。
申明亭处调解不成,再向官府进行申诉。
可以说,这个机构是用来延伸朝廷权力,进一步对乡村等基层单位进行控制的,也有利于教化当地的百姓,让他们能够知道朝廷律法,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但是这种权力在洪武永乐之后,随着大明内卷,仁宣二帝为了迎合士大夫们所期待的“太平盛世”,放松了对地方和对官僚集团的管控,从而迅速被地主阶层所掌握,成为地主阶层控制乡镇权力的工具。
那些人,则是被称之为“乡贤”。
也许有些乡贤的确贤德,造福了自己家乡,但从整体上看,“乡贤”称号也就是某些人在自己的黑脸上,抹了一层白粉,用来骗骗不知情的外乡人和上层漂浮到不接地气的统治者罢了。
所以申明亭制度荒废,至今已经是有名无实了。
朱见济也懒得再去依靠什么“乡贤”,还不如让德云社的戏班子多下乡表演一些正能量戏码给老百姓看。
起码比起绕口难懂的“仁义礼智信”,简单直白,言语开放的戏曲说书,更受底层人的欢迎。
哪怕有样板戏的嫌疑,可现在能让人娱乐的东西本就不多,传统的才子佳人话本也没德云社人才编出来的段子好听。
多听多放,也是没有关系的。
“朕想了很久,觉得只是依靠朝廷派人去管人、去反腐,是不够的,来不及的。”
逼得上司派代表去调查,这代表了什么?
地方上面自己已经烂掉了,它管不了了,自然只能让外部力量来调整。
老子在《道德经》里说得清楚,越是缺少什么,就越是强调什么。
要真是清廉务实的官员充满地方,朱见济又何必派锦衣卫和东厂这些特务过去?
“朝廷的御史太少了,地方上的按察司也不够用……大明朝这么大的地方,就那么点人,即便人人用心做事,又能查多少案件,巡视多少地方?”
“而且州府之下,无有按察司之类的去管,县官不如现管……何其荒谬?”
这就是“大政府”和“小政府”的差别了。
前者能把控制的力量延伸到最基层的统治单位上,后者顶多到了县一级就没了。
等水面上的船被浪顾涌起来的时候,下面可早就暗流汹涌了。
朱见济不能容忍这种情况发生。
要说大明朝的监察制度,比起前朝已经是非常完善了,中央地方都有具体的监察部门。
不过人是不能比烂的,
不止要比前人好,还要让后人受益非凡!
“朕意已决,以后吏员制度一搞起来,就要设立相应的人事部门,要是吏员有纠纷事务,离职退休,都要经人事的手。”
“州府之下,要设检察使,负责监督官员行政,以及对违法事务进行核查纠正,但凡地方主官升堂报案,都要有检察使在旁记录,若是行事有误,则向上级汇报,上级每年也要对其进行抽查,不得轻忽……”
“县之下的村镇,要有巡法员,负责收集当地所犯之事,交由检察使,看需不需要报官审理。”
“当然了,朕一人的想法,只怕会有很大的疏漏,诸位卿家回去再帮朕想想。”
朱见济一锤定音,没有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这件事情,你们别给朕摇头不干,你们不干,就给朕脱了官服走人。”
“有功有过,朕自己担着,不用怕后人牵扯到你们身上。”
反正为了向官绅收税,朱见济已经有了“暴君”的名头,再多一个“控制狂”也不怕什么。
“就这样,走了!”
撂下任务,朱见济直接当了甩手掌柜,留下内阁众臣哑口无言。
然后,他们之间爆发了怎样激烈的冲突,就不关朱见济的事了。
反正他只需要这些人表态,
支持,还是不支持。
“设这么多部门跟官吏,岂不是和前宋一样,冗官冗费了?”
夫妻相处之时,王氏给朱见济摁着肩膀,听到丈夫说这事儿时,第一反应只是想着多出来这么多铁饭碗,朝廷得掏多少钱来养他们。
反正她是从来不会质疑朱见济决策的。
要是连枕边人都对皇帝的政策有意见,只怕朱见济睡觉都睡不舒坦。
“是有这个问题。”
皇帝被摁的骨头酥软,脑子也的确惦记着在地方搞“检察权”的事。
“但前宋设大量官职,为的是分化事权,使得皇帝独大,同时讨好一些读书人,让他们有官可做,从而吹捧拥戴自己。”
所以在大怂,一件事能有三个负责人。
一个拍脑袋,
一个拍大腿,
一个拍屁股。
“我搞这些,是分化职权,专职对专事……本来还要有个小法官的,可现在人手不够,只能先把检察权分出来。”
有了个盯着的,就不怕县令老爷滥用权力,胡乱判刑,也不怕他故意压着事情不弄了。
因为检察使是有监督权的。
“多花一些钱也不算什么,只要把制度设立好,再把做事的人培养好,那受益可比投得钱大多了。”
“也是,有人盯着,地方上贪赃枉法的事就会少了……君子说慎独,可惜世上有多少真君子?”
王氏继续给朱见济做推拿一条龙服务,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