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用车辆。

大量的民用车辆。

在戈壁滩中全速前进，排成散乱的阵列，向着莫亚尼的方向冲来。

无法判定来者的身份，对方没有发出信号，没有呼救，没有减速，只有远光灯明亮无比，引擎的轰鸣宛如巨兽的低吼。

用望远镜观察情况的迪米特里脸色狂变。

作为曾经在俄罗斯精锐特种部队信号旗服役的军官，他执行过许多特殊任务，也曾在内部培训中看过许多不会对外界公开的保密资料。

在俄罗斯和前苏联所经历的，甚至是世界上所发生的绝大多数治安战中，军人们最不想看到的不是敌人的主战坦克或者装甲车，而是向自己冲来的无武装车辆，或者街边停靠的破车。

皮卡，丰田，桑塔纳……破旧的，遍布灰尘的，从发达地区的严格监管下所报废的车辆，报废不等于不能开，事实上这些老旧的车在落后地区非常抢手，因为价格低廉，深受当地民众喜爱。

当然，也会落在不怀好意的武装分子的眼中。

有时候，向这边冲来的报废丰田车里，可能塞着一车的低劣炸药。

或者，只是受惊绝望的一家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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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两者都有。

车座上是恐惧的一家三口相拥发抖，似乎无害，但也许他们的脚下，就堆满了质量粗劣但数量庞大的炸药。

按照军事操典与经验教训，开火射击是正确的选择，但军人并非是冷血无情的杀人机器，终究还是感性的人，特别是事后发现杀错了之后，所承受的心理压力和痛苦可想而知，战争毕竟不是游戏。

但还是要做正确的事情。

迪米特里想到了临行前受到的嘱托，咬了咬牙，暗骂一声，旋即拿起大喇叭：“回来！回来！我们来处理！让我们来处理！”

按照流程走。

鸣枪示警，命令停车接受检查，若是继续冲击，就开火击杀。

不管是谁。

他祈祷着这个中国人能够听懂这种简单的英语。

康德的声音顺着微风遥遥传来。

“怎么处理？”

“blyat！”

迪米特里一时说不清楚，爆出一口俄国国骂，拨打了他老板的电话。

基洛夫接听之后，大惊失色，立刻打给康德，他在听筒中听到了戈壁滩粗劣的狂风，还有越来越近的引擎轰鸣。

“康德！赶紧回来！”他压低了声音喝道，“你不能背上屠杀平民的罪名！相信我！或者你相信西方政府与媒体的节操！”

康德反问道：“让迪米特里来做这个？我看清楚了，他们好像是平民。”

毛子恶狠狠道：“总好过你来做！还有，什么是平民？冲击军事区，做出敌对行动，展露潜在威胁，在任何国家的军事手册上都不算是平民了！”

他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了康德想要做什么。

“听着，康德，不要心软！难道你要等着这些平民开着载满炸药的车撞进来引爆之后，才会明白这个吗？现在回来，与国王待在一起，与各国公使待在一起！这里由我们的人来搞定，他们是专家……”

电话中的毛子斩钉截铁。

但康德的声音依旧平静：“这事儿不太对劲……这些人恐怕是无辜的。”

“喂！康德！”

基洛夫低吼道：“该不会是这些黑【哔——】喊你一声守护者鹰神，你就当真了吧？这可不是什么超级英雄电影！这是他妈操蛋的现实！”

电话那头，片刻的静默。

“基洛夫，刚来的时候，你问过我，拥有超能力是什么样的感觉。”

继而，康德的声音响起。

“我当时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和总结，反正不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蠢话，我只能说这很爽，现在我可以告诉你，究竟爽在哪里。”

中国人的话语平静而悠然。

“——它爽就爽在，在某些时候，某个地方，也许会给你解决问题的另一种方法，从而令你避免陷入某种道德困境的折磨。”

“当然，只是也许。”

“但却值得尝试。”

“就像现在。”

“我有一千个理由杀掉他们，也有一千零一个理由试着去救。”

“多出来的那个理由是……我可以，我愿意。”

听筒中传来了呼啸的狂风声。

基洛夫怔了一下，随即大喊道：“不要靠近！车里有炸弹怎么办！”

康德平静道：“也许没有呢？我会多加小心的，如果有炸弹，引爆了，那杀死他们的，是往里塞炸弹的人，而不是我们，我会替他们报仇的。”

基洛夫还想说点什么，康德已经挂断了电话。

迪米特里与手下的士兵们已经换好了重机枪弹链、取来了新的火箭弹，却看到康德的身影加速狂飙，绕过先前的战场，向着车队的侧翼奔袭。

许多车辆当即拐弯，向康德的方向狂追而来。

“很好，有目的性，但缺乏智能……”

有些话不好跟基洛夫直说，但康德觉得，这些人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

显然被什么东西所控制住了。

这就有点吓人了。

毕竟千百年来，在人类对超自然力量的无限遐想中，心灵操纵能力是经久不衰的经典曲目，康德从小就幻想过拥有此类能力。

比如说催眠啦。

——催眠班上自卑内向的同学，让她变得自信阳光。

比如说洗脑啦。

——让自甘堕落、懒惰粗鄙的罪犯，发自真心地认为社会主义好。

比如说记忆修改啦。

——让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忘记自己有阿尔茨海默病。

这就是属于康德的童年梦想，拥有这样的超能力。

智者见智，仁者见仁，能力是无罪的，黑暗污秽的只有心灵，康德拥有一颗纯洁的心，所以会用这样的力量去做那样的好事，只有馋别人身子的下贱家伙，才会听到这种能力就联想到了许多邪恶的事情，呸。

不过，话又说回来，康德还是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

那就是人类平均的素质水平还是比较低的，心灵干涉能力如果真的出现在现实世界中，必然会被邪恶的人拿去做一些只会在本子中发生的事情，这种事情一旦被揭露出来，必然会引起极大的震动，如果落入某个邪恶的国家或者组织的手中，一定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

所以……

王司徒有云，天数有变，神器更易，而归有德之人，此乃自然之理。

这种天材地宝，唯有德者据之，为了避免宵小之辈得到它兴风作浪，还是由我这种正人君子收藏，把它用于正道吧。

康德自白雾空间放出三枚捍卫者机关，翻滚奔腾的铜球以极快的速度窜来窜去，却没有引起车队的一点点注意，所有人都踩着油门追着康德走，似乎他是最大且唯一的目标，其余的都不重要。

很明显了。

有人通过某种超自然力量控制了他们，并且能够下达一些指令，譬如说发动攻击，或者是追击某个人，所以先前的武装车队与迪米特里的人交火，现在这帮飙车远光狗追着康德四处乱跑。

但控制力却有限。

被控制的人变成了拙劣的傀儡，专业技能、反应能力、战斗技巧等指标都大大下降，所以先前武装车队的战斗技巧呆板之极，只会突突突开火，所以现在这群平民车辆也被康德溜得四处乱跑，毫无战术配合可言。

这样的话，就简单多了。

“让迪米特里与缅甸人保持警戒，注意城市的其他方向，别被敌人偷袭。”

康德甚至还抽空给基洛夫打了个电话。

“好好好……另外。”毛子的声音很无奈，却透着一丝轻松，“黑人国王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他一直都没说话，看得出来他很想哀求你，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一边是你，一边是他的国民——道德困境，是吗？”

“就是这样。”

康德笑了笑：“他要是黑豹，就没有这么多事儿了。”

挂断电话。

将一辆汽车弄停下的法子，还是有很多的。

康德踢起一枚石子，顷刻间闪现到一辆车的引擎盖上方，脚下用力一跺，剧烈的冲击启动了安全气囊，将驾驶员顶在了车座上。

他飞身滑跃，侧身闪出，弯腰抬手将另一辆车从侧面直接掀翻，旁边两辆车撞来，康德精神力发散，萃取地面，大地凭空塌陷一段，周围的几辆车全都沉下，刚好是车轮爬不上来的高度。

听着车轮空转的嗡嗡声，康德耸了耸肩，跃向一片空地。

月辉之下，地面散布着道道湿痕，先前丢出的十几只机械甲虫在康德的控制下一个个爬到油箱上，将其咬开，令其中的液体不断泄出。

噫，异界炼金傀儡X地球内燃机车辆，虫向，小孩开大车，强制失-禁。

太可怕了。

这些家用车里本来就没有多少油，转了一圈又一圈，不断有车熄火。

还没等司机冲下来，康德便如狂风般冲至。

要么就以盗火者之力萃取地表、让整辆车陷入地面一段。

要么就指尖凝聚火焰，焊死车门。

他的身影在烟尘之中穿梭，分割车队，设下陷阱，不断解决着一批批失了智的司机，这些人依然处于被控制的状态，开不动车，便要下车来拼命，康德只得将他们捆住，或者暂时困在车里。

“你是谁？认识我吗？你叫什么名字？”

偶尔将一两名司机从车里揪出来，询问，对方居然在说法语，嗷嗷哇哇的，也讲不清楚，康德只得摇摇头，用车里拽出来的安全带将他捆了个四马攒蹄，然后丢在车顶晾着，然后去处理下一个。

是小鲍勃。

纵然没有获得任何情报，但他早已经锁定了嫌疑人。

后面来的民用汽车的驾驶员全都是黑人。

制服不统一，高矮胖瘦各异，手上没有握枪的茧子，身上没有高强度锻炼的痕迹，不是军人，那一定是本地平民。

这些人失了神志，被超自然力量所控制，那么最大的嫌疑人，当然是小鲍勃无疑——因为这片区域里唯一能够与超自然力量沾边的，就是从国王陵墓中得到的宝物，此刻落在了小鲍勃的手中，是大鲍勃治疗身体暗伤的希望，是法国政府所觊觎和掩盖的东西。

显然，小鲍勃很可能已经摸清楚使用方法了。

居然可以控制人类吗？

不能再拖了。

而且……父亲也见过那东西。

他将最后一辆车定住，然后给父亲打了个电话，秒接。

“喂？解决了吗？”

声音很正常，这让康德松了口气。

他言简意赅道：“小鲍勃从国王陵墓里带出来的东西……似乎可以控制人类，刚刚来的这一批，就是神智被控制的傀儡。”

康劲竹语气一变：“你……”

继而，父亲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从容一些：“没事的，有时候……”

康德轻声道：“没杀。”

片刻的沉默，父亲的语调发生了一些变化：“……嗯。”

康德说道：“你看过那东西？”

“看过。”康劲竹下意识回答，他已经给不能说名字的人描述了一遍，“金色的球，巴掌大小，跟你的那三个大铜球外形差不多，我……”

然后，康爹才醒悟到了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让他们找一张椅子，把我铐起来。”

“……嗯，安心，没事，有我在，只是以防万一。”

康德垂下了眼帘，说道：“我去杀小鲍勃，拿回那件东西。”

父亲这一次没有抗议和干涉。

他轻声道：“当心这是调虎离山的计策。”

康德答道：“没事，虎带了回城卷轴。”

“小心点，说不定那东西对你也有用。”

“我知道。”

他一边与父亲说话，一边跳下车，闪身传送回阵地。

坚守的俄国佣兵见他回来，全都从掩体站起，在迪米特里的带领下，郑重地敬礼，那态度比刚下飞机时的敬礼要郑重和真诚许多。

康德却没有心情寒暄了。

“不要过去看，事情很麻烦，先让他们在那儿躺着吧，你们继续巡逻。”

他对迪米特里说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军人不需要问为什么，毛子点头答应。

“我去巡逻一圈，你帮我把这话转告给国王和基洛夫。”

说完，康德便冲上高空，希摩之鹰振翼，守护者飞向远方。

在黑暗掩盖中进入白雾世界，扭转时间，回到异界。

战斗已经接近尾声，阿猩和瀑雪剑圣正在四处补刀，荷鲁斯一边补刀，一边翻找着辎重与装备，见康德回来，铁儿子问道：“父亲？”

阿猩和希尔梅莉亚也飞身而来。

“有件事情。”

康德看向瀑雪剑圣。

阿猩懵懵懂懂，铁儿子跟他一样属于外星人，只有希尔梅莉亚才是本地土著，他问道：“有一群人被某种精神法术干扰了神智、变得浑浑噩噩，有什么办法可以破解？有什么东西可以预防？”

“混乱心智的法术吗？当然有办法。”

瀑雪剑圣也没问原因，而是看向了残酷凋零的战场，尸横遍野，辎重堆积，远远近近：“这里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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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操……明天一定要在十一点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