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海滨的暖风吹得两人优哉游哉，好像身在南洋的万里波涛海浪，以及那看不到的尽头的无垠丛林里面。冯白驹抽完一根烟的功夫，就已经把他能讲的故事都将给江河海听了，再多出来的部分，那就不是两人这个密级可以讨论的内容。

“南洋啊……”江河海眼里还是闪着一丝对战争的祈盼和渴望，“红海军的未来肯定也在遥远南方的海天之下。可惜红海军成军也有好些年了，除了当年和日本联合舰队打过一场追逐战外，我们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主力舰大海战。”

冯白驹笑着摇了摇头，亲身经历过婆罗洲岛丛林游击战的他，对战争就没有那么多浪漫的想象。

“江舰长，您不是也去过日本了吗？”冯白驹说，“日本近况怎么样？去年的那场大地震……真是祸不单行，短短两三年间，咱们中国和日本接连遭遇这样的天灾，感觉五年计划的工业建设都很受影响啊，这是不是人算不如天算呢？或许我这样说又犯了唯心主义的毛病。”

“你说去年的平成大震灾吗？”

“对，北婆、星洲和马来亚的很多报纸也把这场地震叫关东大地震。”

江河海眼前好像又浮现起了去年他赶往神奈川救灾时，见到的种种凄惨景象。身为红海军的一员，江河海没有机会亲眼目睹海原大地震震后灾区的惨状，但却在1923年日本发生关东大地震时，作为中国援日救灾部队的一员，第一时间赶上了日本震后的紧急救援工作。

关东大地震的烈度要稍弱于海原大地震半级，可是海原大地震的震中是中国人烟相对稀少的西北宁夏地区，关东大地震的震中却是日本人口最稠密、工业最密集的东京湾地区。

关东的东京、神奈川、干叶、琦玉、静冈、山梨、茨城等1府6县成为地震灾区，地震爆发当时多喜子天皇还在赤坂参加欢送日本援华专家团的宴会，内阁的许多政要，还要人民赤军、人民赤海军的新生代将官们，以及中国、朝鲜、越南、苏俄几国的外交官，也都在赤坂离宫参加午间宴席。

骤然之间，大地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刹那间日式离宫内大量房屋迅速坍塌，许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砸伤，若非日本吸取了海原大地震的教训，在1922年、1923年期间已经逐步建立起了相对比较完善的大规模消防救灾体系，也不知道事情会朝何等可怕的方向发展。

大地震破坏了关东地区的煤气管道，引发了熊熊大火，火势迅速在各处蔓延开来，一时间火光漫天。

也是所幸东京在几年前的皇居革命时，就已经遭遇过首都大火的危机，当年的东京大火灾以后，由河上肇负责的东京都复兴计划里面，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对东京绝大部分以木结构为主的房屋进行了超大规模的更新换代。

所以关东大地震爆发的时候，东京市民居住的房屋多数都已经是钢筋水泥结构，再加上被那时日本人称为“平成式宅邸”的新式小楼，施工时都针对性地增加了抗震、抗火的设施，所以就算后来余震不断，火势也很快被人民赤军派出的消防队伍迅速控制住了。

江河海回忆道：“那时候东京大火烧了十几个小时吧？最后火势终于被控制住了，其实这个时间在当时恶劣的条件下已经算非常快了，总算没有酿成更大灾难。”

“那红军赶到日本的时候，已经没有火灾了吧？”

“我是在九月三日，东京大地震爆发后差不多第一十个小时赶到神户。”江河海补充说，“我很佩服日本的消防队能控制住火势啊，你要知道地震以后东京的地下自来水管道遭到破坏，根本找不到水源，加之倒塌的房屋已将各条街道堵塞，消防车根本无法通行，即便消防车进入火场后也寸步难行，最后都是由人民赤军的战士们冒生命危险冲入火区，几乎就靠双手来灭火。”

去年关东大地震的新闻在北婆也有很大影响，冯白驹也看过许许多许多相关的报道，他也很庆幸：“我知道日本的河上肇大臣和中国的庄文统书记，都起了很大作用。”

“哈哈，你说得对，庄书记前两年是在日本负责中日劳务合作的工作。”江河海又回想起来，“我也不记得具体有多少中国人去到日本援建，但反正日本政府大兴土木的那个东京翻修工作，有好多事情都是中国政府帮忙办的，前两年中国和日本的相关报道都特别多。只是谁也没想到，东京翻修工作刚刚完成，就撞上了关东大地震，翻新的各种抗震建筑物还发挥出那么大的作用！”

冯白驹若有所思：“也并不是谁都想不到吧！林主席肯定就想得到，没有林主席的拍板，没有林主席的呼吁，关东大地震的后果我都觉得难以想象，死伤肯定不会少于海原大地震。”

一提到死人的问题，江河海的神情就很明显低落下去不少。去年他赶到神奈川救灾的时候，看来没有少看到灾区的死难者，就算日本预防地震的工作做得比较好，面对这种可怕的天灾也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的程度。

大地震以后，只有东京的居民区受损比较小，可神奈川、千叶等城市的房屋还是以木结构为主，多数街道、

建筑大部分都被震后火灾烧毁。火灾中最悲惨的一幕就发生在神奈川的中日合营红旗制铁所，当时那里有很多空着的新厂房，地震时收容聚集了数万名难民，结果余震导致的火灾烧毁半个红旗制铁所的同时，还烧死了近万名难民。

有些人逃到大火暂时没有殃及的海滩和港口，但地震造成的海啸随之而来，摧毁了大部分的船舶、港口设施和近岸房屋，卷走、打碎了4000多艘舰船，淹死了上万人。

等到中国红海军的一支分舰队赶到横滨和神奈川救灾时，江河海指挥的微山湖号驱逐舰甚至连一处可以停靠的码头都找不到。最终是水兵们分乘小艇，才得以登岸参与救灾工作。

当时片山潜内阁发出了一系列救灾命令，但由于音讯不通，东京救灾委员会本部和其他地区间的通讯，全靠400只信鸽来维持，还是后来从海军军舰上拆除了大量无线电设备，才勉强恢复了全国的通讯条件。

最初的救济工作几乎都是依赖于人民赤军，军队夜以继日地拯救了千千万万受伤难民，还腾出大量军营营房给难民居住。再接着就是人民赤海军，以及第一时间赶到神奈川和横滨救灾的中国援日救灾队伍，也跟着投入到工作里面。

这极大改善了当时一般日本人对于新日本革命政府和革命军队的看法，人民赤军的形象就此彻底脱离了旧日本陆军的影响，成为真正受日本普通劳动者爱戴和拥护的一支革命军。

对中国的看法，也是在大地震期间出现了重大的改善。

在关东大地震以前，片山潜政府虽然抱持可以称之为极端的亲华态度，可在日本民间，战前旧政府、旧华族、旧财阀和旧军人的影响依旧不容小觑。在普通的劳动者里，也有很多日本人受极端民族主义情绪的影响，认为日本的革命政府就是中国人的傀儡和走狗，认为中国是要像历史上的蒙元帝国一样支配和奴役日本人，只是形势比人强，日本才要被迫低头“臣服”于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