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一个人静静!”
阿强动作一顿,迈出的脚收了回来,扫视了一眼走廊两边,点头,“是。”
关上门后,走到离门最远的地方。
看着玻璃窗外的阑珊夜景,安言拿出手机,拨出一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打了三遍才接通。
“你好?”
“姑姑,我需要你的帮助。”
……
慕文非拿着资料袋出门后,眸光即刻变为阴沉,抽出上衣口袋的白色丝绢,在脖颈处粗鲁的擦了擦。
看着印在白绢上的红色痕迹,蓦然收紧,走到楼梯口时毫不留情的将东西扔进门边的垃圾桶。
慕文非没有再回大厅,下楼梯后直接离开。
坐上车子后吩咐阿强把人送回家,自己则回到慕市公司总部。
顶楼四百平米的公寓内,空旷的空间只听得见急切翻阅纸张的沙沙声。
资料袋的文件上上面罗列了一系列赵氏公司与银行之间各项交易的机密记录。
霍子姗的父亲霍正铭曾是青城市最大银行融信银行行长。
霍正铭在任期间,08年3月,赵氏集团将旗下公司华宁地产的法人股万股质押给融信银行,申请贷款亿,期限两年。质押期满后,又因融资需要,继续将该股抵押,期限两年,到期后申请续期一年……
慕文非把手里的资料从上到下通读一遍,末了,原本紧绷的嘴角慢慢显出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意。
据他查明,宁华地产因近年来投资接连失利,在建工程多处不达标,已被责令修改,曾经斥巨资购买的地皮,因国家政策的原因而不得不闲置。为此,损失惨重,资产呈负值。
然而这只是冰山一角。
赵永源也与青城市另两家颇具规模的银行的主管行长有着深厚的交情,与这两家银行的交易其内情更为复杂,交易金额虽然与融信银行无法相比,但却牵连着公司内部命脉。
也就是说如今的赵氏差不多完全靠着各家银行的支持才走到今日,若是将这些信息暴露在阳光下,必然会引起赵氏的一场浩劫。
将资料放在桌子上,走到酒架前,抽出一瓶nobel。
这种酒原产于法国波尔多苏玳,酒品上乘,香气扑鼻,浓郁迷人,然而入口却是极甜,是一款适合女士喝的葡萄酒,而他的母亲就非常**喝。
他记得那时父母感情极好,公司处在上升期,父亲经常出差,每次听说父亲回家母亲就会精心打扮,翘首以盼,眼中流露出的幸福让他也觉得开心,于是他也盼着。
只是也有希望落空时候。
每当那时母亲就会拿出这种酒,一个人坐在正对大门的凉亭里,目光悠长,慢慢品酒。
他曾好奇偷偷尝了口,太甜,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他本就不喜欢甜腻的东西,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尝过,直到母亲去世后。
每每独自一人的时候,他偶尔会想起那个温柔如水的女人,然后打开一瓶nobel,感受她曾感受过的味道,可悲的是,当他再去尝试,尝到嘴里的往往是难忍的苦涩。
原来,浓郁的甜,也是艰涩的苦。
猛然灌下一杯,顿时呛得他泪流不止。
一个礼拜的时间,安言都没有再见到慕文非,赵婕在这个礼拜的最后一天回到家。
她是下午踏进家门的,穿着一丝不苟,妆容精致明艳,但眼中流露出的却是安言从未见过的衰败颓然。
安言心中一惊,迎上前去,“姑姑?”
赵婕抬眼看她,窥见她的担忧,安慰笑笑。
“这几天公司的事忙的我焦头烂额,几天没睡好觉了。”她从皮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放在茶几上,“这是护照和机票,班机是明早12点的,时间有些仓促,今天晚上你好好收拾一下,明天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了你。”
“不过具体的我要跟你说一下,这里面有两张机票,一张是你的,十二点整飞往瑞士,到了那里有人接你,然后直接把你送到文锦学校附近的公寓,一切我都安排好了,不用你操心。另一张是我的,一点三十六分,飞往北美。不过我那一张只是个幌子用来诓你那个跟屁虫的,具体怎么做你应该不用我教你吧。”
安言脑子里琢磨着她的话,点头。
最后问道:“您不走吗?”
赵婕摇头,“傻丫头,公司的事情太多,我还走不开。”
对于她的说辞,安言是无法完全接受的,这两年她把重心移到国外,国内的公司她几乎都是远程遥控,也没出什么大的差池,就算是出了纰漏也有慕文非坐镇,她想不出还有什么是她放不下的。
安言承认,对于公司经营方面她是一窍不通,但是这次总觉的她有事情在隐瞒。
“姑姑,如果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我。”
赵婕笑了,笑容未达眼底,“嗯,好。”
晚饭的时候两个人都很安静,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终究食不知其味,她抬头看同样心不在焉的赵婕,“姑姑,我想回家看看爸爸。”
赵婕点头,“也好,回来这么长时间都没去看一眼,我们一起回吧。”
回到赵宅。
大厅里两个佣人在打扫,赵永源正在看青城晚报的财经版。
“哥。”
赵永源合起报纸,抬眼看走进来的两个人,“你们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吃饭了吗?”
“吃过了。”赵婕答道,又问,“嫂子呢?”
赵永源不在意的冷哼,“不知道,一整天不见人影,不知道都在忙什么,别提她。”
对于哥哥嫂子的关系,赵婕很是无语,嫂子只是性格不好刻薄一点,但对哥哥的好,她这个妹妹都看在眼里,实在不明白他们有什么过节,这么多年把关系弄得如此僵。
“哥,你们这大半辈子都过来了,相互宽容些吧。”
赵永源没回答她的话,只冲着安言道:“傻站着干什么,坐啊。”
赵婕看着他哥倔强而老态尽显的侧脸,无声叹息。
“安言这次来是向你告别的,我决定让她去瑞士陪文锦,正好那小子在那边无法无天,去个人管教他,也让他收收性子。“
赵永源闻言一惊,“你糊涂了?她走了,慕家那边怎么交代。”
赵婕心里嘀咕你才糊涂了。
只得继续解释,“我会跟慕涛解释。再者说,她一个人守着个偌大的慕宅,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不如出去走走,开阔眼界的同时增加自己的阅历,心情也会好,我怕她再这样下去,成废物。”
“你跟慕涛解释有什么用,她已为人妻,有些事不是你以为就可以的。”
“我知道,这我都知道,我也是考虑再三才做出这个决定的。安言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逆来顺受,软弱可欺,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赵永源知道她话中之意,可就是无法赞同。
“爸,是我求姑姑帮我的。我想出去走走。”安言走过来,“没有人总是原地踏步,而不去迈出一步。我想尝试新的生活,希望能得到您的支持。”
“你的意思是……”
安言艰涩地说:“我想离开一段时间,我们之间存在的矛盾太多,双方都需要冷静冷静,勉强来过,对谁都不好。”
赵永源闻言,沉默良久,缓缓开口,“三年前我曾问过你一个问题。”他低声叹息,“今天我还是那个问题,值吗?”
她垂眸,纤长的睫毛在掩住了眸中情绪,声音低缓轻慢,“没什么值与不值,当年做了那样的决定,就不容许我去后悔。有些人,有些事,闯进了生活,得到了,失去了,悲伤,幸福,喜怒哀乐,所有都会成为回忆。三年的婚姻,就当做是一场回忆也不错,起码它在我的生命里存在过。没有不甘心,只是突然发现,不属于我的,终究不会属于我,强求而来终不长久。”
赵永源长叹一声,“你一向有主见,只不过,自己做了决定就要自己去承担。”他看了眼坐在一旁默然无语的赵婕,“我们做父母的总是希望你们好好的。”
她们要走的时候正好赵丽潇带着瑞瑞进门,看见安言,瑞瑞如蜜蜂见了糖,马上就粘过来。
“小姨,今天妈妈带我去见漂亮叔叔了,可是那个叔叔一点都不可**,害的我都没有吃饱。”
赵丽潇过来点了点他的头,佯怒道:“那是谁一句话都不说,直往嘴里扒饭了?”
“味同嚼蜡听说过吗。”赵瑞顶嘴,“那么难吃我怎么可能吃下去,我扒饭只是在装样子。”
赵丽潇扬手要打,赵瑞赶忙躲到安言一侧。
安言抚着赵瑞的头发,劝慰,“你妈妈这么忙还要带着你,不是比你当留守儿童强多了?”
赵瑞抬头,黝黑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赵丽潇十分赞同安言的说辞,“越大越不省心,明天就是一年一次的股东大会,我这几天忙的脚不沾地,不仅要跟那些老古董点头哈腰坐低附小,还要把这个小的鞍前马后伺候舒服了,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呀!”
“妈妈你别生气,我会乖乖听话,以后再去看漂亮叔叔,一定好好表现,不让您失望。”还没等安言提点,赵瑞早就抱上她妈的大腿了。
赵婕在旁边跟看戏似的,只笑,最后点评,“眼尖嘴快,善于权衡利弊,这小子是个有才能的,咱们后继有人了。”
赵婕在赵家住下了,安言要回家收拾行李,早早的就让司机送她回慕宅。
慕文非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安言躺在床上因着心中有事翻来覆去睡不着,听到开门声便睁开眼睛。
他身上有着沐浴过后的清香气息,掀开被子的时候味道直入鼻翼,她瑟缩了下,身子不着痕迹的往旁边靠。
女人的小动作显然逃不过他的眼睛,长臂一伸,把人拽了回来,抱个满怀。
“这么晚还没睡,磨蹭什么呢,等我?”他的心情似乎很好,完全没有那天的暴躁阴狠,换了个人似的,让安言错觉她身边的是那个温暖如阳光的男人。
安言浑身僵硬,屏息装睡。
没有得到回应,也不恼,大手在她背后游移,温热的的气息喷洒在她头顶,“今天回赵家了?”
阿强每日影子般跟在她身后,他知道是迟早的事,但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开口询问。
想到明天,她将远离这个生命中羁绊最深的男子,心口处开始泛着密密麻麻的刺痛,那种痛流经四肢百骸,侵蚀着每寸肌肤,眼中热意充斥,她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静的任他抱着。
原谅她贪念这最后一丝温暖吧。
她得承认,经过了这么多,对他的**并没有被消磨,而是挤压到心底的某个角落,一直都存在着。
怀中女人犹如乖顺的小猫,柔柔的趴在他胸前,慕文非忍不住低头打量她。
月光静谧,女人巴掌大的小脸白皙如玉,眼角溢点点晶莹,我见犹怜,他的心某处忽然软了下来。
抱着她,就这样,什么也不做,似乎也很好。
他的脑中突然冒出四个字,岁月静好。
倏尔,他自嘲一笑,他们之间,这一辈子,恐怕都不会有那样的时候了,这是命运早就安排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