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丽潇远远就看见慕文非的车子招摇的停在自己家门口,于是在曾崇铭停下车子后,赶忙下车,拉过赵瑞就走,匆忙的连句招呼都没打。
说实话,有曾崇铭在旁边,她还是有点心虚的。
既然安言不想再跟慕文非有瓜葛,那么她也只能尊重她的意思,别让人发现什么破绽才好。
显然男人似并没有体察她的心思,见她下车,他便也跟了下来,还拉起了赵瑞的手,要亲自送他们。
赵丽潇当然不会让他送,于是出言婉拒,“曾先生,您公务繁忙,暂时还是不要浪费了您的时间,还是快回吧。”
曾崇铭挑眉看她紧绷的俏丽面庞,嘴角微勾,也没为难她,少见的好说话,“也好,时间不早了,明天再接你们过去。”
赵丽潇脸上闪过一丝愠怒,心道,这个人一如既往的厚脸皮,她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只妥协这一次,以后就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他也答应了的,今天怎么听这话有点纠缠不清的意味。她很想爆粗口,而且但碍于儿子在旁,只皱眉冷声道:“已经见过了,至于以后。我想,没有那个必要。”握了握赵瑞的的手,提醒道:“说再见。”
赵瑞仰着脸看两个大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客气话但是气氛焦灼,感觉怪怪的,他皱了皱眉,皱眉的样子跟赵丽潇如出一辙,其实这一路上他发现妈妈并不喜欢跟这位交谈,当然他心里是没什么反感不反感的,只觉的这是长辈得敬重,是最基本的礼貌。
还是礼貌的道了声,“爷爷再见。”
此言一出,曾崇铭的脸瞬间黑成锅底色,整个人给人种无形的压迫感,感觉四周的风都静了。
赵瑞缩了缩脖子,垂眼不再看他。
思忖着,他应该没说什么不得体的话,既然他是姑婆的朋友,他自当称他一声爷爷的,这个他琢磨的挺清楚的,不会搞错。
儿子这么一叫,赵丽潇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了,说起来这是她的失误,刚才见面的时候她跟赵瑞说这人是姑婆的朋友,并没有什么具体称呼,一来叫叔叔什么的,太矫情,二来,也是她自己有点纠结,刚见面气氛尴尬,大人的注意力都在小孩身上,所以这个称呼就稀里糊涂没放在心上。
她实在没想到,他儿子如此心思细腻,从她们的谈话中琢磨出这么个奇葩称呼。
不过看男人那吃瘪的表情最后只余好笑,没想到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也会有今天,她心中畅快。
于是脸也不那么紧绷了,“那么,曾先生慢走。”说完,拉着儿子往家门口走去,把脸色难看的男人远远撇在身后。
曾崇铭清楚的感觉到了自己身体里散发的怒气,无法抑制,他竟然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叫爷爷,这种挫败感,他这辈子恐怕都没遇到过。
看着小女人志得意满的小样,心中冷笑,来日方长,既然被他找到了就别打鬼主意,他会亲手折了她的双翼,让她一辈子飞不出他的手掌心,只能乖乖就范,任他予取予夺。
心里想着事,从赵家出来的第一个路口就被一辆黑色suv堵住前路,他猛的踩刹车,险险停住。
惊疑抬头,对面车门打开,下来的男人双腿修长,身穿黑色短款风衣,俊雅不凡的脸上,脸色冷的犹如千年雪山上的冰凌,目光幽暗的盯着他。
显然是在这里等他的。
他眯了眯眼,当下辨出此人身份。
心下了然,既然来了就没打算避开,毕竟是他把人家妻子“弄丢”的。
慕文非沉默的看着男人打开车门走向自己,垂在身侧的拳头渐渐收紧,手背上青筋凸起,仿佛下一刻就要崩裂开来。
他没有忘记就是这个男人把安言从他身边带走,让他彻底失去了她,从此再也寻不回来。
他知道一切都是赵婕安排的,有些情绪是不应该的,可人到绝望处早已失去了理智,他无法抑制胸膛内喷薄而出的愤怒。
泛白的嘴唇翕动,声音如淬了寒冰般冷冽森然,“曾先生?”
“慕总,久仰大名。”曾崇铭目光微闪,含笑道。
“曾先生能告诉我,到哪里能找到我的妻子吗?”
曾崇铭嘴角笑意微僵,“恕曾某不知慕总此话何意。”
“不知何意?你倒是贵人多忘事,再问你一遍。”他逼近一步,陡然拔高,“她在哪儿?”
曾崇铭可以预见他的愤怒,但实在没想到这男人会问这个,赵家人不会告知真相,而且安言根本就不想再跟他有什么瓜葛,那么现在就有一种解释,他明知妻子已逝……
他疯了不成。
曾崇铭自认不是被感情左右的人,有人更评价过他心硬如铁,可不知为何,他看面前的男人黑眸中波光闪动,竟有一丝动容,不免想到,如果当年他有他这般执着,结果就应该不是今天这种局面。
可他此刻却不能直言相告,这个男人的妻子和孩子是他手上的筹码,丢了这筹码,他想要达到自己的目就难上加难了,当年他错的离谱,赵丽潇恨他,他知道,如果不用筹码威胁她,她怕是连见都不愿见他,更别提带着孩子回到他身边。还有赵婕,她手上的东西让他忌惮,他不得不为自己考虑,那件事他只是顺势而为……
“很抱歉,对于安言的事我也深感惋惜,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我知道那是个善良温柔的女子,脆弱的如一朵娇嫩的花,值得人捧在手心里呵护。可我知道事实恰恰相反,所以,并不后悔帮过她。
他又语气沉痛的郑重道:”事事本无常,没有谁会料到下一刻能发生什么。慕总,请珍重。”
曾崇铭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一针一针狠狠的扎进他心里,慕文非心痛如绞。
他不甘心,这辈子他失去的东西太多,像是命运捉弄,无论怎么努力,那些他想要珍藏的,珍视的,总会如流水般从指缝溜走,留不住,总是留不住。
往事成风,曲终人散,红尘阡陌,只余他一人独自飘零。
岁月沧桑,心已荒芜,只有午夜梦回的那道影子是这生命中唯一的色彩。
慕文非抬眼,这一瞬,眸子鲜红如血,只欲滴落,“是你把她从我身边带走的!”
曾崇铭皱眉道:“是又如何,她本不想继续留在你身边……”话音未落,面前的男子如愤怒的野兽,向他扑来。
不防脸颊挨了一记重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没有还手。
他吐了口血沫,用手指抿了下,危险的眯起眸子,看着他失去理智的男人,
不过心里却没有多少怒意,在他的印象里慕家的男人都是薄情寡义之辈,慕涛尤甚,想不到他的儿子竟然是个情种。
“慕总,你对妻子痴心一片,让在下佩服,不过,就算你杀了我,也于事无补。想要挽回的,终究回不来了。”
他说的是实话,安言真的打算一辈子都不再见他了。
“你住口!”慕文非耳边嗡嗡鸣响,理智燃烧殆尽,俊脸微红,痛苦扭曲,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在一个外人面前失态,把内心伤痛完完全全暴露在空气中,没有丝毫遮掩。
他的语气近乎绝望,没有一丝生气,歇斯底里中参杂了太多痛苦和不甘。
“老板!”路俊拦在慕文非面前,让他不至于在做出过激行为。
这个曾崇铭他是认识的,背景不简单,老板也是知道的。
曾崇铭怜悯的看着这只受伤的野兽,叹息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应该摸摸自己的心,这么多年你又把她放在哪里。”
车子绝尘而去,瑟瑟秋风里,慕文非呆呆的站在原地,心里空落,荒芜一片。
他摸上自己的心。
路俊躲在一旁看着老板,心里很不是滋味。任谁也想不到曾经从前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人物,会是如今这般脆弱,就像秋日里树梢上渐渐枯萎的叶子,轻风拂过便会跌落枝头,再无生机。
这几日慕文非寡言少语,除非必要,他都是静静的一个人,远处看去,就像尊雕像,超然尘外。
按照以往的习惯,送完文件,路俊沉默的准备退下。
办公桌后的男人突然开口,“你知道哪里有比较灵验的寺院吗?”
路俊额角突地一跳。
他给慕文非推荐了家乡的飞来佛寺,同时讲了许多典故和拜佛习俗。
佛院临山而建,错落有致,石路蜿蜒通到山顶石洞,石洞前是一人力开凿的平台,放置两米宽香炉,四季香火不断,脚下是万丈悬崖,林海葱茏,洞内供奉着飞来佛,慈眉善目,笑望众生。
此时慕文非就跪在佛脚下,双手合十,额前鲜红,满面苍白,汗水自额角滑落,衣衫浸透。
来时的路,他一步一叩,虔诚跪拜,几次险些跌下山崖,却没有退缩,心中坚定一个愿望。
他求佛,求大慈大悲的佛……
把那个女人,还给他。
如果可以的话,他会用一生来弥补之前犯下的错,他会好好的**她,疼她,宠她,告诉她,她一直在他心里,被他藏在心底……
慕文非把公司现阶段的事物整理完毕后,留下辞职申请,离开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之后一年里,他访遍名山大川中隐于红尘外的寺庙古刹,每到一处诚心祈求,所求不多,总是那一个愿望。
佛曰: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他的世界,只有那个愿望,美好而又飘渺,他忘掉岁月,忘掉痛苦,浮华绚丽夺不走他的执着,只是不知疲倦的追逐着,繁华落尽,终不悔。
慕文非不记得自己去过多少地方,走走停停,寻寻觅觅。
他开始读经书,在机缘巧合下认识了一位善书法的高僧,在他的引导下喜欢上了誊抄经书,抄经的时候持着一颗虔诚的心,心境清明,感官通达,听说会感动佛祖,心愿自然会达成,这样的日课,开始后从未间断。
他还印刷佛经无偿发放,积功德,《般若心经》《金刚经》《楞严经》……
有人说他心在俗尘,心愿难成,有人说,他金诚所至金石为开,终将了却心愿,也有人劝他,放下一切,从头来过……
再回到青城时已又是一个秋季,仿佛他从未离开。
他的行李很简单,几件衣服,几本经书,取完行李后转身走向出口,大厅里有两个国际旅行团正好要登机,从他面前走过,一百多人声音嘈杂,他顿住步子,等他们过去。
人群喧嚣,一声婴儿啼哭不经意落入耳中,他的心骤然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