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喝剩下的啤酒、红酒、鸡尾酒,以及吃剩下的各类披萨、蕃茄酱和炸鸡,加上空气中残余的烟味,在经过一夜的混合发酵之后,所产生的味道。
白耳是真的抓狂。他几乎立刻转身回去找出口罩戴上,换上外衣,浑身上下的洁癖细胞已经叫嚣到令他难以忍受的程度。白耳怒气冲冲,雷厉风行,冲下楼梯就去厨房翻出清洁工具,系上围裙,带好手套。
开始打扫卫生。
白耳早饭都没吃就在这里做义务田螺姑娘,累得要死还没法停下来,因为洁癖发作看哪都不爽,恨不得把整个屋子都拎起来抖两抖,然后再拿高压水枪里里外外冲一遍,顺便能把还在房间里呼呼大睡的那位大爷给冲出去更好。
两个小时后,整个二层小别墅焕然一新。
白耳打开客厅所有窗户,将垃圾袋全部拎到外面的大垃圾桶里扔掉,然后把围裙和手套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门口台阶上,饿到大脑几乎停止转动。
高纬度的温带阳光透过没有雾霾遮挡的湛蓝天空落下来,温度更加真实可感。白耳散了架一样靠在台阶的扶手栏杆上,不知道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自己的事情都没整理清楚,就要给别人收拾一堆烂摊子。
他一脸不爽地歇了一会儿,便无可奈何地转身回房。肚子太饿,都没劲生气。
他回厨房给自己做了早饭,吃完后按计划出门采购。这回也是一个人。
白耳一想到自己来留学之前还想着努力和室友和睦相处,不说有多亲密,至少达到没事可以一起出门逛逛超市的程度,然而白耳现在只想回到过去把天真烂漫的自己揪起来打一巴掌,还逛超市呢,没把家里变成大型垃圾场就谢天谢地了。
一直到白耳从超市回来,做完中饭,吃到就剩最后一口的时候,张敛终于顶着一头鸡窝,哈欠连天的出现了。
白耳一瞟手机时间,13:02。
张敛连上衣都没穿,随便套了一条短裤就出来了。他的身材非常好,腰线修长,腹肌分明,腿长而直,是白耳最喜欢的流线型身材。
白耳移开视线,一叉子戳进牛肉饼。身材再好又怎么样,还不是抽烟酗酒不爱干净。
张敛站在干净整洁的客厅中间,一脸蒙圈地摸脖子:“你收拾的?”
白耳没好气:“不用谢。”
半晌,张敛笑了一声:“可以啊,家里来了个免费劳工。”
“当啷”一声,叉子和瓷盘碰撞出清脆的声音。白耳冷冷看着张敛:“我打扫这个房子,是因为我把自己当作这里的一份子,脏了要打扫,乱了要整理,是个正常人就会这么做。”
张敛顿住动作,目光渐渐变得危险:“你什么意思?”
白耳下意识有点害怕,但他还是迎上张敛的眼睛,硬着口气说:“我的意思是,你要是个四肢健全的正常人,就有责任保持公共空间的卫生,这里又不止你一个人住。”
半裸上身的男人走到他面前,白耳的皮肤立时泛起一阵轻微麻意,他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心想这是想打他了?
一片阴影笼罩下来,男人冷漠低沉的声音响起:“你要是觉得不爽,就滚出去住。”
白耳霍然站起身,椅腿在大理石地板上拖出刺耳的声音。他比张敛矮半个头,瞪着他的时候气势却很凶:“这里是你家?”
张敛低头看他,眼中一丝温度也无:“那好,我告诉你。我想在这个家里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别想拦着我。你要是觉得不能适应,我劝你立马搬走。如果你要在我面前多嘴,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搬走。”
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白耳还气得胃一抽一抽的疼。
他是真没见过张敛这样的人。性格跋扈无理,且跋扈得明目张胆,无理得堂而皇之,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不好伺候的大少爷。
竟然还让他滚出去。白耳简直怒气冲天,谁还不是给钱住进来的?
狗日的富二代,仗着自己有钱有权就欺负我们平民老百姓。白耳恼火地踢了一脚书桌柜,成功踢痛了自己的脚趾。
第4章危险发言
那以后,白耳和张敛没再说过一句话。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互相见面都把对方当空气。张敛依旧开他的派对,逛他的夜店,白耳则再也不管公共卫生,他要么一整天待在图书馆,要么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对张敛的一切社交活动不闻不问。
两天后,L大开学报到。白耳早已趁着空闲把学校地形摸了个清楚,轻车熟路地找到新生报到处。他抱着厚厚的文件夹,站在队伍末尾一边低头看手机一边排队。
这时,他听到轻微的一声“咔”。
是相机快门的声音。白耳抬起头,看见旁边排的队伍里站着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留着齐肩长发,发尾卷得十分艺术,一身同样很艺术的黑衣黑裤,手上拿着一个相机,镜头正对着自己。
白耳愣住。
男生放下相机,看着他,冲他点了点头。
白耳:?
男生的眼睛很大,眼角却有些下垂,眼皮偏平,令他看起来又懒又丧。
“你很好看。”男生说。
他把相机给白耳看,白耳低头看着相机里的照片,照片上只有自己,焦距拉得很近。白耳戴着鸭舌帽,口罩严严实实包住鼻子和下巴,只露出低垂的眼睛,长卷的睫毛。
这样也能看出来好看?
“……你拍得挺好的。”
原本背对着男生听歌的人感觉到背后的动静,摘下耳机回过头。
白耳无意抬起头,和张敛对上了视线。
两人沉默对视一秒,便各自看向别处。张敛的目光落在男生的相机上,看到里面的白耳,露出无语的表情:“你拍他干嘛?”
“想拍。”男生收起相机,说话时语气很懒,“白耳很好看。”
白耳愣住:“你认识我?”
“我是张敛的朋友,有时候会去他家玩。那天你从外面回来碰到我们,我也在场。”
“……这样。”那天张敛周围有不少人,白耳没注意到这个男生也正常。
“我叫顾焕。”男生说。
他看起来倒算正常,除了穿衣风格和言行举止像个颓丧的后现代艺术家,但好歹能好好说人话。白耳点点头,说:“你好。”
前面的张敛嗤笑一声:“怎么,不要个微信?”
白耳皱起眉,对张敛这种说话语气十分不舒服,但鉴于他发誓再也不搭理这货,于是冷淡地不说话。顾焕说:“拍拍照就好。”
他又问白耳:“可以留下照片吗?”
反正只露出一双眼睛,留不留都无所谓。白耳于是说:“可以。”
顾焕看着相机里的照片:“谢谢。”
他靠近白耳的时候,白耳隔着口罩都能从他的身上闻到一股烟味。白耳实在无法忍受这个,只得尽量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这样微小的动作也被顾焕察觉,他问:“怎么?”
白耳只得对他说:“抱歉,我闻不了烟味。”
顾焕了然,主动拉开了和白耳的距离。白耳松了口气,却听张敛凉凉的声音响起:“大男人,作得很。”
白耳捏紧手指。他不想在大庭广众和张敛吵架,张敛幼稚,他才不想跟着一块儿犯蠢。于是白耳重新转过身,连一丝余光也不看过去。
倒是顾焕踢了张敛一脚:“狗嘴。”
张敛被踢得一歪,不耐烦道:“要你管。”
队伍进行得还算快,轮到白耳时,正好张敛和顾焕也快排到。白耳见他们俩站的队伍与自己的队不大一样,外国人居多,接待处的牌子上写着“本科毕业生报道”。
原来这两个人本科就在L大读的大学。也就是说张敛至少在这里待了四年。
……老油条。白耳在心里偷偷说张敛坏话。
“我需要核实你的奖学金证明材料,请等我一下。”工作人员对白耳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紧接着开始在电脑上查阅白耳的信息。白耳安静等在一旁,顾焕转头看了眼放在桌上的材料:“志远奖学金一等奖?”
志远奖学金是两国政府合力创办的国家奖学金,只有国内一流大学的优等生受到校方推荐才能拿到,当初白耳为了拿这个奖很是奋斗过一番,好在事遂人愿,总算可以自己支付大半出国学费。
白耳“嗯”了一声,顾焕说:“我听说过这个奖,每年全国只有十几个人能拿,你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