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五、河未过,桥先拆(上)
一百八十五、河未过,桥先拆(上)
总的来说,这场闹耗子似的佛门改宗大典,举办得不能说是很成功。
除了静水幽狐大师和两位既没剃光头也没挂佛珠的“比丘尼”,获得了不知源于哪位女神的力量之外,在场的四百多名僧侣尼姑之中,就再没有别人觉醒了神术……不过好歹也没遭天谴——想来对于这帮秃驴的投奔皈依,三位女神殿下恐怕也是纠结得很,既感觉有些恶心,又舍不得放弃吧。
毕竟,若是把所有的和尚尼姑收归麾下,就能在一瞬间成为这个岛国的国教,并且在整个东方世界获得一张现成的传播信仰网络,以及数以千万计的现成信徒。
在这个时代的费伦大陆,政治势力的疆域或许还能有所变动,但信仰版图的瓜分已经趋于平衡。短时间内,彼此对峙的任何一方都再难有所突破。
诸神由于在费伦大陆的核心地区已经无从下手,为了进一步拓展自己的影响力,不得不向外围发展,先后把目光投向海外,试图通过在其他的大陆取得进展,借此大幅度增强自己的势力,然后再挟此威势重返费伦大陆,彻底压倒与自己纠缠僵持多年的对手。
其中,财富与贸易女神渥金和众魔法之母密斯特拉,是对海外传教最积极,也最有收获的两位。因为唯有她们才能拿得出全世界所有人都感兴趣的美妙诱饵——金钱与魔法。
但是,即使是这两位最成功的女神,在海外推广信仰也并不容易,最关键的问题是一切人脉网络都要从头铺设,短时间内难以深入基层。此外,还要设法对付当地原有宗教信仰的顽强抵抗,而这往往比军事征服一个国家还要艰难……例如渥金教会已经通过大阪商团掌握东瀛政权这么多年,并且借着佩里提督的坚船利炮打垮了几乎所有反对势力,但信仰的传播依然举步维艰,迄今仅有不过数万信徒而已。
可佛陀释迦牟尼的自爆长眠,却让原本困难重重的局面,一下子豁然开朗。
——虽然最近惨遭灭佛令打击,各国僧人都混得很仆街,但是烂船也有三斤钉,佛教徒们在东方列国历时数千年打下的深厚根基,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被彻底摧毁的。
所以,若是顺利接收了如此广泛扎实的根基和人脉,尤其是遍布列国的无数寺院僧团、虔诚信徒,再加上依托西洋势力在军事、经济和政治上的全面扶持,届时就算能席卷东方也不足为奇……因此,女神们不管再怎么感觉别扭,也不可能为一点小小的恶心就坏了如此大业
事实上,若是在费伦大陆,由于神祗在传下神力的同时,会不知不觉地改造牧师的身体,使其与自己越来越相似。因此能够使用神术的牧师想要改宗易教,往往比普通信徒要艰难得多——首先就要消除掉原先侍奉的那位神祗对身体残留的印迹,期间通常会承受洗筋伐髓一般的痛苦……甚至有活活痛死的。
但在佛门之中,本来就是一个和尚拜一大堆神佛,并且领受任何一家的神力,故而这些秃驴们全都“兼容性”极好,几乎什么样的神力都能承受和使用——所以,这一叛经离道的集体改宗,才会没有遭到僧众们的太多抵制。否则,若是像费伦大陆的牧师那样,改宗一次就得经历千难万苦,甚至生死难测,这些一心明哲保身的僧尼们,恐怕宁可选择还俗回家当普通人。
可问题就是他们对神明太不虔诚,甚至缺少最起码的敬畏,所以两位女神才会气恨恨地想要磨一磨这些家伙的性子,不肯把这些僧尼们立即收下——这都还没皈依入教呢不少人就已经在盘算日后每施放一个治疗术该收多少香火钱,又该怎样协调一致避免价格战了
另一方面,对于静水幽狐大师来说,虽然结局不甚完满,但总算好歹是有了点儿成果,尤其是他自己的力量得到了恢复,眼下已经相当于是十级牧师,可以传播信仰与超度亡魂,更重要的是可以有证据去说服其余那些还没改宗的和尚了。
因此,在信心十足地站上前台,对其余僧众发表了一通安慰和激励式的演讲之后,他便带着本次改宗的“成果证明”——那两位同样觉醒了力量的比丘尼小姐——前往镰仓城郊的其余寺院现身说法,号召那些还在犹豫不定的方丈、住持尽快改宗……
然而,就当静水幽狐和一干和尚尼姑,或出于公德,或基于私利,竭力想要将这个岛国从毁灭的漩涡中拯救出来时,另一帮制造了这一切惨祸的罪魁祸首,还在努力将这个国家的命运进一步往悬崖下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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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河国.冈崎城
这座曾经在数百年前见证了初代德川将军发家兴起,被后来的历代将军视为祖宗根基的城池,此时早已不见了昔日繁华喧嚣的景象。
城下町内,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唯有趾高气扬的兵士来回横行。城堡上也不再飘扬着德川家的葵纹旗帜,而是换上了十六瓣金色菊花纹章的天皇御旗,以及一面没有任何装饰的粗糙红旗。
经过几番苦战,仅有数百兵马的赤报组,终于奇迹般地夺下了这座著名的东海道雄城。
按理来说,在编制上拥有两千多守军、二十门西洋大炮,作为幕府天领最西端重镇(再往西就是小块飞地了)的冈崎城,原本并不会如此不堪一击。当初赤报组第一次组织夜袭的时候,甚至连城堡的墙根儿都没摸到,就被城下町内的商业协会自卫队给打得抱头鼠窜,一路狂奔着逃到尾张国,才缓过气来。
但是这世上就是有那么多完全不讲道理的事情发生:随着大江户八百八町毁于一场大火,德川家鸣将军又被宗亲谱代裹挟着出奔京都的消息传来,这座前沿重镇一时间暗流汹涌、人心惶惶。接下来更是爆发了血腥内讧——长期遭到打压的幕府旗本武士,与依旧坚持忠于大阪商团的新军、商业协会自卫队之间,展开了连绵多日的残酷内战,最后打得两败俱伤,濒临崩溃。
赤报组则趁机捡了便宜,卷土重来,一举打垮了这两拨筋疲力尽的家伙,从而夺取了这座要害重镇。
所以,在此时的冈崎城堡内,正是一派喜笑颜开的欢腾景象。
城堡底楼的大广间(会议室)内,几口硕大的铁锅正翻腾着白茫茫的热气。铁锅下边噼啪燃烧着的,都是名贵的红木、黄杨木家具,以及做工精良的榻榻米和拉门,但此刻却都被粗鄙的入侵者们劈成碎片,毫不在意地当成柴火来烧。就连原本挂在墙上的山水画挂轴,也被粗暴地撕扯成小纸条,拿来用于引火。
许多衣衫破烂的士兵,挤挤挨挨地围拢在火塘边,虎视眈眈地盯着着锅中的白米饭,随着柴火的上下吞吐,诱人的香味从那蒸腾的热浪中扑面而来,每个闻到的人都难以抑制地流出了口水。
而在稍远处的墙边上,还东倒西歪地躺卧着许多受伤的士兵。此刻闻到米饭的香味,也都一个个呻吟着睁开了眼睛,扇动着鼻翼朝饭锅瞧来,唯恐分着吃的时候少了自己的一份。
——对于这些出身贫寒农家的穷人来说,哪怕只是这种连什么配菜都没有的白米饭,都算是极为奢侈的美食了平常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几回
在城堡的顶层,那座屋顶尚还带着烧焦痕迹、墙板被子弹打出一串孔洞的残破天守阁内,赤报组总长相乐总三正在跪坐在一张竹席上,细心地打磨和擦拭着佩刀。
从相貌上看,这位率军横行东海道列藩,其声名可止小儿夜啼的“流寇贼首”,完全没有什么虎背熊腰浓眉大眼之类的彪悍相貌,反倒是体格颇为瘦小,眼睛也总是微微眯着,显得很是斯文儒雅的模样。而且,在他的面颊上,此时还泛着几分不健康的微红色,时常忍不住用袖子掩住嘴,轻轻地咳嗽上几声。
“……头儿,您的感冒还没好吗?快把这碗粥趁热喝了吧”
一名身材矮壮的农家汉子,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只木托盘,踏着楼梯从下面走了上来。在托盘上摆放着一只热气腾腾的小砂锅,还有木勺、筷子和装着调味品的小瓷碟。
“……哟,怪不得从刚才就一直闻到香味,原来是忠八你在用小炭炉煮味噌粥啊”
相乐总三微笑着放下佩刀,双手接过木托盘,放在身旁的矮几上,低头闻了闻香味,便不由得赞叹道,“……嗯,煮得不错嘛用锅子稍稍炒糊并磨成细粉的八町味噌,再加上水煮成味噌汤,又放进预先泡过水的米饭,再撒上葱花,淋上生姜汁,趁热吃起来可是比任何祛风邪的药都有效呐”
“……那就请您趁热把粥给吃了吧,头儿”
相乐总三的堂弟,赤报组副长相乐忠八神情憨厚地笑了笑,将手掌在衣服下摆上搓了几下,“……您都已经感冒发烧三四天了,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先前一直餐风露宿,实在是没办法,如今总算是有了个落脚点,也该好好疗养疗养。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咱们都等着您给参详参详呐”
“……唉,说实在的,我眼下也是拿不定主意,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相乐总三将木勺伸进味噌粥里搅了搅,苦笑着叹息道,“……先不说这个,大伙儿都吃上午饭了吗?”
“……下面正在做饭呢香喷喷的白米饭管饱还有柴鱼片、芋头汤、腌萝卜和清酒”
相乐忠八乐呵呵地说道,“……大家已经好久没吃上这么丰盛的热饭热菜了,正高兴着呢”
“……嗯?让大伙儿放开肚皮吃?这个……冈崎城里的存粮,会不会有点不够?”
相乐总三顿时听得有些诧异,他还记得在刚刚夺取冈崎城堡的时候,城中粮仓已经被守军纵火焚毁,赤报组的士卒们在残垣断壁之间找了半天,总共也只翻出了三十几石糙米、一石粗盐和一些芋头,连维持他手底下这点兵马过冬都很勉强,又怎可如此胡吃海塞,随意挥霍?
“……呵呵,这城堡里确实是没多少粮食,而外边那些町人也是穷得很,没啥油水可榨,几家大商铺更是早在巷战的时候就被烧光了……但城外那座宝树寺里可是富得流油啊”
面对首领的这一质疑,相乐忠八赶紧加以详细解释,“……弟兄们拿着家伙过去查抄的时候,那班没胆子的秃驴已经卷着金银细软跑光了。可丢下来的稻米却还是堆积如山,咱略微计算了一下,足足有三千石那么多啊此外还有许多味噌、酱菜、咸鱼、美酒……嘿,甚至还翻出了西洋鬼畜的牛肉罐头和熏肠啧啧,这些光头和尚平时看起来都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说起什么因果报偿都是头头是道,背地里却是连咱们这些乡下百姓都不如,甚至馋嘴到要吃污秽的肉他们就不怕堕入畜生道吗?”
——说明一下,按照这个国家的佛法宣传,吃尸体是极为污秽的行为。凡人这一世吃什么,下一世就要变什么,吃肉要堕入畜生道,所以为了全国人民的好,大家都不许吃四条腿动物的肉……
这一套禁止食肉的理论倒不能说错,只是按照这样推理下来,这一世吃人的家伙在下一世反倒能继续变人,等于是鼓励那些凶徒恶人去变身食人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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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这有什么?天下的和尚都是一般黑啊他们住的是高楼广厦,拿的是百家香火钱,吃的是白米精膳,心中却不曾想过要替天下百姓礼佛祈祷,反倒是只记挂着酒色财气、yin靡行乐……”
相乐总三一边喝着香喷喷的味噌粥,一边如此感叹说,只是接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皱起了眉头,“……等等,似乎有些不对啊。那些密宗流派的和尚,在教义上就主张纵欲,还搞出了什么双修法门,因此不守戒律、荒yin无道倒是常事,毕竟这帮秃驴早已是连婚戒都破了,甚至经常一口气就讨十几个小老婆,教主与住持和尚的位置都是一代代世袭下来的。
可我记得城外那座宝树寺是禅宗流派的,戒律应该要比较严一点啊,似乎是严格禁止僧众饮酒享乐、娶妻生子的吧怎么照样还是这副德行?”
“……嗨,头儿,您是不知道。这宝树寺的禅宗和尚,说是要严守戒律,不准娶妻生子,甚至不许接触女人。其实却做得更加龌龊恶心,反倒是还不如那些公开讨小老婆金屋藏娇的花和尚呢至少那些密宗的和尚在把人家姑娘娶回庙里之后,还会好吃好穿地给包*起来,日子过得比乡下农家要舒服得多……”
相乐忠八盘起大腿往榻榻米上重重地一坐,摇头晃脑地嚷嚷道,“……您猜猜看,弟兄们这回摸进那宝树寺的方丈精舍里面,究竟找到了什么玩意?”
“……什么玩意?”相乐总三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不由得放下粥碗问道。
“……那个方丈在寝室角落里挖了一个隐秘的地窖,安了一个伪装成排水孔的细长窗户,以便透光。又盖了一尺多厚的木头顶板,避免被人踩穿了掉下去。若非这老秃驴逃得太慌张,连这间密室的顶板都翘起了一边没能合上,说不定还把咱们给混过去了……”
相乐忠八一边伸手比划,一边唾沫横飞地描述道,“……起初弟兄们还以为里面藏着金银财宝,谁知翻开来一看,啧啧竟然是两个赤身的女人还是一对母女都用铁链子和项圈栓着,浑身满是淤青和红肿……她们自称是冈崎城下町里的客栈老板娘和独生女儿,平日里礼佛也甚是虔诚,供奉捐献一向慷慨。前几天她们母女为了躲避战乱,携带金银细软逃进了宝树寺,不想却在这个人面兽心的方丈和尚手上人财两失——先是被掺着麻药的饭菜放翻,然后又给剥去衣服锁进密室内,每到夜间就提出来奸yin取乐……”
说到这里,相乐忠八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来我们又仔细搜查了寺内的所有僧房,结果竟找出了十六间地下密室,一共藏着足足三十个女人这些女人里面,既有花钱买来的青楼艳ji,也有在前来烧香时被下药放倒的良家妇女,甚至还有睡在家里却被蒙面人翻墙入室劫走的富家小姐
其中被掳时间最长的一位女子,已经在密室里面呆了两年多,被活活玩得坏掉,差不多变成傻子了……据这些女子所说,她们这些女人都是寺内群僧公用的玩乐之物,若是被这些恶僧玩腻或玩死,就用麻袋一装,在寺后菜园里刨个坑埋了。咱们过去用铲子一翻开,层层叠叠的尽是累累白骨,也不知葬送掉了多少女子的性命……与之相比,那些讨小老婆金屋藏娇的花和尚,可就真是太善良了”
“……这些该死的和尚,确实是十恶不赦、咎由自取,也难怪朝廷要颁发灭佛诏令啊”
沉默了半响之后,相乐总三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附和着说道,“……亲手终结这个黑暗、残忍和野蛮的旧世界,开创一个更加和谐、幸福与光明的新时代,正我辈爱国志士的天赋使命,也是我们这一路为之浴血征战的理想与目标……等到这场战争胜利之后,像这般丑恶之事,或许就可以不再重演了吧”
ps:充满正义感的悲剧角色真难描写啊还是自私自利的小人容易把握真是羡慕奥斯卡大神的洒狗血神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