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安三年。
繁星静谧,夜凉如水。
本应入睡的清澈却起身换了一套男装,拿着平氏重宝,趁着夜色偷溜出了房间,离开了庭院。
清澈站在墙头,压了压脸上的天狗面具确保不会露出真容,才一跃而下极速赶往与人约定好的地点。
这事儿还要从四年前说起。
那时她的便宜二哥基盛在完成紫宸殿营造任务后二十四岁就英年早逝了,二哥的儿子行盛也由便宜老爹做主交给了大哥重盛养育。
正在便宜老爹难过的时候,常盘御前不小心触怒了他的伤心事,就被翻脸无情的便宜老爹嫁给了藤原氏的一条长成。
而常盘御前天资最出众的儿子牛若丸也在七岁时被送到了鞍马寺学习。比起他被流放到伊豆国的同父异母的兄长源赖朝,这已经是常盘御前能为自己儿子争取到的、她认为最好的出路了。
本来清澈没打算插手这件事的发展,却无意中发现牛若丸至今还不知道他的身世。历史上那个该去告知牛若丸身世的、叫“圣门坊”的僧侣迟迟未曾出现,而且那个教导牛若丸武艺的“乌天狗”也不见踪影。
避免发生意外,清澈决定亲自补全牛若丸的这段颇有奇异色彩的经历。
她先让自己的另一个马甲知行禅师去鞍马寺拜访,然后“偶遇”牛若丸,“不小心”透露出了点信息,继而顺理成章的在牛若丸的追问下把身世告诉了他。
清澈自己则客串了教授牛若丸武艺的“乌天狗”,当然,她只是身着男装、脸戴红面尖嘴的乌鸦面具罢了,并没有真的给自己弄一对翅膀。至于那些偶然目击“乌天狗”传授某个少年武艺的山民,会把她的最终形象传成什么样子,就不是她可以控制的事情了。
僧正谷——
同样偷溜出来的牛若丸一如既往地提前一刻钟在约定的地点等待。
阴暗幽深的山林十分恐怖,时不时传来几声飞禽尖锐凄厉的鸣叫,也不能使少年俊美英气的面容有丝毫情绪波动。
听见身后轻不可闻的脚步声,牛若丸的手按上了腰间佩戴着的那振源氏重宝——薄绿。
原是在先祖源满仲命刀工打造的太刀,由于试斩犯人时将对方的膝盖一起砍断而得名“膝丸”。后传至源赖光手中,因斩杀土蜘蛛而被称为蜘蛛切。后传承到他祖父源为义手中时,因夜晚鸣叫,其声音像是蛇,再次改名为“吼丸”。
现在又被知行禅师从保存这振源氏重宝的熊野别当那里讨要来,将此刀赠与他这位源氏后人。因当时是四月,春/色渐浓,他故将此刀更名“薄绿”。
这次没有刀刃或者箭矢袭来。
知道了这次学习的应该是兵法。牛若丸手从佩刀上移开,转身行礼:“您来了。”
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语。
来人也不多话,盘腿坐在一块被擦拭干净的大青石上,直接开始今夜的授课。
牛若丸垂手而立,认真听讲,时不时还会提出一些很有深度的问题,阐述自己的思考和不解之处。
清澈一一解答。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年不愧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战术天才。
他的战争思想已经突破了这个时代的局限,所需的仅仅是在实践中总结出经验而已。
牛若丸听着自称为“乌天狗”的少年似乎是为了保持威严刻意压低的清亮嗓音,不由抬眸看了对方一眼:披散着鸦色长发、身着雪白狩衣的少年脸上戴着乌鸦面具,看不到真貌,只能从他优雅入骨的举止推测出他应该是贵族出身。
但京都哪里有这么一位天文地理、琴棋书画、行兵布阵样样精通的贵族少年?还有那一手高超的刀法和箭术......难道对方真的并非人类?
牛若丸目光落到“乌天狗”随意放在膝上的太刀身上,总觉得那刀拵似乎在哪里见过。
待今夜的授课结束,他轻扫了对方衣襟间露出来的一截白腻修长的脖颈,试探道:“您说,鞍马山上有女天狗吗?”
留了不少破绽就等对方发现,清澈正起身准备离去,闻言似笑非笑:“如你所想,我确实是女子。”
这般奇女子,京都只有一位。
牛若丸震惊的睁大眼睛。
遂看到这位平氏公主殿下高傲的扬起下巴,恢复了她本来的音色,语气中带着不屑:“可那又如何?”
她反问:“难道因为为你授业解惑的人是女子,你就要引以为耻,对自己这一身女子传授的本领弃而不用吗?”
听着少女清脆婉转似百灵鸟的声音,牛若丸愣了愣,遂反应过来,连连拱手示歉:“我绝无此意!”
无论对方是男是女,她这几年的悉心教导都不可磨灭。只是她的年龄和渊博的学识实在令人惊奇。还有那些作为女子离经叛道的行为。
白天碍于规矩被拘束在闺阁,她竟夜晚仗着自己武艺高强乔装打扮四处闲逛,还敢因一时兴起想要收偷溜出寺玩耍碰巧撞见了自己的他做徒弟。
幸好他当时碍于对方身份不明,又行事潇洒不羁,并未同意与“乌天狗”定下师徒名分。
牛若丸不信平姬不知道他源氏子的身份,就算当时不知道,回去之后一查应该也知道了。可她依然遵守与他的约定,每晚来僧正谷传授他学识。
不过也是,谁会把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孩子放在眼里,就算他的父亲曾是平家的心腹大患,可还不是死在了平氏手上。
牛若丸唇边浮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您不担心我日后会与您刀剑相向?”
身着男子服饰的平姬不以为然:“等到了那一天再说吧。”又跃跃欲试地问道:“你想看看我长什么样子吗?”
牛若丸顿了顿才点头。这位姬君向来离经叛道,不遵男女大防,做出随意对外男展示容貌的事也不稀奇。
只见平姬纤白的手指放在乌鸦面具上,刚摘下了一半,动作就忽然停止了。她又将面具扣紧,声音里带着笑意:“牛若丸,你还带了条尾巴来?”
牛若丸诧异侧头,只见不知是怎么找到这里的鞍马寺住持东光坊莲忍看到和一个戴乌鸦面具的男子交谈,一脸大惊失色。
他听见平姬意兴阑珊的说道:“下次吧。”
待牛若丸回过头来,便见那容貌端丽冠绝、只露出了半面就足以令天地间所有的风景黯然失色的绝美女子转身离去。身披月华,逐渐隐入深林消失不见了。
嘉应元年,后白河上皇出家转入幕后摄理朝政,朝野有关清盛公嚣张跋扈的流言蜚语频繁出现。
平姬为父分忧,提出并秘密掌管了以剪了短发的少年为主体的特殊任务组织,朝野称之为“秃童”。这个告密组织主要从事情报收集、侦察敌情、汇报公卿平民对平家不利的言论。
不出一月,朝野上下平日里有关平家的言论便只有称赞或者沉默了。
清盛公对此非常满意。
而小松公对此异常沉默,特别是当他沿着父亲故意留给他的线索查到这个组织的幕后掌控者是自己的小妹的时候。
清澈并未特意对便宜大哥解释什么,只是稍微误导一下对方,让对方以为这是父亲下的命令,而她不得不从。
平姬便依然是平重盛心目中那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其实几年前白河上皇传谕延历寺僧众,叫他们来讨伐平氏。而那群欺软怕硬的僧侣不敢来平家将领聚集的六波罗,反而去与平家毫不相干的清水寺纵火立牌子放狠话的事,令清澈人觉得不屑。
雇佣这群僧侣的上皇又能好到哪里去?
也值得她便宜大哥跟自己的家族作对去忠君吗?
这几天家中的气氛愈发凝重。
受不了父兄针锋相对的氛围,平姬借口去鞍马寺上香祈福,佩戴平氏重宝就坐牛车离开了,还不忘带上了她的弓箭和贴身侍女露草。
意外的在鞍马寺没找到人。归家路过五条大桥的时候,平姬叫了停,素手撩起帘子往桥上看去。
果然,五大条桥上,改名遮那王的牛若丸正手持太刀薄绿,与手持比普通薙刀更长的薙刀岩融的武僧在黄昏中缠斗。
清澈饶有兴趣的围观着历史趣事的发生。
见身材魁梧的武藏坊弁庆在身姿灵巧的遮那王面前落了下风,平姬玩心大起,叫露草卷帘,挽弓搭箭,预备助武僧一臂之力。
在还算宽敞的牛车内,她弓弯如新月,箭锐如星芒,瞄准了某物。
即将让勇武的僧兵落败的遮那王突然感觉到强烈的危机,这让在与“乌天狗”对抗多次的他果断遵从自己的直觉迅速退离了原地。
武藏坊弁庆薙刀落空,疑惑持刀站立。只见对手刚刚站立的地方靠后一些的位置正插着一支熟悉的银箭,射/中了一条黑蛇的七寸,将它钉死在地,箭身也斜斜的半截没入石板。
遮那王抬头向街道望去。一辆上面雕刻着黑色扬羽蝶的华贵牛车正缓缓行驶着离开。
“平清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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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乌丸篇里详细描写的平姬的每一个事迹,都会成为现实里清澈的外挂。【剧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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