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甲和兵器在月色和火光中闪烁光芒,只要回头一看就能看到一张张愤怒到扭曲的面庞,后队撤离时最近的女真人只有三四十步,经历奋力的奔跑和按着事前规划的逃跑路线跑的很顺畅的原故,这些追兵被拉下去了一些距离,现在相隔最近的也在百步开外了。
很快就跑出了汤池外围,房舍和火光似乎被抛开了去,但追兵还是很多,可以听到各种声响,每个人都在尽全力奔跑。
李方现在速度也跑起来了,奔跑是每个行动组员的必修课,短途的加速,然后尽量用高速匀速跑,今天的情况特殊,没有人在这种时候节省体能。所有人都把锁甲解开脱掉了,短斧硬弩和火铳也丢弃了,只留一柄腰刀或短剑来防身,每人都竭尽全力的奔跑,尽量把追兵拉开距离,李方感觉自己的肺都要跑出来了,但听到身后明确的追杀声时,还是只能尽量以全速奔跑。
女真人开始吃了亏,很多人披甲和拿着长兵器追赶,后来他们才醒悟过来,脱下甲胄,拿着顺刀或云梯刀只穿着箭袍追赶。
两侧有不少人骑马往这边兜过来,汤池外围是一片荒野,易于骑马。
这里原本是清河堡驻军开垦出来的田地,长满了野草和灌木,女真人也没有心思收拾,原本在外围有一些驻军和他们的房舍,由于东江兵的突袭这些驻军都调走了,在研究了曹振彦给的地图之后,陈獾决定从汤池的右路退走,一直奔跑的话在前方有几处密林和废弃的村落,借助废墟和林地还有一人多深的灌木的掩护可以抵达太子河畔,在那边由于是盛夏,芦苇都是大片的生长着,钻进芦苇从,渡河而过,危险性就减少了七成,剩下的就是在荒野里不停的奔逃,甩开源源不断的追兵,直到抵达后金与东江的缓冲区域,到了第一警哨点范围就会有十二团或东江镇兵出现,到时候就安全了。
一百多人的队伍,能有多少活着回去,谁也没有办法说的清楚,女真人定然会源源不断的涌来追击,绝不会轻易放弃,甚至很有可能再爆发八旗与东江镇的大规模的交战,毕竟现在天气还没有真正冷下来,要等下雪之后,女真人才会彻底停止在深山密林中的活动,转而为过冬做准备。
跑了一刻钟到二十分钟左右后,每个人估计都跑出十余里地的范围了,这个速度比正常的训练水平要快一些。正常的训练速度是二十五分钟五公里,事实上很多人都能比训练成绩跑的快。
很多披甲或持重兵器的女真人被抛开了去,远远的落在身后。
少量的穿箭袍拿顺刀的还在追赶,虽然这些女真战兵未必经历过严格的跑步训练,但他们体能充足,曾经常年在深山密林之中生活和行动,几天几夜不睡追击一头熊或老虎的经历可能都有过,打起仗来更是几天穿行千里,不一定有马,女真人起兵之初只有三成左右的战兵有马,大量的无马跟役都是徒步行动。
他们并未放弃,最少还有几百人不停的在追赶,并且不断的有人吹响号角。
两侧的骑兵也在奋力赶过来,他们才是追击成功的真正希望。
月光下行动队员们如狐兔一般的在灌木和草泽之中奔跑着,越过一些废弃的沟渠和长满荒草的农田,脚下的软靴踩在松软的土地和草皮上,所有人都如同飞起来的不停的在曲线奔跑着。
“第三队!”
月色下有二十多个身影排成两排站着,平举的火铳散发着幽蓝色的光泽。
陈獾心中一松,根据暗记跑到这里,第三队做的相当不错,第一队在放火和捣乱之后已经先行撤离,第三队负责接应,现在看来这些小伙子们做的不错,在四处是喊杀声的情形下并没有慌乱和放弃自己的职责。
“陈头,”第三队的负责人高声道:“往前三里是太子河,河边有三艘小船,你们可以一波次过去大半,派人把船再送回来,我们第二波过河。河对岸有马,一半兄弟可以骑马走。”
陈獾点了点头,脚步不停,高声道:“我们火铳未装填,还有不少丢弃了,你们要小心。”
在今晚这种危险的局面下,接应人员已经做到最好了,无法要求更多。
陈獾等人继续奔跑,身后是排成扇形的第三队人员,在双方错身跑过的时候,第三队的行动组员们都咧嘴而笑。
“要小心啊。”李方忍不住高喊了一声。
“放心。”一个组员持铳笑道:“我们行动组生来就是被包围的。”
当所有人上船,划动船桨,传来哗哗的划水声时,每个人都剧烈的喘着粗气,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也是为了隐蔽,女真人在太子河上也有船,老奴如果回辽阳的话也是先上太子河,转入浑河,然后沿河而下,要比骑马轻松不少。
平时女真人不会乘船交战,但今晚的事太特殊,很难说疯狂的女真人会不会在河上搜索,冒着风险前来追击。
当船只靠上对岸时,陈獾先派人去找马,然后打算再派几个队员把船停靠回去,这时对岸终于传来枪声,还有呐喊声和厮杀声。
步兵铳打响和短铳打响的声音不同,先是步铳,然后是手铳,接着是厮杀声,兵器挥击交错的金铁交鸣声。
这样的声响很短暂,然后陈獾和队员们眼前就是一些沿河岸奔跑的第三队的队员们,敌人太多,并且相当精锐强悍,精神状态已经疯狂,可能被第三队轰击之下打死了不少,但还是迅速扑上来,使第三队的人和女真人进入肉搏战的状态。
在强悍的白甲和马甲面前,第三队的成员没有重甲并且也不是正经的战兵,短暂的抵抗立刻失败,没有被第一时间杀死的开始沿着河岸逃跑,并且陆续跳入河中。
女真人开始在河边射箭,落点奇准,几乎所有跳水的队员都中箭了,月色下看不到细节,但毫无疑问河水已经被鲜血染赤。
陈獾摇了摇头,说道:“凶多吉少,定然还会有不少驻军听到号角声围过来,我们不能耽搁,这就出发吧。”
李方有些呆滞,断后的二十来人在五分钟之类几乎可以确定全部战死了,毫无逃跑的机会。可想而知如果不是他们帮忙断后,李方等人不可能从容过河,最终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去。
可以说那二十多个袍泽兄弟就是为了李方等人,把自己的性命给牺牲掉了。
或许是看到李方的呆滞和痛苦,陈獾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在动手之前谁也不知道后果是怎样,而且我们只能执行任务,并且按优先级别来考虑配置人员,生死是置之度外的。我们领这份饷,受那份爱戴和尊重,身后还有那些抚恤,原本就是为了今时此刻。我们是军情人员,也是战士,不要想太多,继续行程,活着回去,死去的弟兄就不亏。”
李方没有说什么,只是两手按在脸上,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
皇太极等人回程过半的时候就听到了绵延不绝的号角声。
这些号角声是那么的急促,透着无比的惶恐和紧张,连续吹响,只要听到的驻军和官庄的守备们,不分各旗和各牛录,一律都需要起兵备战,这是最高等级的海螺号声,在号声之中,皇太极和莽古尔泰等人路过的牛录村庄都亮起了灯光,一个个战兵从睡梦中惊醒,披甲而起,持兵骑马而出。
各个村落路口都涌出人群,奔向牛录额真的住所,在号声停止之前如果有人不到牛录额真的住所报道就会被军法严厉惩罚。
沿太子河岸边到清河和威宁营,再到虎皮驿,往上游走是沈阳,往下游走是辽阳,除了太子河往宽甸一侧官庄较少之外,融入浑河段的地方是官庄最多,八旗牛录最多的所在。
这样的核心区域听到这样的号角声,足以令人感觉惊诧莫名。
莽古尔泰道:“清河那边发什么疯,又有东江兵出现?”
皇太极面沉如水,摇头道:“还不清楚,但定然有大事发生!”
他们是从下游绕道回来,前后追击赶出来几十里,回程时精神放松,并未着急赶路,不料在此时居然又发生大事,号角声声,绵延数十里。
大量的人和马汇集在一起,沿河而上,到处是打着火把奔跑的人群,不少牛录额真和甲喇额真都不明就里,还好看到莽古尔泰与皇太极的旗号,各旗下的牛录都汇集在大旗之下,皇太极下令他们分散戒备,遇敌则吹号而战。
整个清河附近的牛录官庄和驻军都骚动起来,皇太极脸色凝重,自入抚顺关夺沈阳和辽阳以来,这一片地方一直是核心区域,原本以为东江镇兵渡河而来只是一次偶发事件,现在看来,核心区域也并不保险,敌人简直就是想来则来,想走便走,视防御为无物。此事过后,理应梳理太子河一带的防御,最好把宽甸一带的敌兵再撵一撵。
皇太极遇大事能有静气,在疾驰狂奔的同时,还在思索和考虑着下一步的举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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