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所虑甚是,我朝虽已基本大治,只是限于时日,文风尚弱,纵使有科举之良策激励,短时间里只怕也难见大成效,究其根本在于经典艰涩,句读难断,寒门士子纵欲自修,怕也是有心而无力,然,微臣却有一法。或有提速之效。”
太宗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自汉末以来,中原大地就始终战乱不断,文化传承虽不致于到了断层之地步,可文风始终不盛却是不争之事实。而儒家经典的艰涩无疑也是造成这等状况的重要原因之一,对此,赵文振显然是心知肚明的。
“哦?爱卿可有何妙策?”
身为圣明君主,太宗自然清楚要想坐稳天下,文治才是关键,而今一听赵文振自言有办法提振文风,登时便来了精神。
“回陛下的话,此策非言语所能描述清楚的。可否借微臣纸笔一用?”
尽管即将成为驸马,可赵文振却并不满足于此,不为别的,只因唐初的驸马真心不值钱——高祖很能生,太宗同样也很是能生,两任皇帝加起来足有三十六个公主,扣除早夭的,那也还有着三十三位之多,毫无疑问,在这么个特殊时期,驸马的身份根本不足为凭,要想活得滋润,还得看个人的能力,而今,难得有个与太宗私下奏对的机会,赵文振又哪肯轻易错过了去,自是须得好生表现一下才是。
“那行,就一道去书房好了。”
在强国一事上,太宗一向是极为着紧的,哪怕此时天已近了黄昏,他也自顾不得那么许多。
“微臣遵旨。”
太宗要长谈,那无疑是正中了赵文振的下怀。
“此朕惯用之笔墨也,卿且随意好了。”
太宗显然心切着要知道赵文振所言的良策究竟是啥,这一走进了书房。立马便指向了他所惯用的龙案。
“诺。”
听得太宗这般吩咐,赵文振立马紧着应了一声,几个大步便走到了文案处,但并未去后方落座,而是恭谨地躬身站在了文案前,添水磨墨了一番,而后方才提起了笔,蘸了下墨水,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四行字: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这四句话的字完全一样,可加上了标点符号后,意义就完全不同了,当然了,为了避讳,其中的民字都少了半笔——最后收笔的弯钩没了。
“陛下,您请看。微臣在每句话的末端皆加了符号,以示句读之分,具体来说,便是一句话未完,则用逗号,意思完整后,便以句号示意,另有上下引号、问号。分号、感叹号、破折号等,容某待会一一分说。”
在放下了手中的笔之后,赵文振紧着便将纸上所写的内容呈现到了太宗的面前。
“唔,这符号倒是挺不错的,只是这句读……”
标点符号的用法可谓是一目了然,太宗只一眼便看得个差不离,只是对赵文振搞出的四种不同之句读难免有些个狐疑不定了去,没旁的,只因从三国何晏撰写出《论语集解》后,有关“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句话的句读就已经定了调,那便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而今,赵文振居然另行折腾出了其余三种句读方式,难免有离经叛道之嫌。
“如陛下所见,句读不同。则其意大相径庭焉,何晏虽大儒,未必就无错,孔圣一生以开启民智为己任。主张有教无类,又岂会宣扬这等愚民之策哉,故,微臣以为此句之句读当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为宜焉。”
赵文振并未在意太宗的狐疑,自信地一笑之余,紧着便给出了个详细的解释。
“嗯,爱卿之言不无道理,荀子有云曰:水则载舟,水则覆舟;而亚圣也有云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从此二条思忖了去,句读当如爱卿之所言。”
太宗可不止是马上皇帝,同样也是个饱读诗书之人,只略一沉吟。便已欣然接受了赵文振所给出的解释。
“陛下圣明,句读之谬,误人实多,微臣屡思及此,皆为之心悸不已,遂决意寻一法,以绝此患,有赖陛下洪福。方略有所得,陛下请看,此为冒号,其用途……,此为顿号……,若朝廷以此法注释经典及经集注释,则寒门士子亦可凭书自修,再辅以科举之健全,何愁我朝文风不大兴哉。”
这一见太宗已认可了自己的解释,赵文振立马抓住了机会,絮絮叨叨地便又将标点符号的各种用途以及普及后的意义全都娓娓道了出来。
“此法大善,宜速行,朕明日便召国子监并礼部相关人等商榷之,唔,卿所谓的科举之健全又当何解?”
在搞清了标点符号的用法之后,太宗之龙颜顿时为之大悦。
“陛下明鉴,此事说来话长,可否容微臣具本上奏。”
一番倾谈下来,天都已是擦黑了,可太宗的谈兴却依旧没见消减,赵文振自不免便有些个稳不住神了,这便紧着提议了一句道。
“无妨,朕……”
赵文振倒是顾忌到太宗的身体,可太宗这会儿精神正自振奋着呢,哪肯就这么让赵文振离去。
“陛下。”
太宗的话尚未说完,就见内侍监徐恩已手捧着个托盘,在两名手持灯笼的小宦官之陪同下,从外头疾步走了进来。
“牌子,朕今日就不翻了,尔等速速点灯,传膳,朕要与赵卿秉烛夜谈。”
太宗只瞄了眼隔着十数面牌子的托盘,便即不耐烦地连下了数道口谕。
“诺!”
这一听太宗如此下令,徐恩不由地便大吃了一惊,可待得见太宗已扭回了头去,自是不敢再多言啰唣,紧着应诺之余,指使着一众小宦官们就此张罗开了。
“爱卿且接着说,我朝科举当如何健全为宜?”
太宗根本没去理睬一众宦官们的反应如何,这一扭回了头来,急吼吼地便出言追问了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