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起风
极光的一楼有厨房。
闻喜之一直在默默观察极光的布局, 有点好奇陈绥的外婆去了哪里。
听钱多多说,他一直是跟他外婆住的,但她来极光这么多次, 一次也没看见过任何老人。
“你一直是一个人住吗?”
心里所想,没忍住问了出来。
陈绥走在前面,高大挺拔的背影挡住她的视线,晚风吹得他宽松的无袖黑t恤微微鼓动, 完美的骨架显得很好看。
声音夹在风里传来, 轻飘飘的:“跟我外婆。”
“每月她只在这里待几天,其余时间都在普宁寺参禅。”
“那今天……”
“今天不重要, 只是普通的一天。”
“……”
闻喜之没再说话。
她这样的局外人,没办法体会局内人的心情,也无法明白他们的想法。
老人又能怎么办呢, 白发送黑发, 女儿的忌日,外孙的生日,居然是挨着的两天。
只是。
为什么陈绥的生日就要这样凄惨。
别人的生日总是开开心心热热闹闹, 呼朋唤友对酒高歌,而他却只能被迫想起三年前生日那天日出黎明前, 在海边找到他母亲的遗体。
来到一楼, 去往后院, 侧面有一间打扫得很干净的厨房。
陈绥把没怎么吃的烧烤放在料理台上, 转头问:“想吃什么, 冰箱里的菜都能点。”
“啊?”闻喜之转头看了眼旁边的浅灰色大冰箱, 咬唇, “不太好吧, 让寿星给我做夜宵。”
“是老板给你做夜宵。”陈绥转身, 虚虚地靠在料理台上,似笑非笑,“你好大的面子。”
“那我看看。”
闻喜之走到冰箱面前打开看,里面居然有很多新鲜蔬菜,冷冻仓里也有几种不同的肉类,意料之外的结果。
没想到,陈绥那么个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竟然会做饭,冰箱里备着的东西也很齐全。
她扒拉着冰箱门转头看他:“你什么都会做吗?”
陈绥挑眉:“冰箱里有的都能做。”
闻喜之看了眼时间,快到九点,她不能呆太久了,照着冰箱里的食材点了一个番茄鸡蛋面。
“就这?”陈绥嗤笑,“你看不起谁?”
“不是,太晚了回家我妈——”
忽然刹住。
“那煮个米饭,炒个番茄鸡蛋,嗯……再要一个尖椒鸡,行不行?”
“要吃的食材都拿过来。”陈绥打开电饭锅煮米饭,“然后去外面找个房间待着。”
闻喜之把东西从冰箱里拿出来放到料理台上,犹豫着问:“我能不出去吗?”
“怕我下毒?”陈绥睨她一眼,上下一扫,意味深长的表情,“不至于。”
“……不是,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会做饭。”
“?”
“看起来实在太不像会做饭的人了。”
“……”
确实不像。
闻喜之越看越觉得,他像是来摆拍的。
洗菜切菜的动作漂亮到像是艺术行为,甚至连放调料的姿势都那么优雅,颠锅的时候也像模特学了个样子来表演。
身在厨房中,却又不沾烟火气。
冷白的肤色,即便是厨房的灶火也无法染指,看着还是又高贵又矜持的冷。
微低头颅,脊背却依旧挺拔,站得很端正。
他这人其实有些矛盾,随时坐着或者靠着什么东西站着的时候,就像浑身都是懒骨头,一眼看去尽是懒散的劲,没个正经样,痞里痞气。
可他没靠着任何东西的时候,脊背却又挺拔到笔直,像站军姿站久了一般,习惯性挺直着肩背。
闻喜之盯着他那两条修长又结实有劲的胳膊看,用力的时候手臂的肌肉线条会变得很明显,让人很好奇,按上去是什么感觉。
越想心跳越快,无法自拔。
她走过去,“啪”一下拍在他胳膊上。
陈绥转头:“?”
闻喜之心跳乱得一塌糊涂,却面不改色地撒谎:“我刚刚看你这儿有个蚊子,帮你拍一下。”
“蚊子呢?”
“飞走了。”
“……”
陈绥转头将锅里的番茄炒蛋盛出来,冷笑:“我看你就是待着无聊想打我。”
“……没有。”闻喜之收回手,悄悄在身侧握成拳,“真有蚊子。”
原来,真是硬的。
但又不完全是。
一点点软,很热,还滑滑的。
闻喜之转身出去:“我还是出去等你吧!”
一口气跑到前院,心都跳到嗓子眼,脸像火烫似的泛热。
不敢相信,她刚刚居然做了件那么流氓的事。
“啊……”闻喜之难为情地蹲在檐下,双手捧脸,小声嘟囔,“我怎么能……”
陈绥做饭很快,除了闻喜之点的番茄炒蛋和尖椒鸡还烧了一个黄瓜汤。
在正中心的那间台球厅里吃的,一张小木桌,两把椅子,面对面坐着。
头顶白晃晃的灯光落下来,竟也少了点冷清,倒凭空多出几分温暖的氛围。
陈绥洗了个脸过来坐下,脸和胳膊都是湿的,闻喜之抽了两张纸递过去:“擦一下水。”
他接过去,擦干水,纸丢到垃圾桶里,把旁边的窗户打开,凉凉的风钻进来。
不是正对面吹的,闻喜之没难受,期待地看着他:“我能动筷子了吗?”
“是这意思?”陈绥夹了一筷子鸡肉放她碗里,“暗示我?”
“……”闻喜之低头咬着筷子尖偷偷翘了下唇角,“没有。”
夹起鸡肉放进嘴里,鲜香麻辣,嫩滑爽口,咸淡适中。
绝了。
还以为他做饭那么漂亮,味道会很差,没想到竟出奇好吃。
“挺香的。”闻喜之低头夹了一筷子饭喂进嘴里,“没想到你真的会做饭啊。”
“不做饭不得饿死。”
闻喜之含糊地应了声“噢”,后面的话不知道该怎么接。
她想起闻珩,闻珩也是会做饭的,味道也很好,但他是兴致来了想做才做,不然谁也别想叫动他。
标准的大少爷脾性。
可是陈绥……
饭忽然卡在了喉咙里般难受。
可是陈绥,他本来也该是这样的大少爷,恣意又任性。
他可以会做,也可以做得更好,但绝不应该是需要说“不做饭不得饿死”这样的话的人。
生平第一次,闻喜之还没见过一个人,就开始恨起来。
不,不只一个。
他父亲,他父亲那个出轨对象,以及那个见过的,出轨对象的儿子。
他们破坏了陈绥本应该拥有的美好的一切东西,毁掉了他本该一路顺遂灿烂的人生。
甚至不受控制地想到,陈绥还被他妈妈怀在肚子里的时候,月份很大了,行动都困难,而他父亲,却因为小三早产编谎话出去陪产。
他会说什么呢?
公司今天有很重要的客户,有很重要的业务,总之就是必须马上处理,不能回家。
而他妈妈,也许还天真地相信那都是真的,即便自己夜里因为孕后期难受也懂事得不敢打电话要一声安慰,害怕打扰。
也许在陈绥出生后的那十几年,他父亲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要出差而夜不归宿,实际上只是出去陪小三和小三的孩子。
到现在,他妈妈没了,外婆因为难过不会替他过生日,而他父亲,却和小三以及小三的孩子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其乐融融。
他一年一次的生日,却只能一个人收着空荡荡的极光发呆。
把所有的灯都打开,是因为孤单吗?
想着这些,闻喜之眼里酸涩难忍,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碗里,嚼碎的饭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
她想,她好像不得不承认,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喜欢上了这个对面这个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