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阮小七。
他上得岸来,二话不说,举刀就冲向桥头的官兵。
那些官兵早被吓破了胆,无心恋战,只是连连后退,最后都退到了烧去半截的浮桥上。
赵榛、田牛、末柯一起冲上前。方圆也将船泊好,随后跟了来。
十几名官兵在桥头挤作一团。不待小七动手,已双手捧着刀,纷纷跪倒在地。那带头官兵眼看大势已去,无奈也将刀丢了出来。
小七哈哈大笑:“算你等识相,免得大爷还要再费一番力气!”
赵榛心中却是难掩失望。这样的官兵,如何能对抗虎狼般的金人?
田牛等人上前将刀都收了。赵榛心念一动,对几名官兵说道:“把衣裳都脱下来!”
官兵一愣,还是顺从地脱下,交给了方圆。众人这才将官兵都绑了,嘴里塞上布团,丢进桥下的乱草丛中。
待回到江边芦苇荡的船上,三更已过。村中一片宁静,好像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
王老汉的茅屋已被烧成灰烬。赵榛给了他一百两银子,爷儿俩连夜撑着小船,到下游投奔山里的亲戚去了。
黎明时分,数百名官兵包围了村子。此时赵榛等人已渡过江去,一夜急行,来到六和寺南二十里外的一座山中。
这座山上是钱塘县一家大户的陵园。看守陵墓的为一老人,六十多岁了,早年曾随宋江征讨方腊,是武松的部下。
武松留在六和寺中,老军也不肯再走。他无儿无女,家乡也没了至亲,只求跟在武头领左右。武松面皮薄,抹不开情面,只得留了他同在寺中。
日长无事,老军也觉闲闷。因这陵园主人是六和寺的施主,与武松相熟,某天无意间说起此事。恰逢看园的家人得了重疾,久不能出,主人正在寻人替他,索性就让这老军去看守了陵园。
这活计清闲,日里有酒喝,月底有银子拿。老军对着青山绿水,无忧无虑,倒也自在。
此前小七来过此处。故而见到小七,老军并不意外。招呼众人进屋,烫了一壶酒,拿出几碟小菜,摆在桌上。
众人折腾了一夜,又冷又累。几杯热酒下肚,身子登时暖和起来。这山野粗肴,当真比山珍海味吃得还有滋味。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田牛随着老军一起进城,借着打酒探听消息。
临近正午,两人方才回来。
虽是冬日,田牛脸上仍是汗涔涔的。一进屋就神色焦急地说道:“咱藏在江边芦苇荡中的船不见了,多半是被搜捕的官兵拖走了!”
几个人都是一惊。没了船,想要出海可是要费一番脑筋了。
赵榛招呼田牛坐下,问道:“你去了江边?”
田牛点点头,说道:“去的这一路,盘查甚严。听路上人说,围着村子的官兵尚未撤走。我假装去江边买鱼,官兵不放行,还把我赶了回来。”
田牛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说道:“我在那里等了将近两个时辰,官兵才撤了卡。跑到江边一看,咱们的船早不见了!”说罢,满脸沮丧。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没了话说。
“不过,我还有一个消息,也许能帮上忙。”田牛忽然说道。众人一起望向他。
“我回来时,见江边停着一艘大船。一打听,才知道是一艘官船,过几天就要出海。”田牛继续说道。
“奶奶的,老子抢了它!”小七一拍大腿,说道。
“这是七爷的拿手活!”老军插口道。
众人都笑了起来。
两天之后。
黄昏,钱塘江边。
天色暗淡,空中彤云密布,似乎正酿着一天大雪。
一艘官船正停靠在江边。
江风凛冽,江边的芦苇丛中苇絮遍飞,也吹得船上的几名官兵瑟瑟发抖。
“这大冷的天,守在这船上真是受罪!”
“奶奶的,那帮大爷会享福,偏让我们弟兄几个喝西北风!”
“哎,要是有壶热酒喝就好了!”
“做梦吧!还热酒,有冷酒喝喝,也算享福了!”
几名官兵发着牢骚,缩紧了脖子。
好几片雪花飘落下来,远处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几名官兵不觉站起身,一起朝岸上望去。
暮色苍茫,三个人影出现在小路上。走的近了,看清楚是三个官军。
领头的是个青年人,面目清秀。跟在后面两人一胖一瘦,看上去年纪也都很轻。
“酒!”站在前面的官兵眼尖,一眼看见了两人手中的酒壶,不禁惊喜的叫了一声。
“酒,真的是酒!”其余几人也都看到了。
头前的年轻人笑道:“各位军爷辛苦了!大冷的天,送几壶热酒给各位爷驱驱寒气!”
“快拿上来!”船上的几个官兵有些等不及了。
“慢着!”一名官兵突然喊道。
船上和船下的人都吃了一惊,一起望着那人。
那是个瘦高的汉子,一口黄牙:“别急,问清楚了再喝!”
说罢,冲着那年轻人说道:“敢问各位是什么人?怎会来送酒?”
那年轻人又是一笑:“我们几个是巡城的。方才路过县衙,刚巧遇到看门的老军要来江边送吃食。他年老腿脚不便,这天又不好,就央告我们弟兄几个代他前来。”
瘦高汉子点点头:“有劳几位,拿上来吧!”
三个年轻人上了船,一起到了舱中。拉出桌子,将食盒中的菜肴摆上,倒满了酒。
见三个年轻人还站在一旁,瘦高汉子谦让道:“几位别客气,一起坐吧!”
那年轻人摆摆手,笑道:“回衙门再吃。几位慢用,我们先去外面转转,回头再来!”
船上的几名官兵巴不得如此,一起应道:“那好,那好,几位请便!”说罢,自顾端起酒杯,开始吃喝起来。
那年轻人暗暗笑了一声,三个人一起出了船舱。身后,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三人到了甲板上。
暗云低垂,雪花时断时续地飘着。通向江边的小路上,渐渐有了些白色的痕迹。
约莫小半个时辰,船舱中没了动静。三人相视一笑,领头的年轻人双手拢在唇边,冲着小路那头学了几声鸟叫。
咕咕!
咕咕咕!
随着几声回应,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远处奔了过来。不多时,便到了船边。
年轻人招招手,那人上了船。随即,四个人一起下到舱中。
舱中灯火通明,却没有声息。桌子上的菜肴还微微冒着热气,几只酒杯滚落桌下,那几名官兵却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口边吐出白沫。
后上船的高大汉子笑了:“这蒙汗药管用吧!”随即又笑道:“这手段算不上光明,母夜叉孙二娘当年就是这样迷倒武二哥的!”
不用问,这人正是活阎罗阮小七。另外三人自然是赵榛、田牛和方圆。
小七令方圆和田牛将地上的官兵捆了,拖到外面。赵榛待要拦阻,小七却道:“留不得活口。万一走漏了风声,麻烦大了!”
赵榛想想也是,遂看着小七几人将官兵都丢进了江中。浪花翻卷,江面上很快就没了踪迹。
末柯也上了船,将物品一起搬了上来。查点了船内的货物,都是些细缎、丝绵,还有一些禁兵的衣物。又有枢密院照验批文一件,赵榛也都收了起来。
雪停了,天空依然阴沉沉的。
夜黑风高,江面上空荡荡的。田牛升起了风帆,大船顺着江流而下。
众人坐在舱中,恰如小鸟出笼,高兴不已。眼看着一轮圆月从东方涌出,清辉生寒,江流的声响更大了。
走出二十几里,水流渐缓,江面却变窄了。震响的潮声远远传来,回荡在江面。
月光之下,几十艘战船一字排开,封锁了江面。数十名官兵立在船头,各拿刀枪,如临大敌。
小七将刀抄在手中,田牛和方圆也都拿起了刀。赵榛忙叫道:“不要慌张,我自有法子应付!”
说罢,拿起那件批文,走到船头,对着官兵喊道:“各位,咱是奉了枢密府的密令,到明州采办稻米的。”
一名官兵回道:“既有批文,取过来看。”赵榛忙将批文递了过去。
那官兵接过,叫人拿过一本簿子,仔细查对一番,猛然喝道:“分明是盗贼!枢密府的批文说是去扬州公干,怎么说是明州采办稻米!”
原来宋朝时,凡是船只出海,枢密府给了批文,一面就批文内容会知各地方,说明何人去何地做何事。为防止假冒,批文上只注明字号,不写所去何处。赵榛不知还有这事,见批文上没有地方,就随口说了一个,却与批文事项不符,被人看出了破绽。
赵榛还在惊疑,小七早已按捺不住,举起钢刀,劈头砍去。官兵不曾防备,扑通一下掉入海中。
官兵一阵大乱,有人高喊:“不好了,杀人了!”
阮小七哈哈大笑:“直娘贼,让你尝尝爷爷的厉害!”言罢,跳到官兵船上,抡刀就砍。
官兵纷纷向后躲避。一名官军却迎了上来,看那模样,却是个首领。
他手中擎着一杆枪,抵住小七的刀,低低的声音问道:“这位爷可是梁山泊的好汉?”
小七一愣,叫道:“爷爷阮小七,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