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虚晃一枪,避过小七的刀。随即,枪尖一抖,直刺过来。
小七看出那人并非真打,心中愈发奇怪,上前近身,用刀一挡。
两人身子并在一处,只听那人说道:“阮头领莫怪,小的高猛,原是混江龙李俊的部下。梁山水军头领小的都认得,头领如今哪里去?”
小七一听,大喜:“原来是梁山的兄弟,失敬,失敬。”遂小声答道:“我等被官府追杀,夺了一艘船出海,不想出了差池,被人看出了端倪。”
高猛也不多问,撤枪回身,悄声道:“小的受命在此盘查,头领一会将我擒了,胁令官兵放行。”
说罢,挺枪又刺了过来。
小七会意,一闪身,躲过长枪,回手一刀背,正磕在高猛肩头。高猛大叫一声,仰面扑倒,长枪飞了出去。
小七一个箭步上前,用刀逼在高猛项下,大喝一声:“都别动!谁敢动一下,爷爷就宰了他!”
周围的官兵登时呆住了。这反转太快。仅过了几个回合,首领便成了人家的俘虏。一个个拿着刀,却不敢再上前。
只听高猛喊道:“奶奶的,还不快放行!难道想要了老子的命吗?”
“这......这不妥吧......”一名小头目走近些,喏喏说道。
高猛怒了:“这什么?难道让人砍了老子的脑袋,你才高兴吗?”
见那头目还在犹豫,高猛大骂道:“混账东西,还不快点去!”说罢,挺了挺身子,说道:“放行,上头怪罪下来,都在我一人身上!”
那头目听了,答应一声,指挥着官兵将战船移开,露出一条通道来。。
小七回头冲着赵榛喊道:“你们快走!”
“那你怎么办?”赵榛急问。
“别管我,我自有办法!”
赵榛手一招,田牛拽起帆,冲了过去。
小七拖着高猛向后退了几大步,顺势将刀插在背后。随即松开高猛,回身几个跃步跳上一只战船。毫不停留,顷刻间跃到另一只战船,接着又是一只。待到得最后一只战船,几步踏上船头,身形一矮,双脚腾起,直向大船飞去。
身后的官兵和船上的人齐声惊呼。却见小七在半空划了一个弧线,双手稳稳地扳住了船舷;紧接着一个翻身,上了大船。
小七立在船头,拍拍身上的灰尘,拱拱手,朗声说道:“各位,后会有期!”
众人都大声叫起好来,官兵一时也忘了追赶。直到大船消失在海江相接的深处,官兵们才又将船重新聚拢起来。
月色朦胧,薄薄的水气浮现在水面上。大船从水湾驶出,航行在苍茫的大海上。
钱塘江远了,临安城也被远远的抛在身后。四周安静下来,清冷的北风吹得船帆猎猎有声。
海浪轻轻拍打着船板。赵榛躺在船舱里,心中一阵欢喜,又一阵悲伤。
他忽然觉得从未有过的孤独。九哥的面孔在眼前晃来晃去,却让他愈发寒冷,反倒更添了几分落寞和凄凉。
他想起了灵儿。那俏丽的面容和窈窕的身影,在心头闪过,赵榛胸口一阵阵发热。
想一阵,叹一阵,伤一阵。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迷迷糊糊睡去。
次日醒来,天光大亮。
风小了,冬日的暖阳带着几分热意。
船依旧在茫茫大海上。可以望见岸边的房屋、树木,远处的海面上有船只行驶。
众人都脱去了那身官兵服饰,换上了各自的日常衣物。直到此时,几个人才安安心心在船上吃了一顿早饭。
饭罢,几个人猫在舱中,对着赵榛画的海图又商议一番,拿定主意先到通州。毕竟这官船是偷抢来的,一旦被人识破,很难脱身。通州是个港口,靠海,筹买船只、出海都方便。
大船在海上又航行了一天。
第二日黄昏时分,离通州只剩下十几里的航程。此时,天气却开始变了。
浓重的黑云不断涌上头顶,遮得日色全无。凛冽的北风刮起,人站在船头几乎要被吹下水去。凉凉的,几粒雪花落在脸上。
田牛落下了船帆。船开始颠簸起伏,一个浪头一个浪头小山一样卷起在船头。众人顿觉寒气袭人,身上的棉袍突然间像是一层薄薄的纸。
风,越来越大了。
大片大片的雪花,如棉絮般撒下来。转瞬间船上白茫茫的,陆岸陷入苍茫的灰暗里,岸上的景物也渐渐看不清了。
船一次次向岸上靠,又一次次被风浪推了回来。田牛不停地把转着船舵,脸上的汗下来了。
风势陡然增大,卷起漫天的雪花,将船淹没在一片茫茫的雪雾里。天色忽然变得昏暗,好像一下子到了夜晚。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海浪声若奔雷,震耳欲聋。
大船像一片小树叶,飘来晃去,任风浪随意摆布。海浪扑打在船上,船身倾斜着。众人只觉被裹在一团黑雾中,衣衫尽湿,摇晃难以站立。
不知过了多久,风浪终于平息下来,而雪还在下着。举目四望,烟水茫茫,不知身在何处。
众人身上的衣服被冻成了冰甲。风一吹,沁凉刺骨。
小七极目向远处眺望,忽然惊喜大叫:“那里有一座岛!”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灰蒙蒙的天色里,一座小岛挺立在起伏的波浪中。
田牛瑟缩着身子,调整航向,大船向着小岛驶去。看似很近的行程,费了半天劲,才靠近了小岛。
雪停了,昏黄的太阳斜挂在头顶。淡淡的日光里,小岛上覆盖着一层浅浅的白雪。岩石耸立,有几座石砌的房屋立在小岛的中央。
“这里有人家!”方圆欢喜的跳下船。几个人上了岸,一起朝石屋走去。
太阳从天上隐没,天色又暗了下来。几个人到了石屋门前。屋门紧闭,房顶的烟道冒出灰白色的烟。
方圆上前敲了敲门。好一会,才听到里面有动静。接着房门一开,一个粗壮的汉子走了出来。
这汉子面色黝黑,一条醒目的刀疤自额头划到脸颊,目光阴沉像黑夜。见了众人,先是微微一惊,接着脸上浮出几丝笑意:“几位从何处来啊?”
赵榛赶忙上前,拱手答道:“这位好汉,叨扰了!我们是去通州的商户,路上遇到风浪,漂流至此。”
那汉子听了,阴阴一笑,说道:“若不嫌弃,进来烤烤火吧!”
赵榛回头看看几人,见个个冻得浑身发抖,嘴唇紫青,稍一犹豫,说道:“进去暖暖!”
几个人随汉子进了屋。待看清了屋里的情形,都有些心惊。
屋内一个大火炉,炭火烧得正旺。火炉四周,围着十几个劲装汉子,手边皆放着刀棍。
那刀疤汉子笑着,声音尖历:“大伙儿让个地,让这几位兄弟烤烤火!”
围在火炉边的汉子乱糟糟站起来,腾出了几块地方。
赵榛看看小七。小七眉毛一挑,说道:“坐就坐,怕个鸟!”说着走过去,大大咧咧坐了下来,双手伸向炉火。他两眼盯着火苗,对那些人看也不看。
“这位兄弟是条汉子,有胆气!”刀疤脸竖起了拇指。
赵榛几个人也坐了下来。在外面的时间长了,手脚冻得有些麻木。此刻坐在炉火边,暖意袭来,再也顾不得其它,各自烤起来。那些人也重又围坐下来。
待身上热起来,手脚有了知觉,赵榛这才发觉自己几个人被人家分隔开。每个人的身边,都围拢着几个凶巴巴的汉子。看那些汉子的眼神,分明有一种猎物入笼的感觉。
赵榛试着站起身,却被两个汉子按住了肩膀。看看小七,小七神态自若,依旧在烤他的火。
刀疤脸咧开嘴,露出一口大黄牙:“这位小兄弟,你急什么?”
赵榛一笑:“这位大爷,咱们船上有货,要给主人家送去,不敢耽搁。现下身上烤暖了,也该启程了。”说罢,拱拱手,道:“谢过这位兄台!”于是,又要起身。
不想,刀疤脸变了脸色,冷笑道:“你当是住店吗?说走就走,哪有那么容易!”
赵榛一愣,问道:“这是为何?”
耳边传来吃吃的笑声。刀疤脸摸着鼻头,得意地一笑:“你打听打听,爷是干啥的?”
赵榛摇摇头。只听刀疤脸继续说道:“听好了,爷专干打家劫舍的活。你说说,肥羊送上门了,哪有放走的道理?”
那些汉子一起哄笑起来。不知何时,门口也堵着四五个大汉,手中的刀闪着寒光。
赵榛淡淡一笑:“这位爷,船上的货物给你,你放我们走,如何?”
刀疤脸大笑起来:“你的命都是我的了,那货物还用得着多此一举?”
说完,手一挥:“将这几个人都捆起来!”
“慢着!”一直低头烤火的小七忽然开了口,“这位爷,货也要,命也要,是不是太贪了些?”
刀疤脸一愣,盯着小七,眼神一下子迟疑:“你是?”
小七并未答话,低下头去,盯着火炉中跳跃的火焰。他的手里捏着一根燃烧的木柴,来回转动着。
“奶奶的,你找死!”小七猛然起身,将手中的木柴一把打向刀疤脸。站在他身边的两个汉子不曾防备,登时被挤了出去。
木柴落在刀疤脸身上,他的头发立马烧了起来。他忙乱地用手扑打,那火势却借势燃起,将衣服也一起烧着了。
刀疤脸哇哇大叫,其余的汉子也都乱了手脚。小七早已纵身跃起,跳到刀疤脸身边,顺势将他腰间的刀拔出,抵在刀疤脸喉间。
刀疤脸此时身上都是火,鬼一样嚎叫着。
小七将他拖到门外,扔到门前的雪地里。刀疤脸在地上滚动着,终于将身上的火扑灭,可头发已经烧去大半,兀自冒着烟。
刀疤脸刚站起身,便被小七抓了衣领,用刀顶在腰间。小七狠狠说道:“奶奶的,还敢耍横吗?”
赵榛等人和其余的汉子也都到了屋外。看着刀疤脸的狼狈相,都不觉笑了起来。
那十几个汉子手里拿刀,将小七围了起来。
小七看了一圈,冷冷一笑,道:“爷爷天生就爱杀人放火。今个儿就让你们见识见识强盗的祖宗!”
说罢,一脚将刀疤脸踹倒在地;一手却拿了刀,作势向前。
“慢着!”刀疤脸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眼睛盯着小七,“这位爷,可有胆子报个名姓?”
小七一怔,随即哈哈笑道:“这有何难?爷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梁山活阎罗阮小七便是!”
那汉子闻言,扑通跪倒在地,口中大叫:“爷爷呀,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