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初上，甜辣的香气混着芝士的味道飘满了整条街，满目霓虹，音乐声混在一起，有些嘈杂。
这条街常有练习生或不出名的团体来表演，此时此刻便有好几个组合在进行表演，行人早已司空见惯，所以，虽然被少年们的容貌惊艳，但吸引来的人并不多。
对于其他表演者而言，这可能只是一次普通的街头表演，但对于他们而言，却直接关系到后续的评级与名次。
有些人，甚至可能因此直接被淘汰。
看着身边难掩焦虑与复杂的队友，朴正河目光闪了闪，投向了角落里的一个身影。
少年身量极高，但明显比其他人都要稚气，精致的容貌在练习生中也是一眼能看到的出众，他带着耳机幅度极轻地复习着动作，从容自若，与身边紧张焦虑的众人格格不入。
这一批练习生中，朴正河的年龄不算大，练习时间却最长，实力也最为稳健雄厚。这次参加fg公司的选秀，对于第一名，他是势在必得。
但偏偏中途杀出来了一个顾则唯。
那小子今年才十六岁，是这一期里最小的，听说之前一直在国外念书，练习时间才不过几个月，基础远远没有他好。
但他站上舞台时的光芒，却足以令所有人为之失色。
那是种令人绝望而心寒的感受，他可以轻易地指出对方实力的诸多不足，也能清楚得看到对方基础的薄弱，但……当对方站上舞台的那一刻，其他所有人，在镜头下，都仿佛消失了，评委的目光只能看到他，观众的目光只能看到他。
无法用努力弥补的、对方与生俱来，而自己拼了命也只能模仿的，才最令人绝望。
更恐怖的是，这家伙进步的速度简直不可思议，他努力数年才掌握的东西，对方似乎一经点拨就能领悟。
如果对方一直在前方，那他也许还不会焦虑，但恰恰就是这种，眼见着对方以恐怖的速度从身后追来、一点点超越自己的感觉，才最令人惊恐，一贯自信的他，甚至为此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很紧张吧？”男声响起的瞬间，一杯冰美式出现在身旁，俊秀的青年笑容和煦，“则唯似乎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线下的表演呢，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给你安排那样难的曲目。”
比他还略高半个头的少年却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抱怨起来，顾则唯垂下眼帘，客气地笑笑：“其实还好。”
朴正河脸色僵了僵，但很快调整好了：“我们第一次参加线下演出时，都会喝几杯咖啡提提神，缓解一下紧张，这样之后就不会紧张了，这一杯是特意给你的，你可千万不要辜负我们的心意。”
冰饮会影响嗓子状态，咖啡利尿。
少年垂下眼帘，客气地笑笑：“谢谢，但是我不需要。”
朴正河的脸色有点绷不住，他佯怒：“这可是前辈特意给你买的，你这样不给面子，也太不尊重人了吧……”
神色居然有些真情实感的伤心与生气。
少年笑了笑：“andy老师特意提醒过我，表演前，千万不能喝东西。”
气氛似乎一瞬间僵住，朴正河脸色变了变，却不是因为被拆穿，而是因为老师居然单独提点对方。
但他神色很快自如，翻了个白眼，有点生气又有点无奈地看向顾则唯：“算了，你爱喝不喝吧，反正是给你买的。”
语罢，他将咖啡放在顾则唯身旁，转身就走，似乎负气。
十分钟后。
“我的咖啡怎么还没有到？”
“老师对不起，刚刚则唯说他特别渴，等我转身，发现他已经把你的咖啡拿走了……都是我的错……实在没有想到……”
少年眸中略过一丝烦躁。
“我对咖啡：因过敏。”迎着众人复杂各异的目光，少年神色镇定，略带无奈，“我从来不喝咖啡的。但朴前辈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刚刚忽然就跑过来，塞给我一杯冰美式，吩咐我在表演前喝下，辜负了前辈的心意，实在是不好意思。”
中年女人皱眉，练习生的这些手段，她见得可太多了。
是非对错从来不重要，谁能带来更大的价值，才是影响他们决定的关键性因素。
几乎是瞬间就做好了决定，她语气冷淡地对顾则唯道：“好好练习，不要随便接乱七八糟的人递给你的东西。”
朴正河脸色一变。
女人转身，看了朴正河一眼，顿了顿，没有说话。
朴正河脸色惨白如纸。
不远处的咖啡店里。
“看到了吗？”高个子的大女孩笑呵呵地揉了揉她的脸，略带英气的美丽面容上，她的神色有种阴恻恻又略神经兮兮的东西，像极了讲鬼故事吓唬妹妹的坏心姐姐，“现在知道自己之前有多蠢了吧？”
十三岁的顾夜歌默默地喝着一杯加了双倍奶的拿铁，神色有点困惑又有点沮丧，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莫名的欢喜。
——原来他也在经历这样的事情。
“我问了很多人。”沉默了很久之后，女孩闷闷地开口，“我知道她们可能会骗我，所以我去问了很多前辈，有一些是其他班级其他期的，她们和我并不存在竞争关系，我甚至还去问了男性前辈……”
结果所有人都在骗她……
“不存在竞争关系？”宁寂烟嗤笑，“你以为大家争夺的是什么？周考核的名次？进入a班、进入出道预备役的名额？”
“你看。”她望向落地窗外的人群，按住女孩的肩，在她耳畔低语，声音晦涩不明，“这条街上每天会有数十个团体来表演，可观众却只有一双眼睛。”
大家争抢的，其实是大众的关注度。
不分年龄，不分男女，不分风格……所有人都在争取更多的关注度，更好的数据，更多的喜爱或者争议。
“大家都在争取同一个机会啊。”宁寂烟感叹，她孩子气地皱了皱鼻子，一脸严肃地低头对顾夜歌道，“所以，不要相信你身边的任何人。”
“那姐姐呢？”
宁寂烟怔了一下。
顾夜歌抬头望她，双眸干净纯澈。
宁寂烟做了个鬼脸，凶狠地点了下她的鼻子：“我也不能相信！只有只相信你自己，你才能在这里活下去！”
不然别人把你整个吃下去，骨头都不吐！
“那姐姐为什么要帮我呢？”
宁寂烟嗤笑：“帮你能证明得了什么？别被卖了还替别人数钱！”
“那姐姐再帮我一次吧。”
“哈？”
这一次的街头表演，是公司的考核标准之一，如同选秀节目中的公演，不过百人的现场观众选择结果，权重却几乎与网络上规模庞大的结果相同。
“看来我们这一次会输呢。”娃娃脸的男生和朋友低语，“则唯是很厉害，可是他韩语都不怎么好，长相又太立体了，甚至有混血感，一看就是外国人……”
“其实我一直觉得，则唯xi实在是太漂亮了，简直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虽然很惊艳很抓眼球，但是有点太不亲切，太不日常了，看着就有种疏离感，人们其实未必会喜欢他……”
“听说这附近，有很多人本身就认识正河哥，本身就是他的朋友和粉丝呢……”
“哦莫，对面那是不是那个‘紫水晶女孩’？”
“什么呀……天呐，真的是她！太漂亮了，她是要过来了吗？哦，天呐，怎么办怎么办，她会不会看到我……”
“果然是小魔女般的美貌啊，我上次有幸看到过她跳舞的视频，真的是，一看就能出道的样子啊！可惜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只知道她经常带一条紫水晶的吊坠……”
“这个我知道！宁-寂-烟，我上次看到聊天室里，大家在讨论xx区的漂亮女孩，她排在前十呢！真人真的是又高又瘦啊，腿还这么长！她好像是华裔？我记得还有一个很漂亮的华裔女孩，叫做凯瑟琳，听说家里是贵族出身呢！比财阀还有钱！”
“你弄错了，凯瑟琳是加拿大韩裔，只是她从小就会五国语言，所以会中文而已。其实我觉得宁寂烟比凯瑟琳好看，但宁寂烟是z国人，凯瑟琳却是有绿卡的顶级富二代，又漂亮又富有，听说她祖上是很有势力的大贵族，她本人时尚品味也很非凡，应该不会有男生不喜欢这样的女孩吧？”
“可是听说凯瑟琳性格很糟糕呢，经常霸凌别人，之前她男朋友和一个女练习生合作舞台，她和男朋友吵架，之后直接把酒瓶往女孩头上砸，那个女孩破了相，被公司辞退，后来好像自杀了……”
“漂亮女孩有点脾气不是很正常的吗？凯瑟琳家世那么好，人又辣又潮，一般人还不配她动手呢……”
“开始了开始了！嘘……”
简陋的街边舞台，却有昂贵的设备不动声色地记录下少年们的一举一动，为未来“出道记录片”的素材做准备。稀稀拉拉的行人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们，浑然不知自己即将决定一群少年的命运。
又或者，知道了也没有什么，这条街每天都有无数少年少女们挥洒汗水，无数公司将这简陋的街演成绩列入考虑因素之中。
“诶，怎么有这么多人投我们组？”
“宁寂烟！她认识我们组的人吗？她她她……她是不是在帮我们？我好像看到了好几个熟人。”
短暂的表演随着主持人的结束语收工，少年定定望向一棵梧桐树，眸中有奇异的光亮。
“什么投票，一点都不公平，那小子早早叫了自己朋友过来给自己捧场的，欺负其他人没人脉罢了……”宁寂烟嘟囔着回来，浑然不觉自己也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塞了一根黄油薯条进嘴，忽然想起了什么，打量着顾夜歌，“那个叫做顾则唯的男孩……很帅气啊……”
她语意未尽，显然是在敲打顾夜歌，等着她给自己解释。
可女孩只咬着吸管，目光晶亮地望向窗外，不知看到了什么，她抿唇笑了一笑。
不对劲。
宁寂烟狐疑地望向窗外，透过落地窗外的梧桐树，她却并没有看到任何注意注意的东西。
干脆不去纠结，十八岁的女孩摇摇头，“你居然会结交异性朋友，简直不可思议，wuli小夜歌要长大了吗……”
“不错呀，你小子，居然认识宁寂烟。”队长靠在顾则唯身边轻声说，声音有种极力保持的平静，听不出来是羡慕的意味更多一点，还是不忿的意味更多一点。
但他显然想做出亲昵地开玩笑的样子，“这次真的得好好感谢她了，正河那小子，居然请了朋友来帮忙，他绝对想不到，宁寂烟会帮我们……”
顾则唯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追到手没？”片刻的沉默之后，队长推了推他的手肘，忽然挑眉问道，“喜欢她很久了吧？我们居然都不知道……不过也不奇怪，谁不喜欢她呢，你是怕我们也去追她吧，哈哈。没想到她会愿意帮你，你小子真是艳福不浅……”
“我并不认识宁寂烟前辈。”少年极快地打断了他的话，“她和我没有关系。”
“得了便宜还卖乖可不是什么好习惯。”队长忽然变了脸色，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嫉妒，“你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她就一定会喜欢你。”
语罢，愤然离去。
顾则唯蹙眉。
其实这位临时队长，虽然小心思多了点，但并不是什么坏人——他的小心思更像是纤美少年的自我折腾，过分敏感。
看着队长走向宁寂烟，顾则唯摇了摇头，随他去吧。
然而三分钟后他就改变了想法。
梧桐树在落地窗上映出点点绿意，咖啡厅里，热络得有些刻意的男孩目光灼灼地看着宁寂烟，而她的身旁，乌发雪肤的女孩抬头，浓睫樱唇，颜盛如华。